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黑暗籠罩大地，樹葉在風(fēng)的撫摸中摩擦婆娑。野獸們悄然而至，在不被發(fā)現(xiàn)的草叢的掩護下悄悄觀察者聚在一起的人類，這些人的臉上畫著圖騰，手舉火把，勇士們裹著一層層的獸皮，老人和女人們則只有一層獸皮而已。他們在凌冽的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抱在一起取暖。

　　奮斗一生，為了部落幾乎奉獻了一切，卻連死的尊嚴都被剝奪。

　　祭祀穿著厚重的獸皮，臉上畫滿了花紋，舉著自己的獸骨杖，嘴里吟唱著咒語。她跟隨者咒語起舞。這是種十分詭異的舞蹈，似乎全身的骨骼都被人打斷了一樣。在這吟唱中，部落眾人跪坐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詞。

　　而柯斯已經(jīng)鬼鬼祟祟地接近了這里，祭祀中的族人根本不會在意這一邊，也不擔(dān)心老人和女人們會逃離了——因為這片森林充滿了危險，至少留在這里，還能為部落做出那么一點奉獻。

　　而這種近乎狂熱的奉獻精神根植在許多人的心中。輕易不能改變。

　　柯斯自己也清楚的知道，他帶不走幾個族人，能有二十個人響應(yīng)他就已經(jīng)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怎么在這兒？”虎戎發(fā)現(xiàn)了他。

　　這是個斷了一條胳膊的男人，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身上的肌肉因為食不飽腹消失殆盡。從部落數(shù)一數(shù)二的勇者落魄到這個程度，多么令人唏噓。在上一個春天，因為戰(zhàn)爭而失去了一條胳膊，但是沒人將他所受的苦難當(dāng)做是功勛，反而認為只有無用之人才會被打敗，成為一個廢人。

　　他意料之內(nèi)地被放棄了，每天只能和最柔弱的女人一起挖草根果腹。

　　柯斯在他耳邊說：“我來帶你們走，我將建立自己的部落。”

　　虎戎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他：“你已經(jīng)沒有食物了？”

　　這句話令柯斯愣住了——虎戎這是人為自己帶他們離開，是和部落一樣，要將他們殺死然后作為冬天的食物儲備。

　　現(xiàn)實如此殘忍，人性也如此難以揣測。

　　“不，我遇見了真神，神給了我指引。”柯斯說道，“我不會吃自己的同胞。”

　　虎戎愣住了，他希望自己可以相信這個年輕人，但他已經(jīng)老了，他走過那么多路，經(jīng)歷過那么多戰(zhàn)爭。他應(yīng)該知道這種小孩子的承諾做不得真，可是他此刻動搖了。

　　“你的阿薩，她還好嗎？”

　　柯斯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笑容：“她在我們的部落等我回去。”

　　我們的部落，多好的形容啊。

　　虎戎拍了拍柯斯的肩膀，面色沉穩(wěn)的說：“我就不走了，我生在此處，長在此處，一身為此奮斗，死，也要死在這里。”

　　這人如此固執(zhí)，可柯斯也知道自己勸不了他，沒人勸得了他。

　　就像那位大人所說的：人的信仰，并非只是對神的信仰，一旦建立，就難以動搖。

　　然而還是有人愿意跟隨者柯斯離開——僅僅一小撥老人，和那些身體不好的，有殘缺的勇士。或是年輕卻比平常女人更加柔弱的女人愿意跟他走。

　　這些人還沒有喪失生存的渴望，還向往著生活。柯斯給他們塑造了一個美好的未來——老了也不必被分食，可以有尊嚴的死去，作為一個對部落有貢獻的人死去。

　　死后將被埋葬，不必面對族人將屠刀對向他們的凄慘景象。

　　直到祭祀結(jié)束，族長手持自己的從敵人手里繳獲的鐵劍，走向自己已經(jīng)老去的族人，他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些人。他棕色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飄舞，他嘴里說道：“你們的血肉將化成我們的血肉，你們的榮耀將變成我們的榮耀。我以人父的名義，賜予你們一死。”

　　——人頭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

　　【你聽】

　　林旭的眼前又浮現(xiàn)了文字。

　　“聽什么？”

　　【生命消亡的聲音】

　　林旭沉默了，他手里拿著一聽啤酒，笑了笑：“有生命就有死亡。”

　　只是這個時候的人命，似乎格外輕賤，野獸們可以將人置之死地，人也可以舉起屠刀面對自己的族人，或許他們還有血緣關(guān)系。如此輕而易舉就可以破碎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令林旭不寒而栗。他慶幸自己沒有生在這樣的世界之中。

　　那些被殺的老人的子女，是否也痛哭流涕的祈求放過自己的父母，是否也想盡一切辦法解救自己的親人？

　　恐怕沒有吧，他們已經(jīng)對既定規(guī)則俯首下跪，失去了一個獨立的人的思考方式。對王權(quán)下跪，對神權(quán)下跪，跪的久了，就站不起來了。

　　骨頭軟了，也就硬不起來了。

　　這間屋子如此安全，也如此溫暖，他能在這里得到他生存的所有必需品，可是他就如此故步自封嗎？自己把自己囚禁在這里。他大可以走出去，以另一種或許他不想要的方式延續(xù)自己的人生。

　　林旭下定了決心，他開始收拾自己的個人物品。他已經(jīng)計劃好了，去柯斯的部落，他的部落離這里并不遠。如果發(fā)生意外，還能帶著他們逃到死亡之地。他還有一些存款，可以盡可能的購買一些必需品。

　　無法保障生活的人，根本無法追求文明，每天都在為填飽肚子而焦慮，怎么能靜下心來思考？

　　他帶著超前的理念而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這房子里困到死嗎？

　　人生處處都有選擇。

　　林旭背上了自己的背包，還提著幾個巨大的口袋——甚至還背著兩個露營帳篷，包括自己的洗漱用具，要不是實在拿不下了，他估計能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帶上。

　　至于形象什么的……需要在意嗎？

　　好吧，說到底，他就是一個人太寂寞了。

　　昨天還買了一臺打印機，把所有需要的資料都印了下來，至于更多的東西，他就沒有辦法了。

　　而柯斯已經(jīng)將所以帶來的人安置了，他是個打獵的好手，受傷的勇士們負責(zé)鞣制獸皮，女人們負責(zé)用骨針將獸皮縫合起來，將帳篷做出來。人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沒有任何的懈怠。他們的臉上甚至出現(xiàn)了久違了笑容。

　　至少在這里，他們是有用的人，而不是被部落拋棄厭惡的廢物。

　　因為人數(shù)太少，所以還沒有開墾土地。他們雖然不知道怎么熬過這個冬天，但是即便在這個冬天餓死凍死，也好過死在族人的刀下。

　　所以當(dāng)林旭到達這里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充滿了生機，井井有條的一幕。

　　這些人在看見林旭的時候停止了手里的事情，他們震驚的看著林旭，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們匍匐在林旭腳下，聲音顫抖：“魔域之主啊，我們是否冒犯了您。”

　　所以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柯斯究竟是怎么形容自己的？

　　雙方僵持不下，好在柯斯和梅拉帶著人回來了。

　　“大人，您怎么來了。”柯斯的肩膀上還扛著一頭野豬，隨意地將野豬扔到地上，他幾乎是飛奔一般地跑過來，他不敢碰觸林旭，于是十分虔誠地說，“沒有準備您的住處，是我的失誤。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林旭笑了笑：“不必了，我?guī)Я俗约旱淖√帯Ｄ愀�我來。�?br />
　　因為經(jīng)常露營，林旭快速地搭好了帳篷，他買的是最好的一款，皮料厚實防水，可以用不短的時間，里頭的空間也足夠大，林旭拉上了門，在里頭用嘴吹好了充氣床墊才走出來，又支了一個折疊式小書桌放在一邊。這樣看起來也是個像模像樣的房間了。

　　而在柯斯看來，這簡直就是神跡，雖然在他眼里，林旭做什么都是神跡。

　　“進來坐？”林旭對他發(fā)出了邀請。

　　柯斯握緊拳頭，彎腰進去了，和林旭一起坐在充氣床墊上。

　　“您因何而來？”柯斯垂首說，“您不信任我嗎？不相信我可以完成您給予我的任務(wù)？”

　　林旭搖搖頭：“我并非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這個冬天。周圍的部落會有交易嗎？以物換物？”

　　“大多是用食物交換奴隸。”柯斯想了想，“以物易物？從來沒有過。”

　　“別的東西呢？除了食物和奴隸。”林旭又問。

　　“有，獸皮，鞣制的非常出色的獸皮，可以交換到食物和奴隸。”柯斯說道，“到冬天的時候，鞣制的不夠好的獸皮無法取暖，也限制行動，打獵的時候動作不夠快就可能會死。冬天的獵物要更加兇惡。”

　　林旭從背包里掏出自己打印的東西，認真尋找起來。

　　果然有鞣制獸皮的方式，不過要找到礬石，再進行精煉。牙粉自己倒是可以買一大堆……估計精煉好的明礬也能買到吧，現(xiàn)在時間緊迫，實在沒有時間了，只有先買現(xiàn)成的，熬過這個冬天。冬天的時候可以種植菠菜、大白菜、冬小麥。

　　不知道現(xiàn)世的種子在這個世界的生長期是多久，總要先試驗看看。當(dāng)然，能找到這塊土地原生的糧食作物最好。

　　只是一點，沒有經(jīng)過改良的糧食種子的畝產(chǎn)量很低，很難保證所有人的飽腹。

　　“我會教你們鞣制更優(yōu)良獸皮的方式，趁著部落間的交換時間，多換一些糧食和人回來。”林旭說道。

　　柯斯點點頭：“我知道，現(xiàn)在人太少了。”

　　人越少，創(chuàng)造的價值越少，雖然個人所需少，但是更難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更多人，緊緊團結(ji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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