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這名兒怎么看怎么不正經。內容么,也確實算不得什么雅言大義。
但郁繪對待這玩意兒的態度可謂莊重。
這篇文賦出自古籍殘卷。
那殘卷在戰亂中歷經顛沛輾轉,書頁中有些字詞因污損而難以辨別。
郁繪在謄抄時就以圈圈、框框代替,并不憑自身臆測妄自填補。
鳳醉秋自小就是個不愛舞文弄墨的人, 隨手翻開第一頁, 就見滿篇圈圈框框, 頓時就腦仁疼。
賦文本已不完整, 其中許多字句還生僻艱澀, 尋常人讀起來實在佶屈聱牙。
鳳醉秋只粗看兩行題記, 就花了近一炷香時間。
反復聯系上下文逐字琢磨好幾遍, 才隱約明白那兩行字連起來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也不急著回去了。
她對郁繪道:“我今夜留下,通宵把這冊子看完。有不懂的地方,明早好及時請教你。”
郁繪輕輕點頭, 眼神里卻有一絲淡淡的小驕傲:“不會看不懂。”
鳳醉秋笑笑:“你學識淵博,自然覺得簡單。可我哪能跟你比。”
等到夜深人靜時,鳳醉秋沉下心, 獨自在客廂內認真翻閱那小冊子, 才明白郁繪為什么那樣篤定地說“不會看不懂”。
郁繪這人,看什么都是學問。
對待這篇光看題目就不正經的賦文,她是當真報以了嚴謹治學的態度。
對于文中所有晦澀難懂之處,她都翻查典籍或向人求教, 多方印證后再加自行思辨,才在小冊子的最后做出逐條注解與釋義。
她將那些注解與釋義盡量寫得淺白通俗,鳳醉秋對比著原文看下來,該懂的就都懂了,并不需要另行請教。
隨著房中長燭越來越短,鳳醉秋捧著那小冊子的雙手越來越僵, 臉也越來越燙。
有些時候,文字能帶給人的震撼沖擊,遠比圖像更兇猛。
這篇賦將男女在床幃間的“行事步驟”講得巨細靡遺,大膽直白。
通讀并大致領會文意后,鳳醉秋竟不知是該捂臉、捂眼,還是捂住疑似要噴血的鼻子。
在令人羞赧的燥熱中,她趴在桌上,側臉壓著那小冊子,腦子里亂成一鍋滾燙的漿糊。
晨光熹微時,客廂中的長燭燃至盡頭,隔窗傳來朗朗誦讀聲。
北麓書院才剛起步,眼下來的第一批學童,都是循化官學送來的寒門稚子。
這些孩子是經過層層篩選的,都比同齡人早慧。
他們知道這求學機會來之不易,雖只是跟著夫子懵懂學舌,卻都很認真。
朝氣蓬勃的誦讀聲整齊又響亮,像朝陽下的山澗溪流,清澈脆嫩。
鳳醉秋就是被這聲音吵醒的。
兩個呼吸之后,她緩過神來,驀地羞慚紅面,慌張坐直。
重重合起面前的小冊子。
堂堂鳳統領,戰場上殺人都不眨眼的,此刻卻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臊和別扭支配。
心跳如擂,方寸大亂。
其實男女之事乃人之本欲,并不骯臟。
可在孩子們讀圣賢書的地方看這種東西,怎么想都不太得體。
鳳醉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大紅臉,站起來捋平衣上褶皺,卻捋不平翻涌的思緒。
簡單洗漱過后,她做賊似地躲著人,將小冊子還給郁繪。
郁繪問:“你當真已經懂了嗎?”
鳳醉秋清了清嗓子:“就,懂個七七八八……吧。”
“世間萬事皆學問,不必忸怩。”
郁繪這話真的很有書院山長的氣勢,簡直是師德四溢。
“既已起興要學,就不能囫圇吞棗,要吃透精髓才好。這冊子我不急著用的,鳳統領可拿回去再精讀。”
鳳醉秋打小就不擅應付這種夫子氣,當下被訓得一愣一愣。
訕訕應下,將那小冊子揣進懷里,謝過告辭。
接著,她去找張成燁交代了幾句書院周邊的防務調整,又到廚房順了碗面墊肚。
再無旁事可供拖延,便慢悠悠往南麓回。
郁繪那小冊子后勁太大。
鳳醉秋已盡量不去想,但那小冊子揣在衣襟里竟像在發燙。
她走得很慢,腦子里總是不自覺浮現亂七八糟的畫面。
那些畫面實在糟糕,鬧得她仿佛突然失智癡兒。
一時紅著臉抿唇悶笑,一時又尷尬到恨不能腳趾摳地。
若在半年前,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有如此癲癡的一面。
傻到冒泡。
她正慶幸四下無人,冷不丁一抬眼,就見趙渭頎長的身影在晨光中漸行漸近。
鳳醉秋趕忙收斂好表情,硬著頭皮停在原地。
因北麓書院已正式投入使用,如今這一帶山間都有張成燁部下近衛日夜巡防,沿途安全無虞。
所以趙渭今日出來,只帶了肖虎隨行。
肖虎素來懂眼色,知進退。
遠遠瞧見鳳醉秋的身影,不等趙渭吩咐,他便躍身上樹,隱進了繁茂的枝葉中。
朝陽透過枝葉灑下來,碎金般熠熠生輝。
天地靜謐,林間山風溫柔拂過遙遙相對的兩人。
趙渭沉默站定,星目爍爍。
那眼神輕輕渺渺,無怒也無嗔。
卻又好像在說:你再跑一個試試?
鳳醉秋抿了抿唇,又尷尬,又想笑。
她唇角揚起,眼神卻無處安放。
雙手垂在身側感覺不對勁,背到身后更是別扭。
說到底,還是她這個管殺不管埋的人理虧。
總得說點什么來打破僵局。
眼角瞥見路旁盛開的野迎春,她腦子一抽,脫口道:“你這么早出來,采花啊?”
話音一落她就想咬舌自盡。
呸呸呸,這說的什么玩意兒?!
趙渭抿唇輕哼,似忍俊不禁。
正當鳳醉秋以為自己要被調侃嘲諷時,他突兀的轉過身去,走起了回頭路。
不過,他的步子比方才平緩許多,像是在等誰跟上來。
前晚鳳醉秋搶著折騰他,最后卻半途而廢。
昨天早上醒來又找借口跑到北麓來。
足足躲了他一天一夜。
說起來,總歸是鳳醉秋不地道。
趙渭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找她算賬。
他這時若發脾氣,鳳醉秋是絕對沒臉計較的。
可他看出了她的尷尬,并沒有翻舊賬的意思。
這種細節處的無聲體貼,鳳醉秋受用至極。
她松了口氣,輕咬笑唇加快步伐,上前與他并肩。
她清了清嗓子:“那個,我好像該回家探親了。”
“所以呢?”趙渭斜睨她,眼神涼悠悠。
“你,要不要一起去?”她干咳兩聲,“最近寨子里春耕呢,人多。”
青梧寨的人世代聚居,既是鄉鄰也算親友。
鳳醉秋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帶趙渭在大家面前亮相。
按寨中習俗,與外間人談婚論嫁,要先將人領回去見見親友,才能正式議親。
雖她說得含含糊糊,趙渭只稍一轉念,便懂了這意思。
“算你識相。”他驕矜地抬了下頜輕哼,唇角卻揚起。
顯然對她處理問題的方式很滿意。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么奇怪。
他倆明明更大膽的接觸都有過了,此刻含含糊糊說到議親這一步,卻不約而同地羞澀起來。
沉默并行十幾步后,鳳醉秋頗不自在,便沒話找話。“你昨日寫那句話是故意的吧?趙大人。”
話尾上揚,帶著不自知的嬌嗔蜜味。
“趙大人”這個板正的稱呼,無端就沾上幾分親密旖旎。
趙渭雖面無表情,耳尖卻悄悄燙紅。
他虛虛以拳抵唇,干咳兩聲,做漫不經心狀:“故意什么?”
鳳醉秋哼笑乜他:“你知道我不認得古體字,必定要拿去請教郁繪。”
當世認得許多古體字的人本就不多。
在北麓更只有郁繪一個。
她拿那幅字請教郁繪,就等于主動向郁繪宣告:她和趙渭的關系并不單純。
“趙大人,你這心思可夠深的。”
鳳醉秋噙笑嘟囔。
“郁繪不是大嘴巴,遇事卻較真。你是不是算計著,若我哪天翻臉,不肯給你名分,就能有郁繪站出來幫你喊冤?”
大約是沒料到她能堪破這層小把戲,趙渭默了默,旋即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
他面無表情,眼底卻有笑意湛湛。
“我繞這么大個彎子埋的后手,被你一眼看穿。鳳統領心思也不淺啊。”
“去年在連橋鎮時你就說過,你喜歡和聰明人玩。”
見他心情轉好,鳳醉秋也跟著展顏。
“以往你覺得情情愛愛沒意思,肯定是因為遇到的那些姑娘都沒我聰明。”
這話只是為了夸張逗趣。
但她自己大概沒有察覺到,最后這半句,隱約有那么點微酸試探的味道。
這點微酸落到趙渭耳中,卻變成了甜蜜滋味。
鳳醉秋可不常為他拈酸的。
難得流露出這絲絲小女兒情態,已足夠他美上好一陣了。
怕笑出聲要惹她惱羞成怒,趙渭抿唇咬住舌尖,繃著臉裝作不知。
卻忍不住伸出手去,箍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拇指指腹貼著她手腕內側肌膚,以一種眷戀的姿態,不自知地來回摩挲。
卻又抬眼望天,開口挑事:“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幾時說過喜歡你了?”
“我讓人轉交給你的小鳳凰簪花,你不是收下了嗎?”
鳳醉秋笑哼。
“若不喜歡我,那你還來啊。”
趙渭停下腳步,斜斜睇她半晌:“還就還。”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個小盒子,塞到她手中。
盒子不大,看起來約莫有兩層。外表平平無奇,但分量不輕。
鳳醉秋又不是傻的。
她笑瞇瞇去開那盒子,口中咕噥:“嚇唬誰啊?小鳳凰簪花哪有這么重……”
說話間,她將盒蓋一掀。
里頭倏地里彈起個與食指差不多高的綠衣小人兒。
不知道是什么機關控制著,這小人兒彈起來站直的瞬間,照著鳳醉秋的正臉就噴出一大堆碎屑。
一切發生的太快,鳳醉秋并沒看清噴出來的碎屑究竟是什么。
只是憑本能一個后仰下腰,急速閃避。
她的身手是極快的。
纖勁的腰肢后仰,彎成完美弧橋,再迅速站起。
可偏偏就是她動作太快,反而沒能躲過盒中小人兒的“暗算”。
那玩意兒潑出來的是花瓣碎屑。趙渭專門針對她準備的。
她直身站定時,恰好被那些碎花瓣撲了一臉。
黃燦燦的花瓣碎屑落在她的發間,沾在她的睫上。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定然有些狼狽。
趙渭仿佛大仇得報:“活該。還敢不敢丟下我偷跑了?”
他從昨天醒來就在等鳳醉秋給個說法。
結果這沒心沒肺的混蛋,不但躲到北麓書院,還徹夜不歸。
氣得他晚飯都吃不下,從珍寶閣里翻出這個盒子,連夜為她量身打造了這個“驚喜”。
鳳醉秋將盒子拍回他懷中:“幼稚。”
趙渭也承認,這報仇泄憤的方式屬實幼稚。
這不是因為他舍不得打,又舍不得罵么?!
他哼道:“也有不幼稚的。往后你要是再始亂終棄,我就把你塞進炮筒,從赫山轟到朔平。”
這就純屬吹牛了。
赫山到朔平幾百里呢,若真有射程這么遠的火炮,北境戍邊軍得有一半人能安安心心解甲歸田。
鳳醉秋并沒有戳穿他的大話。
她拂去睫毛上那片碎花瓣,鼓了鼓腮。
“你這盒子是什么妖術?我明明躲過了,為什么還會中招?”
趙渭伸手去幫她清理發間的碎花瓣,口中得意洋洋:“那就是個障眼法,你以為你能躲過而已。”
這語氣得意到欠揍,聽得鳳醉秋拳頭都硬了。
他的笑容越來越大,像成功扯住小姑娘發辮的頑劣小子。
“我粗略估算了你的身法速度,專門為你調整了綠衣小人彈起的角度。還有這些花瓣,也是我連夜用割圓法算好,用最精細的規尺比著,親手切的……”
這其中的諸多原理,鳳醉秋是聽不明白的。
總而言之,他針對鳳醉秋的身法習慣,特地將綠衣小人兒的機關做了調整,花瓣的大小也經過嚴格把控。
“暗算”成功,證明他這半年來對鳳醉秋的觀察很仔細,將她的身法速度估算得幾無偏差。
所以他才那么得意。
鳳醉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記。“好吧,你這就算發過脾氣了啊。前天晚上的事,不許再翻舊賬!”
趙渭不太認真地躲了躲,替她清理滿頭碎花瓣的動作并未停下。
兩眼卻要笑不笑地覷著她。
“你說不許翻舊賬我就不翻?你知道我有多慘嗎?”
“知道……吧。”
鳳醉秋扭臉看向一邊,連聲悶笑。
“下次不會了,你信我。下次一定管殺又管埋,埋得服服帖帖。”
等她再把那小冊子精讀兩三遍,下次肯定不會再半途而廢。
“沒有下次了,”趙渭俊面通紅,磨牙冷笑,“一輩子都不會再將上位讓給你。”
被撩個不上不下再丟到一邊的痛苦滋味,實在要命。
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鳳醉秋面色微沉,習慣地脫口駁斥:“年紀輕輕,說什么一輩子!”
趙渭愣了愣。
鳳醉秋也回過神,明白自己反應過激了。
于是她握住趙渭的指尖,緩聲解釋:“我們寨子里的人都不愛聽這個。”
青梧寨人很少說到“一輩子”。
他們本能地抵觸這個詞,一聽就煩躁。
因為“一輩子”這個詞,對他們來說太過虛假縹緲。
甚至有點諷刺。
寨中家家皆兵戶,而兵戶的使命是隨時準備上陣赴死。
用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話說:都是一群有今朝未必有明日的短命鬼罷了。
在這樣的人面前講“一輩子”,那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鳳醉秋叮囑:“過些日子你隨我回去時,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要犯眾怒的。”
趙渭認真點頭:“好,我記住了。”
雖說鳳醉秋帶趙渭回青梧寨是私事,但趙渭的身份畢竟特殊,出行總需提前做好周密準備。
他要離開數日,也有許多事要安排好。
于是兩人各自忙碌一番,終于確定四月十八啟程。
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四月十七中午,昭襄帝君蘇放的特派欽使抵達赫山。
欽使倒沒多說什么,只交給趙渭一封帝君的親筆密函。
趙渭看完這封密函,臉色頓時陰云密布。
沉默許久后,他讓肖虎將鳳醉秋請到書房來。
鳳醉秋笑吟吟推門而入:“怎么啦?是不是想到明早就要跟我回家,突然羞怯了?”
趙渭卻沒有調笑的心情。
他端坐在桌案后,低眉垂首:“問你個問題。”
聽出他聲音里藏著心浮氣躁的不安,鳳醉秋斂笑蹙眉。
落座時忍不住歪頭打量他的神色。
“什么問題?”
“假如,是我說假如。”
趙渭喉間滾了滾,沒敢看她。
“假如現今朝中有人提出要為青梧寨摘除兵籍,附議與反對的聲音幾乎對半。你,怎么想?”
緊張成這樣,傻子才信他的“假如”。
八成是朝中真有這動靜。
鳳醉秋瞥了瞥桌上那封拆開的密函。
她腦中飛快權衡利弊后,含怒發出五連問。
“這是誰在發瘋?”
“又是哪些沒腦子的在附議?”
“單給青梧寨摘兵籍,舉國各地的兵戶不得氣到抱團造反嗎?!”
“眼下吐谷契和北狄虎視眈眈,沅城水師對茶梅等國也并無十足勝算。危機四伏,還這么胡搞瞎搞、自亂陣腳,是想給敵國遞刀子么?!”
她稍頓,平了平氣,瞇眼睨向趙渭。
“昭寧陛下允許將這事翻上臺面,想必是備好后手,要借機推動軍務革新的最后一步了?”
她接連問了五個問題,趙渭卻一言未發,只是眼神怔忪地望著她。
“摘除青梧寨兵籍”這件事,在朝中已暗暗發酵大半年了。
趙渭從始至終都是堅定站在反對陣營的。
這半年來,他先是忙于推進仁智院的事務,后來赫山又接連發生了不少狀況。
朝中也遲遲沒將摘除青梧寨兵籍的事徹底擺上臺面。
他便一直沒想起和鳳醉秋談這個。
現在帝君派人送來密函,是告訴趙渭時機已成熟,各方都得亮明旗幟站隊了。
趙渭這時才后知后覺地想起,鳳醉秋也是青梧寨的人。
從平日的言談細節不難看出,鳳醉秋本心里非常排斥殺戮。
所以她并不是真的多喜歡兵戶這身份。
只因這身份里包含著她祖祖輩輩的壯烈與光榮,她不舍得背棄,便認了這宿命。
趙渭原以為,當她知道他竟站在反對摘除青梧寨兵籍的那一派,沖冠怒目甚至劍拔弩張。
畢竟這姑娘從未真正觸及朝廷的權力核心,此事又與她利益相關。
突然得知這個消息,她應該很難保持冷靜的。
可她冷靜得出人意料。
自昭寧帝開始推動軍務革新起,這幾年各軍陸續栽培扶持了許多年輕將領。
這些年輕將領不僅善戰,且頗具學識,絕非頭腦空空的莽將。
坦率地說,與這些同輩相比,鳳醉秋在學識、見解上是真不夠看的。
從前很多人都想不通,當年的鳳醉秋不過才十七,且出身尋常兵戶,受教經歷平平無奇,怎么看都不算最優的主將人選。
那沐霽昀怎么就敢那么托大,將前鋒營將印交到她手上?
那可關乎數萬人生死啊!
此時此刻趙渭終于懂了,沐霽昀不是托大,那是慧眼識珠。
就像此時,無需趙渭解釋,她立刻就能明白,“整體摘除青梧寨兵籍”,雖對青梧寨人有利,于國之大局卻有巨大隱患。
更令趙渭驚訝的是,她甚至明白,各方之所以能將這事翻上臺面針鋒相對,是昭寧帝刻意放任的結果。
她甚至猜到昭寧帝打算以青梧寨為引線,完成軍務革新最艱難的收尾步驟。
縱然鳳醉秋讀書不多,但她絕不是池中之物。
哪怕事情與她自己的利益切身相關,她判斷局勢也沒有感情用事。
公私兩論,這四字說來容易,世上真正能做到的人卻并不多。
但鳳醉秋就是做到了。
她好像很少談及激昂大義,嘴上也不掛什么兵法謀略。
顯得既無豪邁情懷,也無智慧城府,就是個“兵來將擋、打贏活下來就行”的混子。
可事實上,每到關鍵時刻,她總有種“迅速站到有利于大局一方”的本能。
這是天生的將才。
之所以沒能平步青云、官運亨通,無非是因出身有所受限,她自己又無心于此罷了。
趙渭受到極大震撼,心中感慨良多,便沉默了許久。
他的沉默將鳳醉秋鬧得渾身毛刺刺:“怎么?我說得不對?”
“很對,”趙渭眼中笑意漸漸擴大,“是我小看你了。”
他還擔心兩人會爭執,甚至發愁該怎么安撫,才能使她冷靜下來,服從大局。
“你笑得好奇怪,”鳳醉秋警惕地后仰,脊骨緊貼著椅背,“你叫我來,到底是想說什么的?”
“先前想你與細談青梧寨摘除兵籍的事,既你我的觀點一致,那就沒必要談了。”
趙渭含笑揚眉,神清氣爽。
“我現在想說,若我想求你祖母同意我們早些成婚,三書六禮容后再補,你看如何?”
“我看,你會被當場打斷腿。”
鳳醉秋瞠目瞪他,感覺活見鬼。
“我在跟你談朝堂大事,你跟我談三書六禮?”
趙渭笑如春風拂面:“嗯。”
鳳醉秋茫然搖頭:“嘖,你變了。說好的情情愛愛沒意思呢?”
“情情愛愛本來就沒意思。因為是你,我就覺得有意思。”
趙渭站起來,傾身越過桌面,在鳳醉秋唇上落下一吻。
輕柔又莊重,仿佛蓋章落印。
“知道你不愛聽,但我還是想說……”
鳳醉秋沒防備他會突然親來,有些呆愣地抿了抿唇。
他笑音溫軟,似求似哄:“阿秋,既決定和我玩了,就得玩一輩子,不能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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