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再次低頭鄙視自己的小身板無用，看到土灶那里有一堆木柴，無奈之下她找了根木棍進了側欄。一邊哄著豬，一邊上廁所，方圓還得防止自己不小心掉下坑，真是不容易。等方圓出來后，長長舒了一口氣。

　　方圓家這邊管廁所叫“欄”，結構就是一半棚子一半坑，人能在里面方便，還能在里面養豬，坑用來積肥，不怎么方便衛生，倒是能一舉多用。她記得翻蓋房子的時候就把這欄給改了，在旁邊專門建了一個供人方便的地方，底下還是和糞坑相通，有點臭，怎么拾掇都不如住樓房干凈。

　　方圓坐在石榴樹旁的板凳上，盯著樹上的大石榴繼續發呆：舅舅和舅媽他們應該是忙秋去了，不知道媽去哪里了？還有大舅家兩個搗蛋表哥，怎么也不見人影？

　　方圓實在是無事可干，看著那黃中透紅的石榴，一個個沉甸甸的，都把枝杈壓彎了腰。想起記憶中酸中帶甜的味道，她突然很想吃石榴了。再次鄙視自己的小身板一下，方圓搬了個高一點的木凳放到樹下，打算自己爬上去摘石榴。

　　方圓扶著樹干，剛剛顫微微的爬上木凳，就聽到身后傳來姥姥的驚呼聲：“圓圓，你干啥呢？趕緊下來，摔倒了可怎么辦？你說你這孩子，頭都破了還不老實，真能作啊!”

　　姥姥看到方圓撅著小屁股往下爬，生怕她摔出個好歹來，趕忙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將方圓從木凳上抱下來。

　　“我就出去這一會兒工夫，你就踩低爬高地，你們這幾個調皮蛋就不能消停一會兒，頭還疼不疼了？”姥姥心疼地問方圓。

　　方圓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后，轉過身來就給姥姥撒嬌賣萌：“姥姥，我的頭不是很疼了，我就是想吃石榴了。”

　　方圓想，雖然頭破了，可后來沒變傻變笨，應該沒啥大問題。像大人說的，多吃幾個雞蛋就把流的血補回來了。她上輩子馬上就三十了，現在變成一個小蘿莉，心理上很不適應。她得盡量低調點，別讓大人看出端倪來。以后再慢慢改變自己，盡量不那么顯眼，給自己和家人一個適應的過程。

　　“吃石榴叫大人給你摘，以后可不能自己往上爬了，摔著可疼了，嗯”姥姥生怕把這小妮子摔出個好歹來，回頭再讓孩子她奶奶說閑話。她奶奶不是心疼孫女，是純屬沒事找事。

　　孩子怎么回姥姥家一趟，就被人打破頭了？依照方圓奶奶的性格，肯定對姥姥家的人進行言語攻擊。

　　姥姥伸手就給方圓摘了個大石榴，又給她剝開皮才遞給她。

　　方圓一邊吃石榴，一邊跟姥姥嘮家常，“姥姥，你剛才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

　　姥姥把提回來的幾個大蘿卜放到水里清洗，“我看你睡著了，就去地里拔幾個蘿卜吃，中午給你們煎蘿卜餅吃，要乖乖的啊。”

　　方圓聽姥姥用這種語氣哄她，頓時無語望天。不過她倒是明白姥姥的意思，看來午飯時，小孩子吃煎蘿卜餅，大人們肯定是吃清炒蘿卜絲。

　　果不其然，姥姥洗完蘿卜，就拿出擦子開始擦蘿卜絲。

　　姥姥也不管方圓聽不聽得懂，就跟她說話：“我回來的時候碰到你二姥姥了，她讓我幫她撐撐洗好的床單，現在這么忙，她還有空鼓搗這些。”

　　床單子洗好后，大人都喜歡撐撐再曬干。就是兩個人，一人拽住床單的一頭，疊成長條后，兩人使勁往后撐，這樣床單晾干后不會皺巴。

　　二姥爺是姥爺的親弟弟，名義上跟姥爺卻是叔伯兄弟。因為太姥爺膝下無子，只有一個閨女，就把兄弟家的兒子過繼到自己名下。就這樣，姥爺成了太姥爺的兒子。

　　姥姥肯定又在二姥姥聊天來著，方圓一聽姥姥越扯越遠，連忙脆生生地問：“姥姥，我媽去哪了？”

　　“你媽回你家了。放著日子不好好過，整天折騰個啥勁？人家誰家的閨女嫁出去了還整天會娘家住。你奶奶也是，沒想到她是那樣不講理的人，盡找你媽的茬，一個老婆子，就算不心疼媳婦，也得心疼一下兒子吧，婆媳一吵架，讓你爸爸左右為難，哪有這樣過日子的？”

　　“過日子不就圖個和和美美，平平安安，你媽非得爭一口氣，啥事忍忍不就過去了。折騰來折騰去，看能折騰出個什么花樣來？唉！都怪我，當初要不是非讓你媽嫁過去，就不會像這樣了。”姥姥嘆了口氣說。

　　方圓聽到這里才知道，老媽還沒跟她那無緣相見的老爸離婚呢。她媽是什么時候離婚的呢？方圓想起是她六歲的時候，應該是明年。不知道今生她還能不能挽救爸媽的婚姻？即便是不能，方圓也不想老媽像上輩子那樣獨身到老，一輩子只守著她過。她媽那么好的人應該得到幸福，有丈夫疼愛。無論如何，這輩子她這當女兒的不會拖累老媽一生了。

　　說起老媽的婚姻，還真是一筆糊涂賬。方圓還不記事的時候，方圓爸和方圓媽就離婚了，從此方圓就沒見過她名義上的爸爸。

　　方圓僅僅從大姨和姥姥口中聽說過一點關于便宜老爸的事情。她聽大姨說過，見過她爸在集市上賣過東西；姥姥說她爸再娶娶了個本村的老閨女，過日子也是整天打架，又給他生了倆丫頭，合著就是沒兒子的命。

　　方圓爸媽從結婚到成為怨偶再到離婚，全是因為方圓的極品奶奶。一個兒媳婦跟老太太吵架可能是媳婦的過錯，可倆兒媳婦都跟婆婆吵架，這當婆婆的肯定也有過錯。

　　當時可能因為方圓年紀小，方圓媽怕大人的事情嚇到孩子，一直讓孩子住姥姥家。方圓媽離婚前在婆家打得心驚肉跳的幾次架，方圓根本沒見識過。

　　方圓想起前世長大后跟她媽聊天時，她媽一直遺憾地說：“要不是因為你奶奶，也不至于讓你連個爸爸都沒有。”

　　記得老媽的臉上帶著遺憾的神色，可她還搖頭了，估計全是因為她的奶奶。

　　其實她對未見面的老爸沒啥好感，覺得她爸應該是個懦弱的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女兒，算什么男人。即使沒有爸爸，方圓也平安長大了。爸爸這個詞對方圓來說是陌生的，是內心深處的禁忌，是她不想碰觸的地方。尤其是小學老師讓寫作文的時候，她頗為尷尬，不知道該怎么寫好。

　　方圓可聽說過，她爸媽離婚以后，她爸就給了五十塊錢的生活費，打那就再也沒有信了。五十塊錢能干嘛，要是靠這五十塊錢，方圓早就餓死了。

　　要說方圓媽為啥嫁給方圓她爸，這話還得從頭說起。

　　方圓媽長得不能說很漂亮，做姑娘的時候在村里也是數得著的，誰見了不稱贊一聲好看能干。那時候本村有好幾家托媒人上門提親，都讓姥姥給拒了。

　　說實話，姥姥姥爺屬于重男輕女的人，雖說不是那么嚴重，可跟兒子一比較，閨女的事情就排到后面去了。

　　當時媒人來提親后，姥姥思來想去，怕閨女嫁到自己村將來會給三個兒子添麻煩，就全都給拒絕了。再有媒人找上門的時候，她告訴人家想把閨女嫁到附近的村子。

　　其實，方圓媽也不是第一個受這種待遇的，方圓的大姨葉蘭也嫁到了十幾里外的村莊。不過方圓的大姨是跟大姨夫自由戀愛，他們感情好，日子過得不錯。大姨夫苗建國跟姥爺學過兩年木工，期間和大姨好上了，后來兩人就結了婚，一年后生了大表哥苗玉川。

　　還有小姨葉芳，知道姥姥不愿意讓閨女嫁到本村，干脆就隨了大姐的意思，嫁到大姐所在的村莊。

　　要說老媽姐妹仨，還真沒有婆婆福，個個都攤上了厲害婆婆。這可能也跟時代有關，當時才八幾年，可能多數婆婆還有種“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想法，對媳婦都不假辭色。當婆婆的總想：我終于不用忍氣吞聲，可以翻身做主了，可以對自己的兒媳婦頤指氣使了，可以把多年積累的怨氣撒到兒媳婦身上，讓兒媳婦也嘗嘗我當年嘗過的滋味、忍過的怨氣，然后開始翻來覆去的折磨兒媳婦……

　　大姨跟婆婆鬧過幾回，因為大姨夫頂替工作和房子的事情。小姨是個老實人，一直生活在丈夫和婆婆的壓制下，根本不敢反抗。至于方圓媽，不想受婆婆欺負，家里就天天鬧騰打仗。

　　像姥姥這樣老實本分的婆婆還真沒幾個。應該是因為性格的關系，姥姥從來沒指責過自己的三個兒媳婦，分別給三個兒子帶大了幾個孩子，平時還給他們洗衣做飯，任勞任怨，這樣的婆婆也是少數。

　　至于方圓媽的失敗婚姻，很多事情都中方圓從她媽口中聽說的。

　　方圓的親奶奶是三姐妹當中最厲害、最離譜、最極品的婆婆。方圓會有這樣的想法不能怪方圓媽，委實是方圓的奶奶太過分。就方圓對自家老媽性格和談及過往時語氣的了解，即使老媽有錯，不應該和婆婆吵架，大部分錯還應該是方圓奶奶負責。因為女人但凡日子能將就著過，誰愿意離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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