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烏云壓頂，灰溜溜地像極了此刻沈雨嘉的心情。

　　最近整個B市的換屆選舉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沈雨嘉作為盛麗社區居委會的一名辦事員，從之前閑得只能煲劇打發時間，到現在晚上做夢都在發選票，她覺得自己快要抑郁了。

　　別以為只有總統選舉才鬧得沸沸揚揚，坐落于B市中心區的盛麗社區的各村村長換屆選舉，同樣鬧得不可開交。

　　競爭不激烈的村子，昨天都完成村長換屆選舉了。而競爭最激烈的東村，作為最難啃的骨頭，社區領導安排在今天來啃。

　　沈雨嘉之前也只是聽說鬧得很厲害，但今天來到現場，她才明白，為什么今天全社區工作人員，下至她這種最基層的辦事員，上至社區書/記主任，都親自到場。

　　此刻的場面，“潑婦罵街”這樣的詞也不足以形容了，幾個婦女直接沖進選舉會場，手舞足蹈地開口大罵。

　　“你TMD的，當了十幾年的村長，為我們東村有做過貢獻嗎？”

　　“媽/逼的，你一句失職，就可以把過錯抹掉嗎？你不用為我們的經濟利益負責任嗎？”

　　“……”

　　那些人吵得沈雨嘉腦仁都疼了，她不解地向旁邊的小張嘀咕：“這些人有什么好吵的？他們覺得這個村長不好，直接不選他不就行了，反正選票在他們手上。”

　　“我聽說這次村長選舉，主要是現任村長跟上任村長在爭。上任村長不斷找黑料攻擊現任村長，但很多村民認死理，都站現任村長這邊。估計上任村長拉不到票，所以他的親信才鬧這么一出，試圖阻止選舉進行。”小張偷偷把自己得到的小道消息告訴沈雨嘉。

　　沈雨嘉就坐在現任村長的粉絲大本營前面，由于社區領導磨破嘴皮子都說服不了上任村長的親信，現任村長的粉絲開始不耐煩了：“他們這樣公然破壞選舉，現場那么多社區領導、警察同志，難道就沒人管，就讓他們這么鬧下去嗎？”

　　“就是，你們看看這群人，兇神惡煞，毫無素質，要是選了這樣的人當村長，我們東村就要毀了。革命需要堅持，今天的選舉必須舉行。”

　　沈雨嘉聞聲轉過頭去，只見身后一老太太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鏗鏘有力地控訴對方。

　　這老太太看著年紀挺大的，但說起話來挺有在理的，反正比那群“刁民”好多了。

　　沈雨嘉在心里默默給老太太點了個贊，她剛轉過頭去，就發現一枚雞蛋正往她這邊飛來。

　　她只要把頭稍稍一低就避開雞蛋，但她沒過腦子似的就轉過身，然后像“老母雞護小雞”那樣伸手抱住老太太跟小男孩。

　　“咂……”的一聲在沈雨嘉的后腦勺上響起，現場有一秒鐘的沉默。

　　還沒等村民出聲訓斥，伺機而動的警察同志立刻就把鬧事的親信都拷了起來。

　　對于這大快人心的舉動，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完全沒有顧忌一身狼狽的沈雨嘉的感受。

　　看著鬧事者被帶走之后，鬧劇的終結者沈雨嘉這會兒才受到村民的關注，大伙紛紛圍了上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被沈雨嘉護在懷里的老太太，滿臉擔憂地問。

　　沈雨嘉扯了個難看的笑容：“……我沒事……”就是頭上黏糊糊的好難受，還有那蛋腥味，讓她從此對雞蛋沒了好感。

　　而沈雨嘉的直接領導陳主任突破重圍來到她面前，確認她除了造型有點滑稽但智商還在后，就讓她先回去，不必參加接下來的工作。

　　“直接打車回去，回頭給你報銷。。”陳主任頗為大方地甩了甩手。

　　沈雨嘉：“……好，謝謝主任。”她對這陳鐵公雞也沒什么期待了，報銷打車費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小張給沈雨嘉稍稍整理了下儀容儀表，就被陳主任喊去工作了。

　　沈雨嘉頂著自己都嫌棄自己的蛋液造型，正想離開的時候，卻被老太太叫住了：“小姑娘，我家就在前邊，要是不嫌棄，就先到我那兒清理一下吧。”

　　“會不會不太方便啊？奶奶你不是還得參加選舉嗎？”沈雨嘉其實不想麻煩別人，但身上的那股味道，的確讓自己快要嘔吐了，而且她這幅鬼樣子，走大街上，她青春美少女的形象就盡毀了。

　　“沒事，選舉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要結束，我等會再出來就行。”

　　說著，老太太跟小男孩已經各牽起沈雨嘉左右兩只手，把她往前面帶。

　　在回老太太家短短幾分鐘，他們已經互相作了自我介紹。老太太是東村的老村民了，因為她的名字里有個“慧”字，大家都喊她慧婆婆。而這個小男孩今年六歲，是慧婆婆的曾孫子，叫“圓滾滾”，沈雨嘉覺得跟他的身材很搭。

　　慧婆婆的家是棟兩層小洋房，前面自帶花園，雖然有些老舊了，但被打理得很漂亮。

　　沈雨嘉拿著慧婆婆給她準備的新毛巾，在浴室把頭洗了好幾遍，確定沒有蛋腥味后才包著頭出來。

　　她剛轉身，就看到圓滾滾候在浴室門口，期期艾艾地看著自己。

　　沈雨嘉被這個小胖子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圓滾滾，怎么……了？”

　　被點名的圓滾滾突然挺直腰背，一臉認真地對沈雨嘉說：“沈姐姐，你今天為了保護我受傷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沈雨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圓滾滾卻不這么認為，頗為激動地說：“我作為男人，應該對為自己受傷的女人負責的。”

　　沈雨嘉：“……”現在的小孩子，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正當沈雨嘉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時候，慧婆婆出來了，把圓滾滾拉到一邊，訓斥道：“你這個小不點，別亂說話，讓沈姐姐笑話了。”

　　圓滾滾嘟著嘴巴，不滿道：“我沒鬧，我對沈姐姐是認真的。”

　　沈雨嘉：“……”

　　“嘉嘉，你別理他。這里有一套男士的家居服，是我孫子的，全新沒穿過。你將就一下先換上，你看你衣服都濕了。”慧婆婆邊說邊把衣服遞給沈雨嘉。

　　沈雨嘉低頭一看，發現被打濕的白襯衫底下的黑色半杯蕾絲胸罩，正若隱若現。她瞧了一眼眼前剛剛跟自己“表白”的“小男人”，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了，也不管男士不男士，拿著衣服進去浴室換掉。

　　不得不說，這慧婆婆的孫子還挺有品味的，這簡單的短袖中褲家居服，質地柔軟，穿上去很舒服。

　　孫子的衣服跟褲子都很長，她把衣擺拽到一邊，打了個結，褲子就直接當九分褲穿。沈雨嘉看著鏡子中BF造型十足的自己，滿意地笑了笑。

　　她猜想，孫子應該很高，而且身材應該很不錯，因為衣服不會過寬，但也不會很修身。

　　等沈雨嘉從浴室里出來，慧婆婆面帶抱歉地說：“我要出去參加選舉，今天就不留你在家里做客了。”說著，她把一把傘跟一袋東西塞到沈雨嘉手里：“傘你帶著，怕是要下雨了，另外，這里有幾條我自己包的粽子，我家鄉那邊的口味，你拿回去嘗嘗。”

　　“慧婆婆，你太客氣了，粽子我不能收。”身為一名居委會的辦事員，沈雨嘉總覺得自己拿了群眾的粽子，相當于受賄一樣。

　　慧婆婆堅持，沈雨嘉拗不過她，只能收下傘跟粽子跟他們一起出門。快走到選舉現場時，沈雨嘉就跟他們告別，圓滾滾卻不依了，拉著沈雨嘉的手不肯放：“沈姐姐，我們以后是不是都不會見面了？”

　　看著眼前對自己“深情不已”的小胖子，沈雨嘉心有不忍，只能說：“等下次我給你太奶奶還傘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見面了。”

　　圓滾滾眸光里的霧霾瞬間一掃而光，從褲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沈雨嘉：“沈姐姐，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吧。”

　　沈雨嘉：“……”現在的小孩子都這么會搭訕的嗎？

　　拿到沈雨嘉電話的圓滾滾，笑瞇瞇地跟她道別了。

　　沈雨嘉回到家的時候，時鐘已經指向十一點。沈德海跟李莉還在牛腩店沒回來，她也懶得去店里蹭飯，也不愿意自己做飯，余光瞄到慧婆婆送給自己的粽子，果斷決定今天中午吃粽子。

　　粽子拿出來的時候，還溫熱溫熱的，撲鼻而來是一股粽葉的清香。沈雨嘉把粽葉撥開，油亮的糯米呈現在她的面前，讓她食欲大振。

　　沈雨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糯米的香甜夾雜著綠豆的清香，充斥著整個口腔。她的眸子不禁亮了亮，粽子的味道特別好不說，她總覺得這味道特別熟悉，好像曾經在哪里吃過一樣。

　　她苦思冥想卻不得其解，家里的大門卻在這時被打開了。原本還應該在牛腩店忙著午市的沈德海跟李莉竟然出現在門口，看到她優哉游哉地吃著粽子，剛剛還繃著的臉總算緩了下來。

　　“四爺、Lily，你們今天怎么這么早？”沈雨嘉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的爸媽。

　　李莉沒好氣地撇了她一眼，開口道：“女兒都被砸雞蛋了，我們還能安心做生意嗎？打你電話又不接。”

　　沈德海走到沈雨嘉旁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腦勺，一臉心疼地開口：“砸疼了嗎？應該沒砸傻吧？”

　　沈雨嘉搖了搖頭，笑著說：“你女兒我還聰明著呢。我手機調成靜音所以沒聽到有來電。對了，你們怎么知道的？”

　　“哼……還聰明？明知道雞蛋要砸過去還不知道躲，我看智障還差不多。”李莉恨鐵不成鋼地說：“現在你被砸的視頻都滿天飛了，我們能不知道嗎？”

　　“什么視頻？讓我看看。”沈雨嘉突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果然，當她看到自己奮不顧身地站起身來為慧婆婆跟圓滾滾擋雞蛋的那一段視頻時，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為作為當事人的她，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完全沒覺得自己當時有多英勇，只覺得視頻中的自己，渾身上下就散發著一股“傻逼”勁。

　　生無可戀的沈雨嘉癱坐在沙發上，李莉卻懶得理她，看見茶幾上有粽子就伸手剝了一條放嘴里，咬了幾口，說：“真好吃。”

　　“媽，你有沒有覺得這粽子的味道好熟悉？”沈雨嘉隨意問了句。

　　李莉又咬了幾口，把粽子吞下去之后，開口道：“這不是路宇航送你的嗎？這口味超市都沒得賣。”

　　沈雨嘉廓然開朗：“對啊，就是那個味，可這粽子不是他送的呀？”

　　“不是他送？”李莉轉頭看了沈雨嘉一眼，又說：“好幾年都沒見過他了，我怪想念他的……”

　　“……粽子的。”

　　沈雨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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