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棟聽得一愣，沒反應過來，任由李懷德跳到他身上，臉上狠狠挨了一拳。

　　李懷德怒火中燒，罵道：“你做什么在這僻靜的地方欺負我大哥！你是不是想殺了他！”然后，不由分說地朝林棟臉上砸去第二拳。

　　林棟沒想到李懷德小小的年紀，力氣倒不小。兩拳打得他顴骨生疼，見第三拳揮來，連忙抬手擋住了，無奈道：“壽康王別打了。”有力的大手緊緊攥住李懷德的小拳頭，讓他無法掙脫。李懷德掙扎兩下，氣得張口咬在了林棟的手腕上！

　　“哎喲！怎么還帶咬人的！”

　　一旁的李懷仁慌忙拖起弟弟，望著林棟哭笑不得。他二人隱秘關系已經維持了半年多了，今日被撞破，實在堪憂。好在這事是被李懷德發現的，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比大人好搪塞的多。

　　李懷德可沒看到李懷仁與林棟這一來一往的眼神，指著林棟怒道：“你憑什么欺負我大哥！”

　　林棟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欺負你大哥，不是你大哥欺負我。”他輕佻地看了李懷仁一眼，李仁尷尬地滿臉通紅。

　　李懷德回頭看李懷仁，見自家大哥面色為難，沒有穿整齊的衣衫下隱約有被青草劃破的血痕，更加篤定大哥一定是被林棟欺負了！

　　如今朝野中盡是林家的人，以前他們仗著太后的權勢為非作歹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連當朝圣上都敢毆打！

　　想到這，李懷德怒道：“誰不知道你們林家子孫有權有勢！可你別忘了，這天下終究是我李家的天下！”

　　李懷仁沒想到弟弟會突然說出這等狂妄之語。這話若是被太后聽見了，哪里還有這個幼弟的活路？他當即嚇得周身冰冷，捂住弟弟的嘴巴訓道：“懷德，不許胡說！這話也是你能亂說的？！”

　　他邊說邊查看四周，生怕有人聽壁腳。還好這處樹叢是花園中最偏僻的地方，平日里路過的人都很少。

　　李懷德的小臉被李懷仁寬大的手掌捂上了，只露出一對兒透亮的眼睛，委屈地盯著李懷仁。

　　李懷仁嘆氣，沖小孩道：“七弟，你誤會了，林表哥是叫我擒拿的本領呢”

　　小孩手舞足蹈掙扎了半天，支支吾吾，似乎有話要說。

　　李懷仁愣了：“七弟，你要說什么？”

　　“嗚嗚嗚嗚嗚嗚！”小孩口吃不清，依舊再掙扎。

　　李懷仁有點懵了，擔心道：“七弟，你哪里不舒服嗎？林棟表哥傷到你了嗎？”

　　“嗚嗚嗚嗚嗚！！！”

　　林棟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這真是親兄弟，智障的模樣如出一轍。他無可奈何，出言提醒：“仁，他不能喘氣了。”

　　李懷仁“哎呀”一聲，松開手。李懷德憋得臉色發紅，連連咳嗽，緩了半晌道：“大哥怎么突然學起來擒拿了？你不是不習武的嗎？”

　　李懷仁語塞，不知道如何回應，求助地望著林棟。林棟接過話頭：“就是仁因為不習武，所以我才教他幾招防身的。”

　　“那為什么要來這種偏僻的地方？”

　　“因為不能被別人知道呀。”林棟無所謂地晃晃頭道：“你大哥身子弱，太后不讓他習武來著。”

　　“啊，原來是這樣。”李懷德點點頭，覺得這個解釋十分合理，放下心來不再追究，紅著臉沖林棟道：“林表哥，小弟錯怪你了。”

　　“可不是唄，你錯怪我了。”林棟有意逗他，捂著臉哎呦道：“你不單錯怪我，還把我打傷了，好疼啊……”

　　“那……那怎么辦……”李懷德慌了神，心里十分愧疚。

　　“哎呦……還有這手上，都被你咬出牙印來了，真的好疼啊……”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李懷德不知所措的看著林棟，突然咬咬牙沖林棟道：“要不，林表哥打回來吧！”

　　“啊？”林棟沒想到李懷德會這么說。

　　李懷德閉緊眼睛道：“沒關系，先生說了，要言必行行必果……”李懷仁笑笑，心道這新先生還真教了李懷德不少東西。他朝林棟使了個眼色，林棟搖搖手，要他不用擔心，然后故作無奈道：“既然壽康王都這么說了，那我……”他偷笑兩聲，突然伸手揪住李懷德的兩腮，狠狠一掐！

　　“哎哎哎疼疼疼！”李懷德驚叫一聲。

　　“疼就對了！不疼我捏你臉做什么？”

　　“啊啊啊啊好疼好疼！林表哥饒命啊——林表哥我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林棟哼哼道：“今天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不說不說！”李懷德揮舞著手臂，拼命掙脫了林棟的大手，然后抬手，偷偷揉揉自己變紅的雙頰：“堅決不和別人說大哥和林表哥在花園里練擒拿！”

　　“就別說看見我倆了！”林棟瞪眼道。

　　“好好好，不說不說！絕對不說！那……兩位哥哥，我可以走了嗎？”李懷德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棟覺得好笑：“你家先生不是告訴你言必行行必果嗎？我就掐了你這么一會兒，也抵不了你剛剛打我那兩拳啊。”

　　“不不不，我家先生說了，言必行行必果，行不了就趕緊跑。兩位哥哥再見！”李懷德慌慌張張地扒開樹叢，飛也似的逃之夭夭了。

　　林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一旁的李懷仁抬手，在林棟的胳膊上捶了一拳：“誰許你欺負我弟弟的！”

　　“那我欺負你啊，來，表哥捏捏臉。”

　　“你走開。”李懷仁笑著推開了林棟：“我可沒時間和你廝混了。”

　　“怎么？姑母找你？”林棟一邊替李懷仁整理衣服，一邊問道。

　　“嗯。”林棟點頭：“今年黃河水患越發的嚴重，百姓流離失所，母親要我去紫宸殿商討。”

　　林棟道：“這么大的事情，你還在我這里耽擱？別說了，快些去吧。”

　　李懷仁道：“我雖憂心忡忡，可卻做不了什么。母后要我去商討，不過是讓我在一旁坐著聽她和大臣們說話罷了。她口上要我去，可我若是推病不去，母后好像更高興。”

　　林棟抬手拿掉他頭上的草屑，勸他道：“姑母是看你年紀小，不想你承擔太多。你再忍幾年，事情會有好轉的。”

　　“但愿吧。”李懷仁嘆口氣：“我看著天突然陰了，不知道會不會下雨。”

　　李懷德從林棟的虎口逃出來后，再也沒心思溜達了，想著趕緊回宮，不想走了兩步，又碰到了李懷義。

　　李懷德暗道自己倒霉，出門碰瘟神。李懷義尖酸刻薄，沒有一點好心腸，很招人討厭。

　　兩人視線不可避免地對上了，還沒等李懷德說話，李懷義先揶揄道：“喲，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壽康王嗎，如今年齡大了，見了兄長，就一點禮數都沒有了？”

　　李懷德憋著一口氣，又不好發作，行禮道：“兄長好。”

　　李懷義瞥了李懷德一眼：“聽說你這半年跟著新先生？”

　　李懷德點頭：“是。”

　　李懷義鄙夷道：“得了個新先生有什么了不起？你以為這是太后與宅家看重你嗎？他們是懶得管你，才找了個草包來教你。”他貼在李懷德耳邊道：“你不知道吧，你家先生就是個草包，剛來長安的時候被太后召見，嚇得險些尿在紫宸殿上。”

　　“你！”李懷德氣道。

　　“要和兄長發火？壽康王好大的脾氣！果真是年紀越大越狂妄了。”李懷義挑釁道：“殺父你是做到了，怎么，你還要弒兄？”

　　“我沒有，你信口雌黃！”李懷德急得大叫，恨不得將李懷義一頭按在池塘里，灌他一肚子涼水。李懷義自小就總是與他作對，欺負他沒有母兄庇護，如今年紀大了，各自做了王，李懷義更是變本加厲地羞辱他。

　　“我信口雌黃？你敢指責我？”李懷義瞪圓了上挑的鳳眼，怒道：“有娘生沒娘養的兔崽子。”

　　李懷德再也忍不住了，李懷義日日找茬羞辱他也無所謂，今日竟侮辱起他的生母來了！無法抑制的怒火在他的胸腔中熊熊燃燒，他想起靴子里有前幾日從東榮那里討來的匕首，心中恨意難消，低頭去拔匕首……

　　突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抬頭看，竟然是昭華長公主。

　　“姑母……”李懷德見到昭華，吃驚道。

　　昭華顧不得和李懷德說話，面色冷峻，抬手“啪”的一下狠狠扇在了李懷義的臉上，打得他頭一偏。

　　李懷義震驚地后退兩步，臉上迅速浮起了一個掌印，火辣辣地疼。

　　“姑……姑母這是……”

　　昭華長公主厲聲道：“怎么，我這做姑母的，打不得你？！”

　　“打得打得。”李懷義瞬間慌了神，臉上越發腫痛，羞恥難忍。

　　昭華喝道：“你把剛剛說的話再重復一遍！”李懷義有些猶豫：“說……說他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狼……”他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懷義一時失言，并非是在侮辱先帝，求姑母寬恕！”

　　昭華冷道：“你失不失言我不管！失言就可以對先帝不敬了？！下次你再這樣，你試試看！我不叫人掌爛了你的嘴！”

　　“是！是！”李懷義嚇得慌忙叩頭：“是侄兒口無遮攔！姑母教訓的是！”

　　“沒什么事就趕緊滾！別在這礙我的眼。”昭華一臉嫌惡：“回去告訴劉太妃，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管好了。她不會管，送來我替她管！”

　　“是……侄兒知道了。”李懷義再叩頭，慌慌張張地逃開了。

　　“我李家怎么有這樣的混賬東西，一輩子上不了臺面。”昭華恨道。

　　李懷德在一旁大仇得報，嘻嘻笑出了聲。昭華戳他額頭道：“你還笑！你剛剛是不是想拿匕首傷你兄長？你以為你就很能耐了？再有一次，姑母連你一起打！”

　　昭華性子潑辣，在一眾小輩面前頗有威嚴，幾句話說得李懷德羞愧地低下頭去。

　　昭華摸摸李懷德毛茸茸的小腦袋，指著不遠處的大樹道：“你抬頭，看看誰來了？”

　　李懷德抬頭，定睛一看，那樹后的熟悉身影不正是任既明嗎？

　　他這半年得任既明悉心教導，對任既明又敬又怕，卻也十分依賴。這會兒見到任既明，再也忍不住了，當即沖過去，撲進任既明懷里，委屈哭道：“先生。”

　　任既明早在樹后看了多時了。他早先與昭華進宮，路過花園，恰好目睹了這場兄弟鬩墻。任既明自知自己身份尷尬，所以讓昭華去解圍，自己在樹后看著。當他看到李懷德拔靴子里的匕首時，著實嚇了一跳，還好昭華及時趕過去，沒讓那匕首見光。

　　他心里又驚又怕，恨不得拉住李懷德狠狠揍兩下子。可惜李懷德年紀雖小，終究是君，他這做臣子的不能逾越，只得將怒氣壓下。又見李懷德環住他的腰，嗚咽不止，嘆了口氣，還是抱住了小孩。

　　昭華將那帶著刀鞘的匕首拔出啦，遞給任既明。

　　一同入宮的東榮打趣道：“沒想到小郎君還是個水娃娃，女孩子一樣，羞不羞。”

　　任既明手持刀鞘，狠狠抽在了東榮的右臂上！

　　“哎喲！”東榮大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胳膊道：“老狐貍你瘋了！突然抽得哪門子邪風。”

　　任既明怒道：“你還敢喊！敢說這匕首不是你給的？！”

　　東榮一愣，訕笑道：“是我給的。那天他纏著我要，我就給他了。可是我冤枉啊！這匕首沒開刃啊！你們看看！他一個小孩捅不死人的！”說著，拔出了匕首，刃上確實是一點都不鋒利。

　　“不管開不開刃，被人看見了都是話柄。”任既明恨不得拿這沒開刃的匕首給東榮那張破嘴捅穿了：“收好了，再讓我看見我就往你床上扔繡花針，聽見了嗎？！”

　　“聽見了聽見了！”東榮連連點頭，知道任既明說得出就做得出。

　　任既明嘆氣，見李懷德漸漸止了眼淚，沖昭華道：“長公主有可以議事的僻靜地方？”

　　昭華點點頭：“你們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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