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東武神君的集市之行終于泡湯。
他只能抱著一大口袋果子回到天宮。
由于他只愛嘗鮮,而這些果子有一多半都是重復(fù)的。于是短暫的新鮮后,他只能嚼蠟似地在那里干啃。好在每個果子只用吃一口,表示納受也就可以了。
咬了多個果子之后,他又得意地笑了,這一趟倒也不虛此行,看他多了多少信徒!
一高興之下,便覺得陪他一同去的白芷言實(shí)在不錯。心里也便生出幾分親近。
白芷言也是頭一次看到這么有特色的神祇。雖然她孤漏寡聞,只認(rèn)識這么一位神。但以前看過的神話傳說里,倒真沒見過這么不愿辜負(fù)信眾,頗有責(zé)任感的神祇。心里自然是欽佩的。
把這事兒告訴從晉王府回來的肖然后,后者也極為開心,便問她:“那你有沒有問過神仙大人,新增的變臉屬性應(yīng)該怎么玩?”
“……我忘記問了……”
“……”
好在白芷言此次算是立了大功,和神仙搞好了關(guān)系,自然不用擔(dān)心以后。于是肖然也就饒過了她,并安慰地告知晉王答應(yīng)幫她們找出05號來的事情。
“沒關(guān)系,只要找到05號,重刑之下還怕他不說真話?”肖然摩拳擦掌道。
而白芷言感嘆于見到的那位神君的善良,開口道:“你忘了嗎?東武神君救我們時,說我們也算是承天之恩德了,以后應(yīng)該多多行善。你要抓他,我贊同,但還是盡量別用重刑吧。”
肖然就戳她腦門:“你有病啊?人家神君想知道什么消息,直接施個法術(shù),就能叫人說真話。你我兩個凡夫俗子,能有什么辦法叫人吐露真言?”
芷言想了想:“其實(shí)不一定非要用刑的,有時候?qū)徲嵕褪且粋心理交鋒的過程。你可以嚇唬嚇唬他嘛。”說著把自己在書上讀過的那些歷史上著名的酷刑拿出來說了一遍。講到古波斯的船刑,說此刑是在犯人身上涂滿蜂蜜和牛乳,縛到船上,每天給其喂食并加涂蜂蜜牛奶,任其泡在自己的屎尿中。時間一長,就會生出蠅蛆和旁的蟲子咬噬人肉,犯人只能在漫長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肖然一聽,果然是嚇唬人的好法子。但她依然不高興地道:“那混蛋讓我們倆受了這么大的罪,
你一點(diǎn)都不生氣?我反正一想起他就恨得咬牙切齒。光只嚇唬嚇唬,那我可不干。”
芷言便道:“可神君都那么說了,咱們要做得過分,讓神君知道了,會不會得罪他啊?”
肖然沉默了一下,她當(dāng)然也怕再到鬼門關(guān)前逛上一遭,于是道:“大不了我不做過分就是了,你也別跟我爭了。他做人做事那么殘忍,收點(diǎn)利息也是應(yīng)該的。”
芷言也就不說話了。
而在此時,于禮部右侍郎蔡元浩宅第中,甄宜法正在承受著她早已預(yù)料到的屈辱。
這些屈辱從她落筆寫呈文開始,她就知道躲不了了。
蔡元浩揮退了自家宅子里養(yǎng)的歌姬,以及在一旁服侍的仆從。然后當(dāng)著國子監(jiān)祭酒柳承善的面兒,把一杯酒從她肩頭倒下去。
他是慢慢倒的,甄宜法坐著一動不動地任他倒,表情淡漠。
蔡元浩感到有些無趣,說道:“怎么?現(xiàn)在不僅不喜歡笑,連哭也不喜歡了?”年過五旬的老臉上,下垂的頰肉隨著他說話而微微抖動,“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你果然也老了。”
甄宜法還是一臉淡然,惟獨(dú)在聽到“老”字時,渾身微微一顫。但很快,她的背脊重又挺直了。
蔡元浩露出一個極低俗的笑容,伸手將她的俏臉捏至變形道:“幸好這張臉還沒怎么變。不過,我還是喜歡你早年一被我上,就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你哭起來可比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好看多了!你只要掙扎,我就叫人來圍觀。讓他們看著你是怎么被我征服在床上的。那時候,你可害怕我了。一看到我,就渾身發(fā)抖!”
甄宜法雖然早已習(xí)慣他的惡毒話語,聽到此處仍不免暗恨。她強(qiáng)壓怒意,竭力維持著面兒上的平靜。
國子監(jiān)柳承善表情極為尷尬。蔡元浩邀他到自己宅第來時,說的是有上等貨色要給他試一試。鑒于官員貴族之間盛行的互贈歌姬,他還以為他說的是要拿新買的美女服侍他。誰料來了之后,宅子里的歌姬個個姿色普通,這會兒自己還得看著蔡元浩那廝調(diào)戲禮樂署的署丞!
那可是在調(diào)戲朝廷命官!
柳承善想著,這蔡元浩也是瘋了,自己得趕緊找個借口告辭,千萬別被他拖下了水!
蔡元浩笑著對甄宜法說:“你看你這身衣服都濕了,還穿在身上干什么?”
他這么一說,柳承善就驚訝了。因?yàn)樗H眼看到那個一慣自比白蓮,極為驕矜的女子竟真的把外衣脫下來了!雖然她滿臉屈辱,極力忍耐怒意,但她還是脫了。
他原本該走的,可是看著她聽從了蔡元浩的吩咐,真的舉了酒杯朝自己走來,他又舍不得就這么走了。心里告訴自己,再一會兒……再一會兒就走……
蔡元浩顯是看出了他內(nèi)心的糾結(jié),哈哈大笑道:“柳公只需安心享用便可,老夫擔(dān)保今天的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又冷冰冰地對甄宜法道,“誰教你走著過去的?在貴客面前要恭謹(jǐn)!給老夫爬過去!”
柳承善見他囂張至此,心里便有幾分明白了,這定是背后有人撐腰了。心里一面揣度著蔡元浩的后臺,一面仍有些舉棋不定。
蔡元浩見甄宜法僵立當(dāng)場,氣得渾身發(fā)抖的樣子,心里罵了聲□□,這么多年過去都還是個不聽話的,只笑著威脅道:“你不是建議在陛下嘉慶節(jié)(即皇帝生辰)當(dāng)日,讓你署內(nèi)的左右韶舞上場獻(xiàn)藝么?那兩個妮子沒在大場合上表演過,這事兒又是大事,老夫怕她們到時候舉止畏縮,丟了咱們禮部的臉。你身為署丞,還是一起上臺吧。”
這話聽著實(shí)在沒什么問題,可甄宜法卻猛地回頭望著他,方才的憤怒已完全消失無蹤,只余眼里的淚光閃爍,竟似在祈求他高抬貴手一般。
蔡元浩只當(dāng)沒看到,慢慢品著自己手里的酒。
甄宜法便低垂了頭,極為喪氣的模樣。好一陣,終于趴到地上,乖乖地朝柳承善爬過去了。
這體驗(yàn)實(shí)在新鮮,那有名的才女甄宜法竟爬在地上祈求他與她共飲同一杯酒,又勉力笑著擠到他懷里!多少男人想摸一摸她的小手亦是不能,可現(xiàn)在自己的手卻被她抬起往她婀娜嬌軀上放。柳承善只覺云里霧里,像是做夢一般,竟把早先想要砌辭離開的想法拋到了腦后。
蔡元浩在席上看得哈哈大笑,心里卻沒半分放過她的打算。收拾了她這么多年,也該讓陛下看看他是如何盡職盡責(zé)地在履行當(dāng)初他的吩咐了。
于是,小內(nèi)監(jiān)在給劉叡念誦嘉慶節(jié)當(dāng)天的節(jié)目單子時,劉叡依然聽到了甄宜法的名字。
他心里一動,問身邊站著的另一名內(nèi)監(jiān)李順全道:“朕怎么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甄宜法這個名字呢?”
那個李順全在劉叡身邊當(dāng)了二十多年內(nèi)監(jiān)了,許多事都小心地替皇帝記著的,于是便恭謹(jǐn)答道:“陛下忘了?她便是當(dāng)年狐惑還不是親王的三皇子殿下的官妓。聽禮部蔡元浩蔡大人說,如今已經(jīng)升任禮樂署的署丞了。”
劉叡方雙眼一棱,他雖不記得她名字了,對她這個人倒是印象深刻的。旋即不高興地道:“署丞?朕怎么記得禮樂署向來只有掌署?這誰給的任命狀?”
李順全便提醒道:“吏部給陛下報(bào)過折子的,說此女研制男用保險(xiǎn)套有功,請示擢升一級。陛下也看過了折子,御筆親批準(zhǔn)了的。”
劉叡便覺得有些尷尬,佯怒道:“研制男用保險(xiǎn)套的不是禮部的蔡元浩嗎?什么時候變成這個女子了?”
李順全忙道:“研制的人確是甄宜法無誤,蔡大人是督制。”
劉叡便沒了火氣,心里卻是不舒服的。他用手指頭敲擊桌面,問他道:“你說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模樣呢?”
李順全侍奉皇帝這么久了,自然揣測御心到位,忙告退而出,去吩咐人宣甄宜法來晉見了。
于是,事隔十年,甄宜法又跪在了皇帝御書房外那冷冰冰的地板上。
她只是一個從八品的小官,與多年前一樣,依舊沒有資格跪進(jìn)書房里,也依舊跪著時還需躬身禮敬。
劉叡便從打開的房門見到了那低埋著頭的女子。隔了十年的光陰,她已沒有了當(dāng)初的靈動。他記得她前一次跪在這里時,雖然有些畏縮,但會偶爾偷偷抬眼望他,眸子里滿是期待。
一個罪臣之后能留有性命就算不錯了,可她入了禮樂署都不安分,竟敢勾搭皇子。
他還記得他那一向內(nèi)斂,從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心聲的三子章紀(jì)是如何跪著跟自己祈求,說此女如何與他心心相印,如何待他甚好,他又如何期盼能納她為側(cè)妃的。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長跪祈求,但竟是為了一個罪臣之女,一個身份低賤的官妓!
他簡直不知道他怎么就能開得了口?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敢讓他的孫輩身上流淌那么骯臟的血!
在這一刻,皇帝的內(nèi)心是極不滿,甚至是帶著點(diǎn)怒意的。他卻不知道甄宜法對十年前的那件事,印象遠(yuǎn)比他深刻多了。
她記得,頭一次被天子召見時,那個身穿冷冰冰的皇袍的男子從高臺上走下來,冷冷地在她面前反復(fù)踱著步子,目光從她跪著的雙膝掃上去,最后才停留在她的臉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小偷一般。
但皇帝說話時卻是很溫和的,他對侍立在旁的蔡元浩笑著道:“好,好!你把禮樂署的人□□得很好吶,朕很滿意。”
她當(dāng)時聽著這句贊美,大喜過望,以為做三皇子的側(cè)妃有望。可后來仔細(xì)回想時,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蔡元浩是惶恐得趕緊跪下了的。只是當(dāng)時她閱歷甚淺,竟沒發(fā)現(xiàn)皇帝這話中的微妙之處。
她自從入了禮樂署,為保全貞節(jié),一直捏了簪子在手里,睡覺時也不放松。再加上又有三皇子保她,自然沒有人敢與她為難。
只有那天晚上,她得了皇帝的贊美,才安心地把簪子放在了梳妝臺上,早早上床做起了美夢。可半夜,蔡元浩竟帶著兩名雜役沖入了她房里!
她來不及取簪子,只好撞了柱子,誓死保全自己的貞潔。
可這一貫有用的法子,那天卻失去效果了。到她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失身了。
一直到現(xiàn)在,她仍記得那天她的額頭是如何有如裂開般發(fā)疼,□□又是如何有如撕裂般疼痛,身上又是如何處處青紫斑痕的。
她只覺得眼前的世界一片血色。
可蔡元浩卻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冷漠地對她說:“你想死?那可是一件大好事。這樣所有人拜你所賜,都可解脫了,包括你的三殿下。”
可惜,她躺在床上消沉了兩天后,卻開始想活了。她竟然熬過了傷口感染和發(fā)熱,活了下來。
或許,少女心頭的那線曙光是足以穿破所有黑暗的。
然而當(dāng)劉章紀(jì)終于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她才懂得,原來就算傾盡所有去期盼一件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那件事依然不會發(fā)生。
她依然記得那天,他是如何像裹了一身燦然陽光般走到她面前;也記得他是如何把她心里的陽光也裹了去,只留了一片陰霾的天空給她。
他說,你雖才藝雙絕,奈何終歸只是閨閣女子,不能明白我的雄心壯志。
于是她知道,她礙到他的路了。
又于是,她終于肯回歸到自己原本的命運(yùn)——官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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