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郝甜沒去店里，外頭陽光明媚，她也沒打算出門走走,只一個人坐在陽臺上，學著他的樣子,捧著一本書靜靜地看著。姿勢學得會，那書里的內容郝甜卻是半點看不懂，如同天書一般看了四五頁，便放到了一邊。

　　不遠處，那株桃花盆栽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郝甜忽然想起民政局門口那株碗口大的桃花樹,站在那株桃樹前，她問他需不需要再考慮考慮,他說他很肯定,他想要的就是她…

　　那時的花兒，那時的話,那時的他,多美。

　　這么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深夜,小志做完功課出來喝水,見她還坐在陽臺前，不由眉頭微蹙，卻沒有說什么，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到了她身邊。坐了一會兒，郝甜慢慢地靠到了他肩頭。

　　“不是讓你不要在意網上那些八卦嗎？他既是你自己選中的男人，你就應該相信他的人品。”

　　郝甜心里難受，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當時光看臉了，沒看到人品。”

　　小志見她還會自我調侃，又放心了一些，便悠悠地說了一句，說，“既然當時不在乎他的人品，現在再來計較，你不覺得為時已晚嗎？湊合湊合，將就過吧。”

　　“小志，我覺得你三觀不太正！”郝甜坐直身子，嚴肅地望著小志道，“雖然說愛情是盲目的，但是如果對方人品如果不好的話，你當然要告誡我，他不是好人不能將就，再勸我揮淚斬青絲，長痛不如短痛，像智齒一樣拔掉這段感情，忘掉這個男人，正正經經地找個好人嫁了！”

　　小志木然地看著自己姐姐。

　　爾后，淡淡一笑，道，“好，我姐夫不是好人，你忘了他吧。”

　　郝甜心頭一咯噔，半響，才不滿地瞪了小志一眼，跳下秋千預備回房。只是才走了兩步，又回頭道，“郝志宸，你真是太沒有節操了。”

　　說罷，氣沖沖地甩上了房門。

　　小志笑了好一會兒，郝甜一貫有些神經大條，同元澈在一起后，愈發像個疑神疑鬼的小姑娘…

　　猶豫了好一會兒，小志還是給元澈發了一條短信。

　　——你老婆說要把你當成智齒拔掉…

　　十幾秒后就收到了回信。

　　——她不接我電話，我會盡快回來，好好照顧她。

　　“她可是你老婆啊…”小志收起手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

　　元澈的言而無信只讓郝甜意志消沉了一天。失魂落魄像個失心瘋患者一樣在家等了他一天后，郝甜重新回到了‘甜心’工作…聞到那股子甜香，郝甜忽然覺得，比起男人，還是錢跟蛋糕讓她更有安全感，錢只會越賺越多，一個負心的男人，說走他就走了…

　　走了便走了，卻偏偏還要留下這些許情傷…可見，男人這東西，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才剛走進店鋪，那墻上平白多出來的一道5米來長的‘黑板’委實讓郝甜嚇了一跳。

　　她這人素來同學習沒什么緣分，這黑板，唔，她看著怎么都覺得像是十幾年前，她當小學生時的老物件兒…

　　“這是…”

　　“老板，你來了！”一旁正打掃的安易見郝甜盯著‘黑板’一臉驚詫，忙放下掃帚走了過來，耐心介紹道，“怎么樣？這許愿墻做得不錯吧，隔壁廣告公司不接這業務，我昨天下了班兒，去高橋批發大市場淘了三小時才淘回來的，待會我們把爽妹子的照片貼上去，這復古風，簡直完美！”

　　郝甜干咳了兩聲，“呵呵，完美…”

　　如果她賣的是10塊錢一杯的奶茶，這許愿墻倒的確應時應景，實用性絕佳…

　　可‘甜心’最便宜的果酒都得三位數，特么放一個小學生告白墻算幾個意思？這些個少男少女，平日里看著一個個都挺機靈的，怎么一到關鍵處，就都不靈光了？昨個兒她分明正是盛怒，盛怒中的女人做出的決定，說得那話，可能聽？可能信？

　　郝甜心頭郁悶，只恨身邊沒有一個可心的妙人，能讀懂她的心…

　　“去給美佳打個電話，看她什么時候能來上班。”郝甜道。

　　“嗯，待會兒就去。”

　　“馬上。”郝甜一臉慎重地看著安易。

　　臨走前，安易看著那‘黑板’，又感嘆了一句，“還是青春無敵的妹紙比較可愛啊！”

　　郝甜回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美佳不來上班，店里人手有些不夠使，郝甜發了招聘啟示，只是一時半會兒要找到可心的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郝甜也不急，索性自己穿上店里的制服，當起了招待小妹。

　　郝甜從不苛待員工，店里的制服用得都是品牌貨。

　　上半身白襯衫，下半身一字裙，再綁一個高高的馬尾辮，這么一捯飭，倒也算是清爽有活力…看著鏡子里的自個兒，瑾抒有些恍惚，她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這么青春過了…

　　青春是個好詞兒…

　　尤其是對一個過了25歲的女人來說…

　　出了更衣間，小珍見了郝甜夸張地驚嘆了一句，“老板，你這么穿，看著好像個大學生啊。”這類似的話，郝甜聽著很是舒坦，仿佛寒風里有人遞了一杯熱可可。

　　小珍還熱心地送了郝甜一個淺咖色小貓爪發卡別在她發間。

　　甚是粉嫩，甚是可愛…

　　十點一過，店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郝甜這個偽青春服務生雖然是羞澀了一些，卻還是少不得要出來見人的。

　　因著郝甜已不接客許多年，業務上難免有些生疏，但她勝在有一對淺淺的酒窩跟甜甜的笑容…即便是將卡座的甜點送到了大廳，那有慌張又帶著一些小可憐的模樣，便是女人也生不起氣來的。有間包廂里的客人說她眼睛像灌了水一般清澈通透，還硬塞了她88塊當小費…

　　‘甜心’原是沒有收小費的先例，但郝甜想著自己是老板，還是默默地收下了。

　　干了一會兒活，郝甜坐在吧臺，同一起小憩的小珍說，“你說我還賣什么蛋糕啊，我干脆去賣萌好了。”

　　小珍神傷地掏出鏡子，看了自己，又看了看郝甜，總想看看灌了水眼睛到底有什么不同…

　　“那位漂亮姐姐，點單。”

　　小珍下意識地起身，回頭，那兩個白白凈凈，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的小男孩卻沖她擺了擺手，說，“不是你這位姐姐，是旁邊那個漂亮姐姐。”

　　小珍下意識地白了郝甜一眼。

　　郝甜聽到聲音一轉身，小珍眼珠子一溜，裝傻充愣…郝甜走了一步，又回頭道，“小珍，你剛剛是瞪了我一眼吧，嗯？”

　　“老板，我錯了，我這就去把這不爭氣的眼珠子扣出來給您賠罪…”小珍哭喪道。

　　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小青年拉著郝甜點了好久的單。

　　開先說自己對甜點不熟，郝甜便耐心地推薦了幾樣，可這倆毛頭小子，不是說自己芒果過敏，就是不能吃得太甜…以郝甜這么些年對男人的了解，發生這種情況無外乎兩點原因，要么錢包余額不足，要么，就是居心不良，存心搭訕。兩小只渾身上下都是名牌，缺錢可能性不大，所以…

　　大抵，他們是看上她這個叫阿姨也不為過的姐姐了。

　　誠然，能被人看上，郝甜十分高興，但這兩小只年紀未免也太小了一些…染指他們，郝甜覺得自個兒良心上過意不去…

　　“那你們先看看吧，決定好了再叫我。”郝甜道。

　　“就這個吧…”帶著眼睛的小青年指了一份草莓布丁急匆匆地道。

　　“好。”郝甜沒做評價，低頭寫單。

　　那小青年忽然又說，“美女，能不能問問你名字？你是我們學校的嗎？以前沒見過你。”

　　剛剛還叫姐姐，這會兒就成了美女…這小青年啊…唔，搭訕技巧，小可。

　　郝甜淺笑著搖頭。

　　“名字總能告訴我吧。”小青年不死心道。

　　一個名字而已，郝甜想著也沒什么，便十分愉快地告訴了他，“郝甜。”

　　“郝甜…真是個好名字，跟你人一樣，清甜溫婉，蕙質蘭心。”

　　郝甜渾身抖了一抖。

　　“能不能加個微信？我是j大的學生，我叫蘇賀，我們宿舍離這挺近的…以后，我們也可以交個朋友嘛…”小青年推了推眼鏡，道。

　　要微信…這個就有些牽強了…

　　雖然平日里郝甜并不禁止員工同客人互留聯系方式，可這一個，明顯動機不純…

　　“那個…”

　　“抱歉，我太太沒有微信。”

　　正糾結著怎么禮貌而又不傷人地拒絕掉這個小青年，身后傳來的低沉渾厚的男人聲音，卻讓郝甜猛地一頓。

　　瞧，那個言而無信的男人回來了。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趁她同別的男人糾糾纏纏地時候就回來了…

　　雖則元澈聲音里有著十二萬分的冷漠跟不悅，但郝甜還是硬著脖子，愣是沒給他半分余光。倒是桌上那兩個小青年看到元澈，一臉癡傻，仿佛當街調戲良家少婦，卻又被少婦老公抓了個正著的少年郎…郝甜覺得這兩人膽子也忒小了一些，甭說他們只是要了微信號，還算不得調戲…

　　即便真調戲了，又能怎么樣呢？

　　他管得著么？

　　“原來姐姐沒有微信啊，哈哈哈，那就算了…”青年見勢不對，立馬老老實實地低頭看手機…

　　郝甜轉身要走，被元澈牢牢抓住了手，郝甜使勁掙脫，壓根沒法甩掉。

　　小青年時不時偷瞄一下兩下，想著這對夫妻可能是有哪方面不大協調…

　　“你放手。”郝甜火了，低聲吼了一句，若不是店里人多，她大概早就翻臉了…

　　“不放，我們去樓上，我有事要跟你說。”

　　“你先放手…”郝甜這才扭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卻有些詫異…不過兩天不見，他臉上多了好些胡茬，看著十分狼狽憔悴。他從來不是個不修邊幅的人。

　　元澈握著她的手愈發緊了，更往前走了一小步，神色凜然道，“不放。”

　　那表情看著真像是自個兒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兒…

　　然而，事實上，不守承諾的人分明是他。

　　旁邊那小青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忒沒見過世面地驚叫了一聲。郝甜回頭，只見那小青年拿著手機，對著元澈不停瞎比劃。

　　爾后，小青年惴惴不安地問了一句，“請問，你是我們家小爽的未婚夫嗎？”

　　“不是。”元澈想也沒想，冷淡決絕地道。

　　那眼神卻始終盯著郝甜。

　　郝甜擔心再鬧下去，會引起更多人注意，只好沖那小青年道，“你們真的認錯人了，他是我老公。”

　　說罷，拉著元澈一同去了后廚。

　　背后，那小青年還在說，“奇怪了，明明長得那么像…”

　　郝甜一路都走得很快，推開辦公室大門后，卻是元澈反客為主，快步拉著她，并一路將她逼到了墻邊。郝甜要反抗，他的胸膛如山一般強勢地壓了過來…他的呼吸湍急異常，深邃的眼神里，泛著一絲憤怒，一絲焦躁…郝甜推他，他決絕地抓著她的手腕，按到了墻上。

　　“放開我。”郝甜狠狠地道。

　　“如果我要拿回經營權就必須拿到授權書，郝甜，昨天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

　　“它對你非常重要，度假村對你也非常重要？那我呢？你答應過我的那些話呢？”郝甜死命掙扎，蹬腿踢他，一下比一下狠，“你明明答應過我，什么都不要了的…”

　　“如果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我拿什么來保護你？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父親對你下手嗎？”

　　失去耐心地元澈大聲吼了一句。

　　這一吼，郝甜愣住了。

　　元澈頹然地倒在郝甜肩頭，好久好久，才道，“我如果不夠強大，要怎么跟他們抗衡？甜甜，我不是個好人，我只想自己有能力護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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