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守歲
二月初頭,除夕夜。
古書有話,“除夕...士庶之家,圍爐而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
因此,每至除夕,各家各戶皆不滅燭火,圍爐聊天,辭舊迎新。
敬帝慈心,今次特邀四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于宮中吃除夕宴...這是厚賞,亦是慈恩。
得邀的眾人,自是也要多長幾分臉面。
天尚未大黑,御街上的車輛卻不少,各個是往宋宮的方向駛去。
而趙妧卻早已在阿房宮,坐著了。
她與徐修是午間那會過來的,陪著敬帝、王皇后幾人用了午膳。
如今,徐修是與趙恒往敬帝那處去了。
趙妧便在阿房宮,陪王皇后說著話。
等天大黑,宮中的“除夕宴”快開始了,趙妧才扶著王皇后往外走去。
宴是擺在桂宮,等趙妧這一行到的時候,除敬帝幾人外都已安坐妥當了...最上方擺著三個案幾,如今只坐了謝妃。
殿內又分左右擺了不少案幾,再按官位高低,以此來分前后而坐。
每個案幾邊上,又跪坐著一個伺候布菜的宮人。
殿外響起,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皇后娘娘,晉陽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殿里是眾人循聲看來,再伏拜磕頭的聲音,連著一聲,“皇后娘娘,晉陽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趙妧今日穿著一身正裝,她扶著王皇后,目不斜視的走進去,面上帶著屬于大宋公主的端莊與從容。
等王皇后坐下,趙妧也坐到左邊第一個案幾。她的正對面是太子妃,邊上的位置,尚還空著...她再看去,是王大人與王芝,王芝見她看來挑了挑眉,點了點頭。
趙妧也點頭,她再看去,是謝亭與王璋。
他們坐在約莫中間的位置,謝亭的肚子已微微隆起,見趙妧看來也與她笑著點頭。
趙妧也笑,她的眼再滑過去,謝亭他們旁邊坐著的,便是晏琛與王珂。
一個坐著飲酒,一個坐著喝茶,都不曾抬頭看來。
她方要收回眼,便聽見一聲通報,然后她看見她的父皇邁步走來,身后跟著一身玄衣的趙恒,以及一身青衣的徐修。
殿里響起,朝敬帝與趙恒行禮的聲,趙恒也微微俯身,口里說著“父皇萬歲萬萬歲”...
然后,她坐起身,看著徐修,看他緩緩走近。
聽著徐修向母后請安,然后見他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在寬袍大袖下,捏了捏她的手心。
趙妧回了神,臉一紅,收回了手,隨他一起端正坐好。
然后,聽著敬帝笑著開口,“今請眾位愛卿來,無關朝政,只為迎接我大宋的又一個年頭。大宋,因為你們而更加繁榮昌盛,朕要感謝你們。”
敬帝說完這句話,舉起酒杯,對眾人,飲盡。
眾人也握一盞酒,飲盡。
敬帝擱下酒盞,再道,“今日不必拘君臣之禮,該飲則飲,該吃則吃,該說則說...”
他說完這句,眾人再躬身一禮,道是。
而后,宮人呈菜而來,除去魚、肉,另有一桶“金銀飯”,而后是一應吉利、討巧的糕點瓜果。
另有宮中的樂師奏起宮樂,舞姬跳起雅舞來...場面端的十分熱鬧。
趙妧現(xiàn)下不餓,便只接過宮人遞來的一盞酒,她淺淺喝下一口...眼望過去,正好看到王璋替謝亭,細細布著菜。
早年坊間風流俊俏的王二郎,如今竟也收斂了脾氣與性子,疼起人來了。
趙妧又側頭看著徐修,他正握著一盞酒,循著她的目光也看過來,“怎么了?”
“沒事...”
趙妧低頭,取過匕首割著肉,再放到徐修面前的盤里。
她再要割,就被徐修攔了住,他聲很輕,面色也很平,“匕首鋒利,小心割著手。”
他這話說完,是把匕首交給宮人,仍讓她布菜。
趙妧張了張口,到底什么也沒說,她低頭吃著菜,不時看向謝亭那處...
她看著她的表哥含著笑,仍低頭替阿亭布著菜。
她也看到謝亭眉宇間,雖有幾分不耐與不好意思,但她的眼里卻仍是含著笑的。
趙妧說不出來心下是什么滋味,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夫妻相處。
早年間父皇與母后,后來她的哥哥與嫂嫂...如今,她與徐修。
都不是,這樣的。
可他們這樣的相處,竟然讓她,也生了幾分羨慕。
徐修見趙妧今日不愛說話,便轉頭看她,恰好見她的目光望著王璋那一桌,輕輕問她,“怎么了?”
趙妧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她也看向徐修,“無事,只是覺著我那表哥,平日瞧著不像是會疼人的。如今看來,卻也有模有樣。”
徐修便也看了一眼,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握過趙妧的手,輕輕說道,“快吃吧,菜涼了。”
趙妧點頭,她笑了笑。
她有些,怪自己先前的胡思亂想。
徐修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不是嗎?
他就是那高山上的寒松,是那天山上的雪蓮...
趙妧又看了徐修一眼,眉眼慢慢彎起。
可這就是,她趙妧喜歡的人啊...
宴席結束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時,敬帝特地留了幾個時辰,讓眾人來得及歸家團聚。
徐修和趙妧也回去了,他們坐在馬車上,看著外頭月色很好。
趙妧靠在徐修的懷里,車廂里不曾點燈,只有幾許從外頭的月色照進來的光,打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也不曾說話,只是靜靜的靠著,看著外頭的天色。
等到徐府的時候,已是子時時分。
徐府門口燈籠高高掛,把路照的通亮,小廝瞧見兩人來,忙上前打了禮,一面是說著吉祥話。
趙妧聽著高興,便讓四惠記著,改日賞去。
四惠應是,一面是在前提著燈籠。等一行人到東院的時候,便瞧見院子里通亮,六順領著幾個丫頭在門口候著,待人近了,忙拘上一禮...
一面是簇擁著二人往里進去,院子里擺著一排燈籠,廊下放著一個暖爐,是方才幾個丫頭圍著熱身的。
屋子里,是擺了一張八仙桌,上頭擺著棗子,柿餅,杏仁,長生果...都是應日子,討吉祥的吃食。
趙妧點了點頭,說了句“賞”。
底下的丫頭也眉笑眼開,拘了禮,又說了好些吉祥話,便全往外頭去候著了。
趙妧便握著徐修的手,往臨床的軟榻走去,丫頭機靈,還在那處放了條軟被。
她解了斗篷,踢了鞋襪,先躲進了被子里。徐修瞧她這幅模樣,也只是搖頭笑了笑,把她的鞋襪放好,也解了披風,脫了鞋襪...進了被子。
軟塌不大,趙妧便倚在徐修的懷里,一面是往那半開的窗看去,月色下的景致很好,紅梅點點,亦有不知名的花傳來一陣幽香...
趙妧怕冷,一雙腳便踩在徐修的腳背上,手也窩在被子里。一應做完,還嬌嬌的看著徐修,軟軟的開了口,“冷。”
徐修眉一挑,作勢要關窗。
趙妧被唬樂一跳,忙伸了手,抓住他的胳膊,搖了搖,“你做什么?”
徐修便看她,面色仍很平,“你不是冷嗎?”
趙妧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咬在人的下巴上,哼哼一句,“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呆子。”
徐修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她的手心,在人耳邊說了句渾話。然后,他抬起頭,看著趙妧羞紅的臉,輕輕笑了,“還說不說?”
趙妧張了張口,又想著方才他那一句,忙捂了嘴,搖了搖頭,“不說了。”
徐修好笑,環(huán)住趙妧的腰肢,讓她的頭靠在胸膛上,手握著一本書看著...天空上綻開一朵又一朵煙花,連著外頭丫頭的嬉笑聲,“到了到了。”
趙妧抬了頭,她看著徐修,燈火下眉眼彎彎,“徐修,十九年了...”
徐修點頭,他合了書,看了眼外頭的煙花。
然后,他低頭,吻在趙妧的唇上,“嗯,十九年了。”
余后,徐修抱著趙妧進了內屋,便又是春/色一室了。
夜還很深,只是又是幾家愁,幾家喜罷了。
———
王家。
王芝手里握著一盞酒,正看著外處的煙花與月色。
良久,她喃喃出聲,“悠悠我心,豈無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
陸致之...
她的唇齒磨過這個名字,抬手飲盡這一盞酒。
最后,她把杯子砸在窗外的泥里,起身晃晃唱著那日的《酒狂》,上床去了。
———
而另一處。
王璋正環(huán)著謝亭的腰身,俯身靠在她的小腹上,聽著里頭的響聲...
良久,王璋抬了頭,欣喜若狂的與謝亭說道,“阿亭,阿亭,他在動,他在與我說話。”
謝亭輕輕笑了笑,她能感受到他的動靜,可說話——
她搖了搖頭,怕是又癡了。
王璋起身,攬謝亭入懷,聲有幾分啞,“阿亭,謝謝你。”
謝亭稀奇,抬頭看他,“謝我什么?”
王芝俯身,看著謝亭的眉眼,吻在她的額頭上,風流目里的笑愈發(fā)深了。
———
而晏家呢?
王珂站在廊下,遠遠看著晏琛在樹下舞劍,她嫁給他已有兩月余了...
丫頭在她的身邊抱怨道,“也不知姑爺是怎么想的,平日也就算了,這樣的日子還抱著那把劍不放。”
王珂的笑很淡,也很遠,她沒說話。
只是看著他練劍,看著月色下,他的劍揮出一片又一片白光。
良久,她才開了口,“你下去準備熱水吧。”
丫頭咬了唇,看了看王珂,又看了看晏琛...應了。
王珂邁步走過去,晏琛見她過來,便也收了劍放回劍鞘,“刀劍無眼,往后,不要過來。”
王珂伸手握著帕子,踮起腳尖,去擦他額頭的汗,“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
晏琛低頭看著她,他想起那年謝亭也是這樣,踮著腳尖擦他額上的汗,也說過這樣的話。
他無言,只是握了她的手,避開了臉,低聲說道,“好了,我去洗澡。”
他說完這句,轉身就往屋里去了。
王珂握著帕子,面上仍掛著笑,看著他遠去的方向。
然后,她抬頭看著月色,風光霽月的面上頭一回露了幾分茫然...是她,貪心了?
———
永樂巷的秦家,便又是另一處景。
秦清指下是一串琴音,她已彈了一個時辰,彈得一雙手也紅了起來——
丫頭勸了好幾回,到后頭還是秦渭過來。
秦渭來的時候,秦清仍在彈琴。他看著她這幅模樣,走過去,看著秦清,聲很沉,“你的手,還要不要?”
秦清一笑,她抬頭看著秦渭,琴音漸停,“大哥來了。”
秦渭這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卻偏偏在秦清這處失了效...他什么都沒說,拂袖離去。
秦清望著他的背影,看著那被風吹著的枝丫。
良久,才低頭笑了。
她不為誰,亦不會去打擾誰...只是為心中所念、所想,罷了。
———
陸家。
陸致之靠在廊下,屋外是幾節(jié)竹子,枯敗了的竹葉,隨風搖曳。
他手里握著一壺酒,看著月色,緩緩道來,“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良久,他提酒飲盡,酒入喉間,化作一笑...
他仍看著月色,“王芝,我不信你不知。”
———
東宮。
趙恒環(huán)著許深纖細的腰肢,聽著她仍低聲喘著氣。
他伸手握了許深的下巴,看著她因先前的一樁情/事,紅了冷臉,迷了雙眼...
趙恒輕輕笑了起來,他低頭埋在人的高聳之處,聞著她身上的香氣,想著晚間宴上遇見的那人...
許深感受著身體里的異樣,皺了眉,“疼。”
趙恒的聲音有些喑啞,他吻著她的紅唇,然后是狠狠一撞,“乖,深深。”
許深最后還是沒攔住人,沉沉浮浮的隨著趙恒晃蕩。她聽著趙恒喚她“卿卿,卿卿”,帶著無盡的纏綿與溫柔。
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手撐在人的臉上,也去吻他的唇,“恒郎,我在。”
夜色尚深,而這幾樁情/事,歡喜與悲哀,盡掩在那烏云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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