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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謀局


  張君腦中一根弦繃的筆直,并不為趙鈺的挑釁所動,閉上眼睛聽著動靜,忽而側室門上細細一聲響,他作勢要翻身起來,側掃著趙鈺的身影還在,隨即只得又按捺住。希望如玉能從側室另一頭的門溜出去,盡快躲起來,好應付過眼前。

  *

  自后院往前院走的路上,歸元帝一路聽著各院婦人們的哀嚎之聲,哀哀切切,肝腸寸斷。終歸不是自己的兒子,他自然沒有張登那樣痛的失子之情,只見比自己還年輕,多年隨馬侍鞍的老臣兩鬢斑白,步履蹣跚,也得刻意裝著哀切,問張登道:“既震兒已去,以你之見,該以誰為統兵才合適?”

  張登先拋一道誘餌:“沈歸雖于甘州起兵,卻一直有歸順之意,頻頻向圣上遞折,請求查明當年之罪,皇上以為沈歸如何。”

  歸元帝搖頭:“敗信棄主之人,永不復用!”

  “那就只有寧王殿下了,只可惜他仍還年青,性子也有些過于急躁。”張登說道。

  歸元帝尾紋處浮起一絲贊許來:“他雖年青,但也有七年沙場搏殺的經驗,唯一一點是性子太過急躁,莽撞而不夠理智,但這是年青人的通病,也只能慢慢磨練。”

  以張登伴駕三十年的經驗來看,趙蕩想謀永國府的兵權給趙鈺,歸元帝不可能不知道。他非但知道,也許還在默許。他又道:“老臣痛失最得意的兒子,老二也在茍延殘喘,如今唯有老三能替皇上服侍公主,老四替您做個火頭兵,永國一府無用,真是愧對無顏。”

  歸元帝緩緩擺手:“有鈺兒守著邊防,蕩兒替我們聯絡北方諸國,一時之間,對抗金國倒不算難事。你好好替震兒治喪,朕還等著與太尉一起,同治朝堂。”

  這又是為人父的看不開。就像張登曾經以為自己的四個兒子團結一心,互幫互助一般,歸元帝的三個兒子,有文有武有外交,若能齊心協力共為天下,一國何愁不治。也許他也得等到錐子扎出米袋,才如張登一般,知道兒子們不止是長大了,更添了野心。一個個皆是狗,恨不能將對方生啖虎嚼。

  *

  趙鈺跪了片刻,這屋子里有那小媳婦身上獨有的香氣,濃郁而悠,顯然是她常居于此的緣故。太過無聊,他便打量起屋中陳設來。

  臥室居中一張榆木大床,掛著冰墨紋的沉紗帳子,右側有衣架,上面唯搭著件張君的外衫,往前一張妝臺,皆是婦人們閨閣中常有的擺飾。一般婦人于右方角落,總會擺一幅繡架做繡品,這屋子里卻不是。

  那地方擺著一幅畫架,趙鈺還不及細看,張君忽而聲破嗓裂般喊道:“如玉!如玉!”

  一聽如玉二字,趙鈺心頭那點癢意又浮起來了。她舞姿出眾歌喉驚艷,唯一一點不好處便是目光淺薄膽量太小,常常縮在個張君身后,不知自己的價值,生生埋沒。

  如玉一直在側室中未敢走遠,聽外面靜靜悄悄,也不知趙鈺是否還在,猛然聽張君十分焦急的叫聲,立刻便從側室中沖了出來。

  見到那小媳婦自屏風后沖出來,白裙下一雙紅紅的小繡鞋,他跪的位置低,恰她坐到床沿上的時候,隱隱可見她竟是穿著一條猩紅的灑腿長褲。這樣的妝扮,外表正經內里風騷,意味十足。趙鈺笑著問如玉:“你瞧他還能活多久?”

  如玉不期趙鈺竟還跪在地上,心知此廝在,張君肯定是要護著自己的。他既急著叫她出來,必然是那里有遮掩不過去的地方,遂即刻便紅了眼圈兒,摘帕子揩著眼睛問道:“欽澤,你那里不舒服,是渴了還是餓了,可要端藥來給你吃?”

  張君道:“我要吃藥!總得養好了病,好能護著你。”

  如玉哇一聲大哭,伏在被子上輕捶站,見張君不住給自己使眼色,忽而恍然大悟。她在屋子里呆了四五天,百無聊賴時整日畫工筆。而且當時她并不知道張震死,心情也還好,架側所擺的幾幅,皆是她為丫丫所描的小丫頭們的爛漫之態。

  顏料都還擺開著,畫的也恰是這幾日的衣服,一個丈夫病重侍疾的婦人,怎能有心情畫那樣的畫兒?

  如玉也知張君是要支自己將趙鈺引出去,當著垂死丈夫的面勾引奸夫,這事兒她還未干過,起身捏著方帕子,蓮步輕移,走到月門上時,垂下眼眸擠出兩點淚珠兒來,委曲求全的聲兒:“煩請殿下讓讓,臣婦得去給他端藥了。”

  趙鈺就堵在月門上,紗棉質的夾里長裙,輕搔在他的肩頭,這小婦人天生一段風流體態,媚眼勾魂,膚膩似羊脂玉,他猶還記得那一回倒提著雙足時,那兩只小骨踝的顫栗。她天生就是根狐貍尾巴,眉眼間的欲拒還迎,勾的他混身似癢似撓,鬼使神差伸出手,隨著那跟風拂過的裙尾,輕輕欲撩,她折輕腰已微步,裙帶暗香拂過,已經轉身出了屋子。

  外面唯有隔壁府賀氏身邊的幾個老人在廊下聽差,如玉以帕捂唇,暗叫道:天靈靈地靈靈,快快兒的來個人幫我,否則今日要嘛張君得敗露來個欺君之罪,要嘛我得死在他手上。

  她出內室才回頭的功夫,趙鈺已經跟了出來。如玉但凡聞著此人身上一股鐵銹似的味道,便如聞著張誠身上那股子香味一樣泛起了惡心。

  她也知趙鈺要調戲自己,張君還在里頭聽著,往前欲突,趙鈺抱臂擋了突不出去,往后退一步,又怕趙鈺再進屋子要瞧見那畫兒,正前后無著,便聽趙鈺說道:“張君已成個癆病,你又何必跟著他受苦?本王眼看就要出征,你跟著本王,做個隨軍夫人,好不好?”

  隨軍夫人是好聽的,說難聽點就是軍妓,行軍打仗時供人糟蹋用的。如玉捂唇,兩滴眼淚又擠了出來:“殿下,臣婦是有丈夫的婦人,您怎能說這種話出來?”

  她還捂著方小帕子,扭頭轉身的功夫,那香嬌玉嫩一段脖頸,細似凝酪,叫趙鈺擔心自己若是下重手,會不會一把就能拎斷。他指著內室道:“那張君不過一個傻子,那懂得什么風情,跟著本王……本王才叫你知道什么是男人!”

  如玉呀下一聲驚呼,鐵銹味撲面,趙鈺已經撲了過來。他伸兩手將她圈牢靠著墻,總算沒忘了自己的老爹也在前殿,若是惹進來自己要挨打,湊鼻在如玉身側深吸了一口她的體香,她溫溫惴惴,似只驚兔一般惶惶,他才準備說些什么,轉眼便遭人一記冷拳打上右眼眶。

  趙鈺生接住那只撤不及的拳頭,見來人竟是張誠,冷笑道:“你不是我大哥的走狗么?這些日子夾著尾巴溜到那兒去了?”

  張誠被禁足在祠堂中,也不知是怎么跑出來的。他一個文弱書生,叫趙鈺接住那只拳頭一個反絞,從手臂到整個人如麻袋般叫趙鈺扔到空中,狠摔在正房那八仙桌后的翹角屏上,撞碎一瓶清供,扯下整條中堂,被埋入其中。

  趙鈺回頭對著如玉一笑,上前一腳狠踹道張誠肋骨上,鼻哼著嘲諷:“這種軟骨頭,算得什么男人?這種男人也能叫你爽?”

  如玉不敢躲回臥室,更不敢出這屋子的門,因為外面還有幾個賀氏派來的老仆,要把這趙鈺引出去,叫她們看見他如此臊皮自己,自己名聲也得毀。

  張誠應聲吐出一口血來,扯著頭上亂糟糟的晚菊連揮著手吼道:“如玉,快走,去前院,叫爹來!”

  如玉還不及出門,趙鈺飛身躍過來,直接將兩扇門踢到一處嚴縫合上。他幾乎是扼著脖子將如玉抵到門上,混身濃烈的鐵銹味熏的如玉幾欲作嘔。那條舌頭,粘液蠕動的舌頭就在空中伸著,眼看要舔到她臉上來,如玉混身由如爬了無數毛毛蟲,又羞又憤,恨不能咬舌自盡好躲過那截舌頭。

  張誠又掙扎著爬了起來,兩只書生的綿手去捶趙鈺那一身的蟒筋,彈在上面反而震的自己手疼。他氣的兩眼通紅,咬牙道:“趙鈺,老子今天必定要殺了你。”

  “殺我?”趙鈺也不松如玉,一腳再將張誠踢飛,掐著如玉的喉嚨轉身將她拖進臥室,當著張君的面笑問道:“張欽澤,你打本王的時候,給耶律夷吃春/藥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你真以為本王會實心實意跪你?你大哥已經死了,三邊所有姓張的將士,本王保證他們活不過明年你的祭日。

  至于這契丹公主,本王也就嘗嘗鮮兒,若你果真喜歡,等你死了,本王給你燒過來!”

  張君躺在床上,忽而口噴鮮血,張誠也追了進來,看看臥床不起的張君,再看看被趙鈺放肆羞辱的如玉,撲通一聲便跪到了地上。

  若不想為人魚肉,整個永國府如今唯一的仰仗是大哥張震,可張震叫他二兄弟給害死了,于是趙鈺肆意羞辱,他們也只能承受而已。

  趙鈺轉身將如玉壓倒在妝臺上,也是嫌她哭哭啼啼,作意欲要羞辱給張君看,張誠手中握著把截紙刀,只聽如玉尖喝一聲張君,一把刀便插了過去。

  這一刀戳在趙鈺左臂上,入肉而穿,疼的趙鈺反手就是一巴掌。他自肉中撥出那把截紙刀來,舞著刀花正欲往張誠臉上去,便聽屋外一人叫道:“寧王殿下可在否?”

  趙鈺發了半天的橫,忽而想起來自己老爹還在永國府前院,而自己是來求張君原諒的。

  他那把裁紙刀險險自張誠白嫩的臉上劃過時繞個彎子,朗聲道:“本王在!”

  是翰林學士文泛之的聲音,他道:“皇上該啟駕回朝了,他要小臣來問一句,您可求得了張學士的原諒否?可能同他一起回宮?”

  趙鈺轉身笑望張君,問道:“欽澤兄,你可能原諒小王?”

  張君唇角還是血沫,叫如玉拿帕子一點點拭著,連連點頭道:“原諒!原諒!”

  趙鈺這一回總算報了連番被張君所打之仇,此時也不好再耍橫,捂著只滲血的胳膊,轉過來狠狠踢了一腳張誠,冷笑道:“若你還想尚公主,過兩天待本王到了邊關,一輛小車將這趙如玉給本王送到云內州,記住,要悄悄兒的,別叫本王那愛管閑事的大哥知道。

  否則,三邊但凡有姓張的,本王按姓誅之,一個不漏,至于你們這些軟腳蝦,等本王回來再慢慢收拾。”

  若他登極,和悅嫁到番邦,至少可換十萬盟軍,嫁給這白斬雞一樣的小書生,可果真是暴殄天物。

  趙鈺撣撣袖子,撩開簾子揚長而去。張君捏攥著如玉的手,攥了許久,才問張誠:“誰叫你來的?”

  張誠自地上爬了起來,抽過如玉妝臺上的帕子細細拭著唇角的血跡,低聲道:“是如玉那小丫頭,方才一溜煙的跑來叫我。”

  張君抬眼望著床頂藻花,唇角還往外溢著血沫,側眸看張誠一眼,問道:“你可瞧見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跟著趙蕩,可有榮華富貴,權位登極?”

  張誠閉了閉眼,低聲道:“二哥你好好息養,兄弟還在禁足中,不能再陪你了。”

  他轉身便走,如玉見他的手也往外滲著血,連忙撿了方帕子追了上去。

  她道:“今天多謝你!”

  張誠被趙鈺連踢帶打帶撞,又在祠堂中關了多日,發亂毛長,一襲長衫空空蕩蕩,在院門上站了許久,忽而仰頭:“趙蕩答應過我的,只圖兵權,并不動永國府諸人。”

  如玉一聲輕嗤:“他當然不必動手,有趙鈺在前,他只需出謀劃策,趙鈺自會替他掃平道路。”

  張誠低聲道:“對不起!”

  如玉送張誠出門,前后腳便碰上蔡香晚神色匆匆走過來,到了跟前,蔡香晚才道:“大嫂要生了,方才出來一只腳,又叫產婆給塞回去了。只怕又是個險事兒,婆婆躺倒了不能理事,你又得照顧二哥。欽城聽聞要扶靈歸來,幾千里路上,誰知道到什么時候,萬一大嫂出了事,這個擔子我如何擔得?”

  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丈夫才亡,周昭又難產。如玉握著蔡香晚的手道:“辛苦你了,快去吧。”

  *

  瑞王府后殿,妤妃那幅裱框精致的細密畫,在這府中算是她的牌位,平時都以薄紗遮擋,很少拂起。趙蕩盯著那層薄紗,目光好似能穿物般的深幽:“所以張震果真死了?”

  他回過頭來,盯著地上一人問道。

  這人是趙鈺家奴,靴面上一層子的黃塵,顯然也是披星戴月自戰場上馳回。他道:“他帶了五百人突襲金人位于中都的群牧所,那處群牧所養馬十萬匹,又是金人戰備儲蓄糧草之處,他本是準備突襲,燒金人的糧草搶他們的戰馬,后來便中了埋伏。他殺出中都群牧所,逃到兩國邊境上,是我們王爺的人將他圍在邊防線上,殺死的!”

  趙蕩不語,緩緩閉上眼睛,一手在空中虛劃一道:“孤的門人齊楚如今就在老三軍中效力。他說,張震失一腿,頰失兩側之皮,耳丟一只,兩臂亦不完整。他曾在張震麾下服役約有一年,光憑那樣一具殘缺的身體,并不能斷明確實其人確實就是張震,你們怎能立下決斷?”

  來人稍顯不自然的笑了一笑道:“概因當時小人恰也在場。張震逃回來時只帶著二十幾個殘兵,我方上千人圍著,踩螞蟻一樣殺光了他手下所有人。

  至于動手殺張震的,恰是王爺您手下那位安敞安將軍,是從脖子上一刀直切咽喉。張震當著我等的面斷的氣。后來安將軍的手下送來美酒,大家心情暢快,索性就在草灘上喝起酒來。喝著喝著,也不知是誰說起與張震曾經帶兵時結的仇怨,大家越說越忿,趁著酒意扒皮的扒皮抽筋的抽筋,將張震肢解的七零八落,小人明知不妥卻也無法阻止!”

  趙蕩臉漸漸往下沉著,眉骨下深深兩道剪影。這一段,與齊楚和安敞所講述的一致無二。張震叫安敞割了喉,又叫一眾大醉酩酊的酒鬼們撕成了碎片,要經過非常細致的縫補,才能送回京城。聽說張仕看到大哥張震的遺體后,當時就尿了褲子。

  “一群兵痞,無法無天!”趙蕩厲聲吼道:“待齊楚和安敞回來,孤要照著原樣兒,剝了他們的皮,以慰張震在天之靈!”

  幾個月的時間,千里謀長局,趙蕩終于一朝得成。但畢竟他是文人出身,沒有上過戰場,心中還是七上八下,方才聽人來報說皇帝帶著寧王微服出宮去了永國府,也知自己這一手是投到了皇帝心頭所好,總算長舒一口氣。

  *

  聽聞世子喪于戰場,府里大廚房的婆子們都傷心不及,炒的幾樣菜皆放多了鹽,如玉親自提著食盒進了屋子,準備要擺開了與張君同食,張君不知何時起來的,穿著中衣按止了如玉的手道:“父親還要過來,等他走了再吃。”

  如玉還欲多問兩句,張君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握過如玉的手放在膝頭,輕輕摩梭著。

  少年夫妻,彼此情投意和,就算有矛盾,也皆只為對方著想,轉寰著來,不嘔氣不吵架,是性格脾氣相投,也是因為對彼此都有所畏懼,對婚姻真誠,虔誠而抱有期待。

  執手相看,對膝而坐,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再有。

  張登一送走皇帝就直接進了竹外軒,進院一聲吼將所有人都吼了出去,迎門直接問張君:“你打算要怎么做?”

  張君應聲睜開眼睛,清瘦的臉部線條精厲,一雙桃花眼含著騰騰殺氣:“我要殺趙鈺!”

  張登仍還不喜歡這個倔勁十足的二兒子,可他不得不承認,最后青出于藍能勝過他的,也唯有張君。他反問道:“你要我怎么做?西京與開封兩座大營中層以上將士,至少一千人是我的手下,我給你列個名單,再書一道手書,任你調動。”

  張君踢凳子站了起來,身量比父親略高,低眉俯視著父親:“若你果真想幫,瞞好這一府,盯好張誠不要搗亂即可,我有如玉就足夠了。”

  張登點了點頭,進門時撐著一股子氣,出門時腳步蹣跚,不過半天的時間,他頭發花白一半,揮了揮手道:“你只管去,萬事有我。”

  不比張誠他要時時護著,撫平道路才能跌撞前行。這個二兒子,他從來沒有關注過,沒有管過,任由其母由著性子撥弄,到他回頭看的時候,他早需要父親的幫助,能夠自己健步如飛了。

  待張登一走,張君又頹然坐回椅中。他握過如玉的手,喚道:“如玉!”

  如玉嗯了一聲,撫著他的腦袋道:“我在!”

  張君抵頭在她胸前,悶了許久,忽而說道:“去看看大嫂,我聽聞她難產,也不知怎么樣了。”

  事實上中午那會兒如玉就去過,周昭院里忙的什么一樣,一群哭嚎的婆子丫頭們對著一個難產的夫人,所謂愁云慘霧,也不過如此。

  深愛的人陷于常人無法救拔的痛苦之中,尤其那痛苦還是他一手造成的,張君心中的痛苦,如玉也能體會。

  她拍撫著他,問道:“你要如何殺趙鈺?”

  張震的死,表面看來是由他們兄弟倆造成的。可一個國家的皇子,將這樣一座與朝同在的府第,以及它所掌有的兵權,當成謀天下的重禮送給另一個皇子,滿朝文武,四十年不曾下鞍的將領,他們的付出又有什么意義?

  如玉今日始知趙蕩的惡,他眼中只有權力,沒有眾生。

  張君忽而抬起頭,雙手撫過如玉的臉,他眉目間有痛苦,有憐憫,又還有許多別的復雜的情緒。

  如玉以為他是不信任自己果真能幫到他,低聲勸道:“當初在陳家村,你也不肯信我,可你回頭再想想,若是沒有我,你能不能偷到那御璽?你既說我有急智,有勇有謀,就該信我。”

  張君閉了閉眼,忽而攬過如玉,在她頰畔深深嘬了一口,低聲道:“如玉,你得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值得。”如玉斬釘截鐵,掰正張君的臉,盯著他的眼睛:“殺了趙鈺,還有沈歸。除了沈歸,天下名將仍還不知有多少。趙鈺死了,大歷或者少一員名將,可他若不死,我們都沒有機會好好活著。”

  她說完,低頭在他眉間輕吻了一口,低聲道:“我愛你,我喜歡你,我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一個男人睡。”

  張君盯著如玉,唇角還是苦意,眉目間輕浮著顫顫一絲桃花,她在情/欲上向來大膽,于自己的人生,看得清,看得遠,冷眼看待一切,唯獨一顆傻傻的心寄托在他身上。

  而他,曾經不過是個翰林書畫院畫地圖的小翰林,以為自己要孤獨一世,卻不想于人世中能碰到她。她是他的母親,是他的妻子,亦是他的女兒,她是他人生中所有關系的起點也是終點,為了她,他不得不背水一戰了。

  張君揉了揉如玉的腦袋道:“再去大嫂那里看看,若她生了,咱們即刻就出發。”

  如玉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盯著張君那神情復雜的雙眼道:“欽澤,天下間無人盼望像大嫂那樣正直而又善良的人會有什么事,可是萬一,萬一要是她挺不過去了,你會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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