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香難掩傷感，正欲繼續說話，便被疏煙打斷。

　　“說了這么久的話，紅香也該乏了，咱們先回去，明日再來探望吧？”疏煙微笑著對綴玉等人道。

　　因才剛說的話令人難受，這會子她們倒也不愿繼續閑聊了，果真聽了疏煙的話，紛紛同紅香告辭。

　　紅香淡淡笑著，目送眾人出去。

　　歸月回了定春風，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工夫，便又起身要出去。她只教沉香看著屋子，自己則穿過長廊，依舊往“融春|夢”去了。

　　進門時，正看見紅香躺在那里瞪著天。

　　“想什么呢？”歸月問道。

　　一面問，還一面轉身將門掩了。

　　“可嚇了我一跳。”紅香笑著又要起身。

　　歸月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去，按住紅香的肩膀不教起身：“才剛說了那么久的話，這會子便歇著罷！我又不會怪你無禮。”

　　紅香笑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歸月抿嘴而笑，道：“虧我還惦記著怕你傷心，你倒好精神！”

　　紅香奇道：“我為什么傷心？”

　　歸月攜了紅香的手，見她比從前略瘦了些，不禁嘆道：

　　“人都瘦了，還嘴硬呢。也罷！我就開門見山好了。我知道你得罪了人，那人如今盤算著要害你。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這次臺階子上抹油的事許就是她做的，只是你為了在一處的情誼不愿意責備于她。”

　　紅香抿唇不語。

　　歸月嗤笑一聲，半真半假道：“你放心，我不過是看你難以寬心，特意來勸你一勸罷了。你不愿意說明發生了何事，總歸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好勉強你。你以后只小心著，別再著了人家的道就是。”

　　紅香悶著頭，半晌才抬起頭來，蹙著眉問歸月道：“你說她為何還要害我呢？我分明什么都沒說，也并沒打算說啊。”

　　歸月心道果然是佩環有鬼，教紅香撞見了，才生出這些事來。

　　見紅香困惑不解，歸月耐心道：“你會不會說，她又不知道。好話說是‘將心比心’，說難聽了，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便會將你想成一樣的。各人經歷不同，主意也就不一樣，這倒強求不得，你也莫要太掛懷了。”

　　紅香呆了片刻，驀地嘆了口氣：“我總以為人人都和我一樣，后來才發現，原來大家都是將心里話藏著的，對旁人說話時，最多只說三分。”

　　“便是這區區三分，也有真有假。”歸月冷冷道。

　　紅香又發愣，接著一面搖頭，一面嘆氣。

　　歸月笑道：“沒想到你素日口齒伶俐，最是個不饒人的，竟也有這等菩薩心腸，連害你的你也容得下，倒教我刮目相看了。”

　　紅香拉了歸月的手，輕聲道：“你方才也聽說綠隱的事了，我是真心希望大家擰在一處的。”

　　歸月忍不住嘆道：“癡兒！她又不是綠隱那樣的無辜之人，你何必姑息？等你吃了虧才知道不能縱容么？”

　　紅香笑道：“我這次不是還好么？也沒摔斷腳，我便讓她這一次，若有下次，我便與她撕破臉，鬧得她過不下去就是了。”

　　“你還想著下次呢？”歸月哭笑不得，“若還有一次，怕就是要命的了。”

　　“她若下了狠手，我來不及報復，你替我伸冤就是。”紅香笑道，“你只需提著劍站在那里，包管她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歸月啐道：“呸！”

　　紅香有些不好意思，笑容也靦腆起來，竟不言語。

　　片刻后才又道：“勞你的駕，幫我倒杯茶水來。”

　　歸月正要起身，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從方才眾人在這里時，她便沒看見原該在“融春|夢”里服侍的那個珍兒。

　　“珍兒呢？”歸月問道。

　　“去廚房看著煎藥呢。”紅香笑得甜。

　　歸月脫口又問：“去了一個時辰了？”

　　紅香斂住笑，撐著又坐起身子，靠在床里頭，歸月從一旁拿了個靠枕給她墊著。

　　“多謝。”紅香道，“她未曾耽誤過什么事，對我面上也不錯，這便是她的好處了。在這遮錦園里是她服侍我，可在這大燕國，我這出身自然不如她的奴籍。我又多半要靠著她幫襯，也是不好翻臉的。”

　　歸月便不再勸，只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去給紅香倒茶。

　　手碰到茶壺時，壺把、壺身都不覺熱。

　　倒出來的茶水也是溫的。

　　歸月道：“茶涼了，我教沉香送茶來你喝。”

　　紅香道：“解渴罷了，我可不要熱的，沒的燙舌頭。”

　　歸月便不攔她，只把溫溫的茶盅往紅香手中一放。待紅香接過喝了，歸月又將茶杯好好地放了回去，這才說要告辭。

　　紅香當真乏了，便不多留，說了句“明日再來”便歇著了。

　　歸月遂告辭出門，開門后先往“定春風”走，一面走，一面往下頭看。

　　墻角一片花圃就要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無意中提及的松柏。

　　挨著花圃，據說要種五六棵西府海棠。

　　西府海棠前面，就是種梅花的地方了。

　　歸月輕嘆了口氣。

　　這世子爺，莫不是要將她逼得不好再住下去么？

　　正發著愁，忽然看見東面墻邊背人處，有兩個人正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么，二人一面交談，一面還各自四下里亂瞄。歸月細看發現，那邊是一個背對著她的小廝，和一個面朝她的丫鬟。

　　那丫鬟不是旁人，正是本該在“融春|夢”伺候紅香的珍兒。

　　這便是廚房？

　　歸月冷哼了一聲，徑自回了“定春風”，再不往那倆人處看上一眼。

　　待歸月走后，背對著這里的小廝才轉過頭來，往二樓上看了幾眼，一路像跑似的走了。

　　幾日后，便是宴飲當日。

　　蘇秉程的帖子上說得清楚明白，要各人申正十分過來。

　　魏良平早來了小半個時辰。

　　到世子院的書房時才發現，他竟然不是最早的那個。

　　除了崔諶并李清、李維兄弟，其余幾人全都來了。

　　“這倒奇了。”魏良平拍手笑道，“持信也會落后的？”

　　湯睿笑道：“他早就來了，聽門上的小廝說，持信過來時還不到未正，依舊只有太廉他們兩兄弟落在你后頭。”

　　魏良平一副不屑的樣子，剜了湯睿一眼后，轉頭問蘇秉程道：“持信去哪里了？”

　　蘇秉程微笑道：“你總問他做什么？”

　　魏良平“嘿嘿”一聲，道：“聽說他來了卻沒見著他，好奇而已。”

　　一旁的司徒晟忽然開口，對魏良平道：“你放心，沒有他，還有我在這里呢。你若喝多了失態，我雖不能喝止你，卻能打得你無法起來胡鬧。”

　　魏良平又是嘿嘿一笑，追問蘇秉程崔諶去了哪里。

　　“家父說許久沒見，叫了他過去說話了。”蘇秉程答得坦然。

　　片刻后李清、李維也到了，讓人驚訝的是南稚嵐也跟著過來。

　　蘇秉程自然不能逐客，強忍著尷尬與南稚嵐見禮，之后便引著眾人去了遮錦園。臨走時蘇秉程更特意囑咐了兩個小廝，說若崔諶回來，便請他直接去遮錦園即可。

　　小廝們答應得痛快，蘇秉程一行遂往遮錦園去。

　　眾人到時，卻見崔諶已經等在了遮錦園北樓的宴會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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