第42章 被拒絕
“難怪桓七郎的簫聲如此凄涼。”巫蘅覺得可惜,她想,一個不顧巫嬈名節有損依然能割舍榮華帶她遠走高飛的男人,應當是真的對她動了情念的,可惜。
桓府給桓九郎舉辦了一場中規中矩的殯禮,這一天建康城來了太多白衣冠以相送的名士,長歌當哭者不知凡幾,殯車隊一路繞行建康,那些曾為了桓九春閨夢碎的小姑們沒有一個出門的。即便到了現在,她們也不能相信那么一個鮮活的少年,就這么殞身,再也不存在于這茫茫人世間。
這一天巫蘅映著晚燈在深巷之中踱步,一張形容微顯蒼白的臉有幾分弱質纖纖之感,她等了很久不見人,有些喪氣地往回走,這時候一駕驢車之中慢慢探出一個人影,他在身后喚道:“是巫小姑?”
這聲音很滄桑凄愴,但還是低沉好聽的,巫蘅略略一回眸,桓瑾之倦懶地靠著車軒,眼波有些深徹迷惘,幾乎形銷骨立,巫蘅到底是建康人,也不能跳脫這個時代的審美,她覺得這般病懶懶的桓瑾之比平日還要多幾分美的韻味。
她低著頭說道:“請七郎節哀。”
“節哀么?”桓瑾之重復了兩個字一邊,他靠著車軒望向深黑的天,星影一派寥落,他動唇道,“這幾日倒是無數人同我說過這話。”
巫蘅想了想說道:“其實,我也只是想問,我的族姐……”
原本是應該先問桓九的死因的,但是她看到桓瑾之這副形容,心里有些動容不忍,極盡可能地避開桓九,只想知道巫嬈現在身在何處,有何打算。
說起來,巫嬈被逼無奈答應與桓九私奔,這件事她也出了一部分力氣,雖然她是自我保護問心無愧,但巫嬈個性偏激,她有點擔心巫嬈想不開。
桓瑾之默然地垂下眼瞼,一縷墨發掠過微冷的眸,他伸手在車轅上敲了敲,驢車悠悠然然地停下,靜謐的巷中,只聽到他清寒的透著疲倦和不滿的語聲:“她不配。”
這三個字讓巫蘅愣了愣,聽不明白桓瑾之這話的意思,只是再要問時,桓瑾之已經牽著繩將驢車駕走了。
現在巫蘅所住的別院與桓家幾乎同在一條巷中,但桓府氣象宏大,出府的路也是四通八達,她實在不能確定桓瑾之駕車歸來會途徑這一條路,但叫她碰上了。巫蘅本來覺得這是一種運氣,豈知他和自己懶懶散散說了幾句不著頭腦的話后,便又離去了。
巫嬈不配?巫蘅想了很久,覺得他說的應該是巫嬈配不上他九弟吧。
一燈如火,桓府門口已經陸陸續續送走了無數車駕,唯獨庾沉月和庾叔亭仍然停留在此,庾沉月不住地掀開車簾往外張望,心里只切切盼望著桓郎歸來,惹得身后端坐的庾叔亭頻頻無奈失笑。
“沉月,你怎么還忘不了他?”庾叔亭只是覺得,桓瑾之這么多才聰慧的人,豈能看不出他胞妹的心思,他刻意裝聾作啞,刻意不點破,只是實在對庾沉月無意,而又為了顧全世家的交情而已。桓七郎人雖然不錯,但就那惹桃花的態勢,比謝泓有過之而無不及,絕非良人哪。
因為這個,他和幾個兄弟可謂對庾沉月人人都說教了一通,奈何硬是沒說動她。庾沉月從小就脾氣犟,犟得狠,越說只怕越適得其反。
他現在也是一句桓瑾之的壞話都不敢再多提了。
庾沉月咬著唇不說話,直到看見黯淡的宮燈底下遙遙而來的桓瑾之,才面色一喜,又想到桓九郎今日出殯,她與桓九雖然緣慳一面,但還是顧念著桓瑾之剛送走了九弟,默默收斂了見到情郎的那份歡喜,她踩著車轅跳下來,一身素裳服,寬擺曳地,宛如風中月季似的。
桓瑾之也下了車,幾個仆從跟上來替他將驢車駕開了。
桓瑾之有個習慣,他若心情不佳,便喜歡駕車在建康城中游走,也不干別的事,只是興味索然地走。這些熟知他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七郎。”這幾日桓瑾之很是憔悴了些,他痛失九弟,庾沉月也心疼,想近前又不知該說什么。
桓瑾之攢了攢眉心,他說道:“沉月,夜色已深,你該走了。”
“我,我能陪陪你么?”袖下的手指捏成了拳,她鼓足了勇氣,不能斜視地看著眼前蒼白俊美的桓瑾之,“我能、同你喝酒么?”
“沉月。”庾叔亭在車中低沉地出聲提醒她。
桓瑾之一碰到婦人便全身不對,嚴重時便起疹子,甚至臥榻在床。庾沉月一直壓著心思不敢放開了說出來,也是擔心桓瑾之會因為她僭越的親近而不適,屆時她一個女郎自然更加難堪。
但是今晚庾沉月比之前更大膽了些。她對于桓瑾之的認真,是無堅不摧的一股信念。
庾叔亭覺得,即便她真一頭撞上了南墻,怕也是不會回頭的。
他正無奈地長嘆著,桓瑾之淡淡地看了眼馬車,對庾沉月道:“庾兄在喚你。”
這分明又是托辭,但庾沉月沒來得及反駁,或者將阿兄勸回去,桓瑾之長嘆了口氣,他走近了一步,距離又縮短了一些,身后飄搖的幾盞燈籠,將這個美郎君的臉映襯得仿似珠璣美玉。
這么直面地相對,讓庾沉月的呼吸緊了一些,她忐忑地看著他,桓瑾之忽然動唇,語調亦跟著凝重起來,“沉月,你的心意桓瑾之都明白,但我也只能說,謝卿垂愛。”
他一句話讓庾沉月立時花容失色地倒退兩步,倚著馬車喘氣了兩聲,她冷靜地看著他,“瑾之,不要這么輕易拒絕我,你是因為這些天桓九郎的事情所以才……”
“不是。”桓瑾之疲倦地揉著眉心,他的腰間斜插著一根碧玉色的竹簫,瘦骨蕭然的模樣,很有幾分倦意和頹唐,但生生又更多了孱弱秀美,“與任何人都無關,沉月,我心中有了人。她是那支頭簪的主人,想必你也知道了,她還是那日我與人作賭輸了,在橋上荒唐討要發簪時認識的。”
庾沉月哪有心思聽他說這個,她只是定定地沉默地盯著桓瑾之,她唯一想從他臉上看到的,就是因為說謊而生的不自然,可是最后失望透頂,她苦澀而又悲哀地相信,原來她念念不忘了這么多年的桓七郎,心里真有了別人,而他們不過一面之緣,她竟已一敗涂地。
車中的庾叔亭探出頭來,他對庾沉月伸出一只手,“罷了沉月,上車吧。強求不得。”
何況天色實在不早了,沉月是他父親的心頭瑰寶,再遲上些時辰,庾叔亭自己便免不了被訓。
庾沉月沒有糾纏不舍的意思,她跺了跺腳,便咬著唇跳上了車,車夫走回來將馬車緩緩地駕走。
到離開桓府大門遠了,一直沉默的庾沉月猛然撲到庾叔亭身上,嚎啕起來,“阿兄……我那么做為了什么啊……阿兄……”
“我戀他那么多年,為了能配得上他,我學習那么多辭賦文章,我想做建康第一才女,只是為了能有機會嫁他為妻啊,他為什么視而不見,還歡喜了旁人……阿兄,我難受……”
這妹子平時做事一直大而化之,但實則粗中有細,女兒家的心事又細膩又敏感,早就察覺到桓七郎可能真有了喜歡傾慕的女子,但一直壓抑著不肯說,現在是得到求證了,唉,她這個嬌蠻的妹妹撒起嬌來,庾家上下可沒一個人能招架得住的。
庾叔亭撫著自己妹子的背做安慰狀,心里卻慢慢尋思起了別的。
桓瑾之說某日他與人作賭輸了,所以在橋上見到一個女郎討要頭簪……他一驚之下掩住了唇,這件事還是他自個兒推波助瀾的,只是當時真沒想到桓瑾之會對那個女郎一見傾心。
他猶疑地看了眼抽噎不止的庾沉月,最終決定讓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不說,否則,他只怕往后都不得安生了。
“沉月,這天底下的男人太多值得托付的,既然桓瑾之無意,那咱們以后不理會他便是了,阿兄給你物色一個好的,他定比桓瑾之俊美十分、聰明十分、體貼十分的。”庾叔亭為難地哄著自己妹子。
庾沉月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從他懷里撐著手臂起身,用絲絹抹干了淚痕,方才還淚流不止,轉眼又云銷雨霽似的,笑靨生光地撥開車簾往外伸出頭去吹風。風里吹回來的聲音,已隨著馬車多了幾分顛簸:“阿兄又在說笑了,這世上找不到那樣的人的。”
何況,就算找到了她也不要。
因為那些都不是桓瑾之。
庾叔亭沒轍了,只能百依百順地道:“那你要愚兄如何你說出來,愚兄都替你辦成。”
說實在的,平日里庾叔亭對她哪有眼下這般殷勤?庾沉月烏黑圓潤的眼珠一轉,便覺得,她這個阿兄定然是做了什么對不住她的事情,想討好她來著。她俏臉一沉,哼哼唧唧地不理他了。
只是隔了老久又半是惆悵半是自信地說道:“我倒是真想見見瑾之的心上人,她如果沒有綺貌玉容,怎么配得上瑾之?我倒真想見見,她比我美在何處。”
庾叔亭張了張嘴,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原想告訴她,她那位瑾之可是連人家面也沒見著便傾心了,哪里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綺貌玉容”,又想著自己的妹子已然灼若芙蕖出淥波、是個大美人兒了,建康城便沒見著幾個女郎容色比得了她的。
可見人家桓瑾之壓根不看重美貌這個外物。
庾叔亭一路安慰夸贊庾沉月,灌了無數*湯下去,才堪堪將她勸好了回到庾府,庾沉月也是入了門才知,原來今日宮里的韶容夫人來庾府下了帖子,請庾沉月的母親庾蕭氏明日入宮參宴。
據說不單是庾家,甚至謝家和桓家的幾位夫人也都接到了這位韶容夫人的帖子。
而這位韶容夫人,則是近日被皇帝從宮外走馬納妃帶入皇宮、如今恩寵正盛的一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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