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山麓下蜿蜒而起的黃土路上，軍用戰車正在拉練著隊員。彼時，風卷黃沙而起，塵土飛揚，午后的毒日頭籠罩著這幫淺藍色學生裝扮的人身上。

　　野戰車上一位面容嚴厲的女軍官驀地大聲吼道：“還有一刻鐘，到不了終點就給我滾回家去，你們這不歡迎羸弱的大姑娘！”她犀利的目光掃到我身上似乎頓了一瞬，此時早已頭腦混沌的我竟然機靈一下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拉了一下跑在身側的蘇子琳。

　　蘇子琳靠近我拖拽著我的胳膊道：“小綺，再堅持一下，前面就是終點了。”

　　我的嘴巴早已干裂的泛起血絲，鼻腔里滿是血腥味兒，哪怕喘口氣兒整個胸腔都撕裂般的疼。她一把抓起我的手說：“閉上嘴用鼻子呼吸，我拉著你。”

　　我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依舊不受控制地用嘴喘氣，兩只腿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還有最后四百米，我們只要最先到的三十人。”女教官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猛地睜開眼睛，瞧見遠處山坡上已經有到達的隊員了。不由地想要掙脫蘇子琳的手，卻被她抓得更緊，我說：“如果不帶著我，你會是第一個，是我連累了你。”

　　她嘴角微動，那似乎是一個笑：“小綺，第一很好把握，可是這最后一名就考驗很多了！”

　　她似乎加大了力氣朝前加快了腳步，終點處教官手中的旗子正好在我們踏入白線時落下。

　　這位教官的嗓音就略顯嬌柔嫵媚，我聽見她朝車上那位教官說：“沛教官，已經三十個了。”

　　沛教官將手中的計時器扔給她道：“瑤教官，傳電報給主任，這期學員資質良莠不齊，需多些時日進行特訓。”

　　言罷，便驅轉車頭揚長而去。

　　瑤教官嘴角勾起一絲魅笑，看了一下手中的計時器便仍到了車上，她笑著對我們說：“恭喜各位過了初選，跟著他去后面的卡車。”她將目光調轉到后面落選的人身上，微微蹙了眉頭卻說：“其余人自行回家。”

　　話音剛落便引起一陣嘈雜，在我后面的女孩說：“這不公平，我們離開學校就是為了報效祖國，為國家獻出綿薄之力，緊緊一個跑步就能認定我們不適合嗎？”

　　緊接著另一個人說：“我們雖然落選，卻也不該將我們留在這荒郊野外。”

　　很多人也在附和：“這不公平，我們都是愛國積極分子，不該這樣被對待！”

　　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難以控制。

　　突然一聲槍響，瑤教官慢慢收回手中的槍，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依舊嫵媚卻多了一分凌厲，她一字一句道：“失敗者沒有話語權，你們只能自己回去。”

　　她擰動車鑰匙，狠狠地按了兩下汽車鳴笛。

　　到底是才出校園的學生，一下子被槍聲震住了，自動讓出路來。

　　我們的卡車跟在瑤教官的車后面，我倚在蘇子琳身上無聲地瞧著離我們越來越遠的同學，她們大多都累倒在地上，零星的幾個依舊站在道路兩旁，漸漸地，便看不清她們的神情了，只剩下一大片淺藍。

　　蘇子琳在我身后說：“小綺，后面的路會更苦更累，你后悔么？”

　　我仰頭看著藍天白云說：“你知道嗎？來之前阿爹跟我說‘信仰這東西，一旦堅定就永遠不要放棄，再苦再難只要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一定會海闊天空！’你我雖為女子，卻也要為祖國戰斗，流血流汗，像個爺們一樣保護自己珍惜的人！”

　　蘇子琳輕輕笑出來道：“是，雖為女子，也要做出一番事業來！”

　　我瞇著眼睛慢慢伸出右手遮住陽光，隨著卡車的晃動偶爾會有幾縷光被揉進視線，我轉過頭瞧著蘇子琳道：“子騫哥知道你考特工了么？”見她沉默我又搖搖她的手臂，“你沒告訴他是不是？”

　　蘇子琳突然神秘一笑道：“他如果知道你跟我一起來了，會怎么樣？”

　　我愣了一下重復她的話：“會怎么樣？”

　　她凝神瞧了我一會兒才說：“你沒收到他的信么？”

　　我更加迷惑了：“信？什么信？”

　　她似乎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沒什么，是我記錯了。”

　　過了一會兒，蘇子琳拍拍我的頭道：“睡一會兒吧，這卡車還不知道把咱們拉到什么地方特訓呢。”

　　我閉上眼睛輕輕“嗯”了一聲，腦袋一片空白，許是太累，沒一會兒便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是黑夜了，巡邏射燈刺痛我的雙眼，我們紛紛遮住雙眼，此時沛教官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來。

　　“歡迎各位學員來到江州特訓基地，下面點到名字的學員依次出列，三人一組。”

　　我和蘇子琳對視一眼，便跳下卡車，所有人都站在射燈之下，我瞇著雙眼打量這個被黑夜籠罩的特訓基地，肅穆中透著幾分神秘。這就是歷屆國民黨特工訓練的基地，我終于站在它的門外，莫名的激動迫使我有點發抖。

　　蘇子琳擔憂地扯了扯我的衣袖低聲問：“怎么了？”

　　我打了一個噴嚏說：“只是有點冷，沒事。”

　　沛教官站在前方不遠處，大聲說道：“立正！稍息！現在開始分組，A組蕭菲影，付穎兒，杜娟娟；B組劉佳，方維青，李木，張小寒；C組……X組林蔓，蘇子琳，薛綺。各組按照編號回到宿舍，不得喧嘩，明早開始特訓，大家可以稍作休息。”

　　我朝蘇子琳擺了一個耶的姿勢，她緊忙拽住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四點鐘方向。余光所及，我不自覺吞了一口唾液，沛教官的眼神太可怕了，在這黑夜的襯托下更像母夜叉了！

　　沛教官大聲喝道：“X組薛綺！違反紀律，明早整組不準吃早飯！”她雙手背過身后慢慢踱步而來，上上下下審視我又說，“江州特訓基地不比別的地方，這里考核出去的都是黨國的精英，當然，我們絕不允許廢物從這走出去，學員三期考核不佳者會被安排到偏遠海域看守監獄。”她凌厲的目光將我們一一審過，最后落到我身上大聲喝道，“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我們的發音不齊，有氣無力。

　　她又加大了聲調道：“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整齊劃一。

　　我們被領到宿舍樓，各自回到分好的房間。

　　林曼話不多特深沉，回到宿舍洗完澡便躺在床上睡去了。我與蘇子琳對視一眼也各自洗漱躺在床上。

　　床頭燈發出微弱的光亮，許是白日在卡車上睡多了，此時難以入睡，輾轉反側終于坐起來，發現蘇子琳睜著眼睛側身對著我。

　　我剛想開口說話便被蘇子琳的手勢壓了回去，是哦，林曼被我連累明天早上不能吃飯，現在再說話把她吵醒了，一定會不利于內部團結。

　　我點了點頭用手語跟她對話。【琳，咱們這個組是根據什么分的？】

　　蘇子琳笑了笑伸手比劃：【根據成績，剛才咱們跑步的先后順序，那個A組的蕭菲影就是第一個到終點的，她腳力非常，最擅長長途奔襲。而咱們這組的林曼當時跑步的時候就在咱們前面。】

　　我驚訝地看著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蘇子琳搖搖頭，似乎并不打算解釋下去，最后在我懇切目光之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趕緊比劃：【我知道你觀察力強，不用諷刺我！】我朝她吐了吐舌頭接著比劃：【前面九組都是按照字母順序排的，為什么咱們這組不是“J”而是“X”】

　　等了很久不見她回應，我便又比劃著：【是不是這個“X”有什么含義？又或者代表些什么？】

　　夜，靜的有些詭異。驀地，黑暗里有一縷音色傾瀉而出，打破了這無邊的沉默。

　　“‘X’是江州特訓基地里的幽靈號，幾年來，從未有人從這里走出去過。”

　　過了幾秒我突然反應過來“啊”了一聲道：“林曼，你竟然沒睡著？”

　　蘇子琳卻警惕地瞧著她背影道：“你怎么能看到我們的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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