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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無恥


  似是陷入了一個奇異而又瑰美的夢境, 一時之間,季斐斐竟有些拔不出身。

  直到身側(cè)那道微涼的女聲響起時, 她才恍然的被驚醒過來。

  “——殿下, 臣『婦』坐在這里,是皇后娘娘親自致的帖子, 禮部附屬的印鑒, 牽引女官帶過來的,為何殿下輕描淡寫一句話,便要臣『婦』讓出來呢?”

  “并非臣『婦』多事, ”那聲音不卑不亢, 繼續(xù)道:“而是不敢丟侯府臉面,務(wù)必要問個分明!

  元城長公主本以為今日之事會極為順利, 不意一開始便被人掃了面子,禁不住皺起眉。

  極力壓著氣,她向身邊的『婦』人道:“并非叫夫人讓位, 只是本殿下帶了人來, 位置卻少了, 只好請夫人往后挪一位, 叫她得個地方!

  元城長公主帶著季斐斐到了前頭去, 可架不住席位早在之前便安排好, 并無季斐斐的位置在, 是以人一過去,便有些尷尬。

  臨行前,元城長公主向靖安侯夫人保證的那樣好, 自然也不能敷衍過去,四下一瞧,便想出了法子,開口叫身側(cè)的夫人退一位,為季斐斐倒出位置來。

  “殿下這話說的有趣兒,”被要求讓位的是章武候之母黃氏,『性』情頗為爽利,聞聽此言便笑開了,毫不退避的答道:“臣『婦』是陛下親封的正二品誥命夫人,章武候府的當(dāng)家主母,是以方可列席此地,敢問這位您帶來的……呀,這是還沒出閣的姑娘吧?”

  她語氣中有明顯的訝異,落在這樣的場合中,卻愈發(fā)叫元城長公主與季斐斐窘迫:“——敢問這位姑娘,可有誥命、或是爵位在身?若是能越過臣『婦』去,臣『婦』自是無話可說,即刻便讓!

  元城長公主被黃氏問的一滯,滿心的話都給噎回去了,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季斐斐更是面『色』泛紅,手指蜷縮在袖中,喏喏半日說不出話來。

  她們不語,黃氏便笑的愈發(fā)開懷了,輕聲問道:“那便是沒有了?”

  她笑的歡喜,似是在取笑一般,周遭貴『婦』人們的目光也似有似無的投過來,仿佛她們是樂子,可以供她們打趣似的。

  元城長公主自覺受了屈辱,面『色』頓時難堪起來,笑意收斂,冷著臉道:“——你這么說,便是不肯給本殿下這個臉面了?”

  章武候極得皇帝重用,正是朝中新貴,更不必說章武候剛剛自西涼得勝歸來,極有聲望。

  幾層緣由下來,黃氏并不怕這位長公主,只落落大方道:“并不是臣『婦』不給殿下臉面,而是人應(yīng)當(dāng)適可而止。”

  兒子有本事,黃氏這個做娘的也跟著腰桿硬,也有底氣同元城長公主據(jù)理反駁:“席位皆是此前定好的,如何能變更?臣『婦』一人也就罷了,一人退,許多人皆要退,僅僅只是為了這位姑娘嗎?說句不客氣的話——她何德何能呢?”

  “人還是活的務(wù)實(shí)些好,不要妄求自己得不到道,不然,”眼見元城長公主面『色』難看,目光冷凝,黃氏語氣也轉(zhuǎn)涼,不再客氣:“火中取栗的下場,便是自廢一臂!

  “夫人果真爽快,”元城長公主心頭一堵,氣急反笑:“——竟說教起本殿下來了!”

  “殿下是金枝玉葉,臣『婦』自是說教不得,”黃氏微微一笑,頷首示禮:“還是請皇后娘娘裁決吧!

  青漓這會兒正同董氏說話呢,小兩月不曾見,母女之間的話似是說不完一般,只覺時間太短,難以盡數(shù)說出心中思緒。

  孩子雖說大了,在父母那里卻永遠(yuǎn)是孩子,永遠(yuǎn)都是一萬個不放心,在這一處,天下父母皆是一般心思。

  董氏早早聽聞皇帝待自己女兒甚好,又知她入宮不久又有身孕,心便安了一半兒。

  今日一見,女兒果然容光煥發(fā),更勝從前,連面頰都稍見豐腴,便知她不曾吃什么苦頭,被皇帝護(hù)的極好,心也就順理成章的安了,只低聲細(xì)問她腹中孩子懷像如何,近來可思飲食。

  英國公府與魏國公府皆是本朝太/祖開國時所設(shè)立的公府,祖上便有交情,幾世幾代下來,情分也是在的,英國公太夫人甚是慈祥,也笑瞇瞇的瞧著青漓,時不時的跟著說上幾句,氣氛頗為和美。

  鶯歌就在這時候到了青漓身后去,低聲道:“娘娘,元城長公主要在身邊加個位子,可那本就是排好的,擠不開,她要后頭夫人皆退一位,讓出位置來,同章武候府的老夫人起了爭執(zhí)。”

  “讓出位置?”青漓面上笑意微收,向母親與英國公太夫人頷首示意,方才低聲道:“她要位子,是替誰要的?”

  鶯歌神『色』微有不滿:“替她小姑子,靖安侯府的姑娘要的,奴婢方才見了,那姑娘花枝招展的……神態(tài)也頗輕浮!

  “告訴她,”青漓瞧瞧自己指甲,淡淡道:“不成!

  她繼續(xù)道:“她若是愿意,便將自己位置讓給小姑子,若是不愿,便叫她小姑子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命『婦』的宮宴,何時會有未出閣的姑娘過來,不知廉恥!”

  皇后召見命『婦』這樣的場合,元城長公主光明正大的帶了未出嫁的小姑子過來,是要打她這個皇后的臉面嗎?

  居然還要其余命『婦』為她讓位,這又是哪里來的底氣?

  可笑,卻更可恥!

  說這話的時候,青漓也沒壓著聲,臨的近的命『婦』聽得清清楚楚,隨即便掩嘴笑了。

  “娘娘這話說的極是,”金紫光祿大夫家的夫人蘇氏笑的最開懷,頭一個開口道:“好端端的命『婦』宮宴,居然混進(jìn)來些有的沒的,明明是好人家的小娘子,不想著走正路,卻故意往歪了走,豈不是不知廉恥?”

  金紫光祿大夫楊魁是正經(jīng)的文人,自然也有文人慣有的之類的風(fēng)流病,妾室納了一個又一個,頗有些風(fēng)流名聲。

  他-雖不曾寵妾滅妻,苛待嫡子嫡女,可鶯鶯燕燕多了,煩惱事也跟著多,蘇氏作為正妻,心中少不得跟著發(fā)堵,自是不待見那些妾室。

  今日一見季家女那副媚氣橫生的樣子,蘇氏便覺不喜,此刻聞聽皇后如此申斥季家女,心中大感快意,第一個就說了出來。

  “夫人當(dāng)真快言快語,”元城長公主推開攔住她的宮人,徑直上前去,挑起眼簾來,向蘇氏惡意冷笑道:“怨不得不討楊大人喜,使得他流連歡場,美妾一個接一個的納呢!

  她這話說的戳人心窩子,算是極不客氣了,蘇氏卻不以為意,只在心底冷冷一笑——我誠然有未盡之處,長公主殿下你……只怕也未必圓滿。

  “殿下說的是,”蘇氏雖不得丈夫?qū)櫍粗貐s也是有的,加之娘家是嫡親兄長當(dāng)家,對上這位不得圣意的公主,也有底氣懟回去:“臣『婦』素來糊涂,只顧著管教兒女們,卻攏不住丈夫的心,委實(shí)是慚愧。”

  “好在啊,臣『婦』的幾個孩子聽話,也有那么一點(diǎn)出息,才叫臣『婦』安慰幾分,”蘇氏拖長了音調(diào),笑微微之中毫不留情的反擊回去:“還是殿下好呀,駙馬待您真心,這些年下來,身邊也干干凈凈呢!

  孩子大概是元城長公主一生的痛,更是永遠(yuǎn)無法結(jié)痂的傷口,素日里有意無意的被靖安侯夫人刺一刀,血淋淋的掀開傷口撒鹽也就罷了,今日竟連蘇氏都說到了頭上,委實(shí)不遜于再度挨了一刀。

  那話雖說輕描淡寫,卻是一柄利匕,直『插』心窩,不曾見血,卻極致命。

  更不必說所謂的駙馬一片真心了,只消想想前幾日靖安侯世子說要納妾,元城長公主便覺心頭滴血,恨不能生啖其肉。

  手指捏緊,自見了黃氏后便上涌的怒氣也按捺不住,元城長公主厲聲道:“賤婢,豈容你在本殿下面前放肆!”說罷,便怒氣沖沖的作勢上前去,顯然是想動手。

  “攔住她!”青漓皺起眉,沉聲吩咐了一句。

  元城長公主被兩個嬤嬤給堵住了,陰郁的面『色』之中有了幾分獰然,轉(zhuǎn)向青漓,冷然道:“皇嫂這是做什么,到頭來,竟幫著外人欺負(fù)自家人嗎?”

  青漓冷笑一聲,目光靜靜的落在她面上:“——你在跟誰說話?”

  元城長公主微怔,面上閃過一絲屈辱之『色』,終于屈膝向青漓施禮:“臣妹給皇嫂問安。”

  “元城還是換個稱呼吧,”青漓神『色』淡淡,顯然不想同她說什么親熱話:“你比本宮年長諸多,一聲皇嫂叫過來,別扭的緊!

  元城長公主不料她這般不客氣,面『色』幾變之后,終于還是咬著牙,再度施禮:“臣妹問娘娘安,愿娘娘長樂未央,永享安泰!

  “起來吧,”青漓目光在這位頗有傲氣的長公主身上環(huán)視幾圈兒,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本宮聽說,元城來做客的時候,還另帶了一位客人來?”

  這話說的輕柔,話里頭的意思卻含諷帶刺——哪有人做客時候還帶著客人的?

  那才是極失禮之事,沒規(guī)矩!

  “娘娘這話說的,卻叫臣妹不好應(yīng)對,”元城長公主抬起頭,目光對上青漓的,其中竟有幾分得意:“這里可不只是娘娘的家,也是臣妹的家,既是自己家,如何算得上做客?帶一位客人來,難不成有錯嗎?”

  董氏正坐在一側(cè),聽得元城長公主這般無恥的一番話,只覺是長了見識。

  ——當(dāng)真是難為她了,七拐八拐,居然說出這樣一堆歪理。

  “難道是本宮記錯了?”青漓神『色』不變,只笑盈盈道:“前些年里,元城似乎就嫁到靖安侯府去了?”

  “按本朝制,庶女出嫁,得了嫁妝之后,娘家資財(cái)諸事便與之無關(guān)才是,雖然仍可返回娘家,但法理上,”她慢悠悠道:“——卻已經(jīng)是夫家人了!

  向身邊陸女官看一眼,青漓道:“可是如此?”

  陸女官微微頷首,肅容道:“娘娘說的是!

  “既然如此,元城還是莫要自詡此地是你家了,”青漓斜她一眼,淺淺一笑:“——不合適。”

  皇后語氣頗輕,元城長公主卻覺自己臉上被重重甩了一記耳光,在人前顏面掃地,神『色』登時猙獰起來:“娘娘這話是什么意思,將臣妹往外趕嗎?”

  “并沒有,”青漓似笑非笑的瞧著她,道:“只是同你講道理罷了!

  “講道理,好啊,講道理,”元城長公主笑容中有冷意浮現(xiàn),叫人打心底發(fā)寒,她微微側(cè)過身去,示意道:“斐斐,過來!

  青漓視線隨她聲音一起掃過去,便見靖安侯府家的小娘子季斐斐過來了,一身桃紅『色』衣裙,襯得她仿佛枝頭多情的桃花,眼簾一挑,便是流轉(zhuǎn)的媚意。

  ——天生的尤物。

  說起來,出嫁之前,青漓也是見過季斐斐的,只是無甚深交罷了,卻不想到了此刻,竟有機(jī)會一會。

  靖安侯府老早便打算著將季斐斐送進(jìn)宮,自然刻意找了人教導(dǎo)她。

  比之其余未曾出嫁的閨閣女兒們,季斐斐顯然更具風(fēng)情,行走時腰肢輕擺,仿佛是春日搖曳的柳枝,只是面容之中媚意過重,頗有些輕佻之感,看的內(nèi)殿幾位夫人一道皺起眉來,低頭掩飾掉自己的不喜。

  瞧一眼盈盈拜倒的季斐斐,元城長公主將目光落到青漓面上去,眼底的惡意幾乎要溢出:“娘娘有孕,不便伴君,總不好叫陛下一人,斐斐年華正好,娘娘何不叫她入宮,一道做個伴兒?”

  這話說的,委實(shí)太不得體,也太過無禮,一時間,眾人目光在那姑嫂二人身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又一轉(zhuǎn),只驚訝于其臉皮之厚,嘆為觀止。

  英國公太夫人恰到好處的咳了幾聲,將眾人目光引過去后,方才輕聲道:“老身活了這些年,只知有父母長者為晚輩『操』持妾室的,如長公主這般,管到兄長房里頭的,卻還是第一回見呢!

  誰說不是呢。

  若是長輩也就算了,哪里有做妹妹的往兄長房里送人的?

  ——還要不要臉了!

  青漓心底也直冷笑,斜了元城長公主一眼,正待說話,卻見季斐斐膝行幾步,略微向前了些,輕聲細(xì)氣的開了口。

  “臣女并無癡心妄想,只想侍奉君前,并不計(jì)較名分,還請娘娘寬容一二,勿要同臣女計(jì)較——您便只當(dāng)是……養(yǎng)只小貓小狗,在側(cè)逗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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