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青梅
并非崔諶多心,歸月心中待司徒晟確有不同。
只因她將司徒晟錯認為李清,望向他時眼神略有些異樣,便是再正常不過了。
“興北侯府李清”,這幾個字對于歸月來說,意義非同一般。
從進譙國公府,她便有心等著今日。
而一直惦記著尋找李清,并非因為李清曾對她表白——少年的話哪里就能作數?歸月如此上心,雖有借當年之情托付平反大事之意,更重要的,乃是因李清是個現場的人證。
當日南康郡主的侍婢偷進父親書房時,李清可是與她一同躲在亭邊巨石后的,半年之后,父親的書房里就搜出了所謂的“通敵信件”,害得歸月一家被滅門,更背負了“逆臣”的罪名。
這些年來,歸月心心念念的只有平反,伸冤。
若要翻案,少不得將從前的事查個清楚。倘或有李清這個人證在,他日對簿御前時,歸月的底氣也足些。
因此,歸月看著司徒晟,心中不知有多少期待。
司徒晟倒是渾然不覺歸月有何異樣。
他如今滿腦子都是“季姜”“歸月”兩個名字,以及模模糊糊的兩個影子。
當年的季姜不過八九歲,和眼前之人雖有幾分相似,可司徒晟不敢確認。只因他見季姜次數本就不多,女孩子長大后容貌變化又大,二人的面孔終究無法完全重合。
崔諶不敢胡思亂想。
他一面注視著歸月,一面打起精神來看著魏良平。也怕司徒晟沖動壞事。
蘇秉程心里最是著急。
他慌忙跟過來,忍不住訓斥魏良平幾句,走近時便見歸月朝眾人施禮。見魏良平被人按住,蘇秉程這才放下心來,朝著歸月一揖之后,先給眾人介紹了歸月、馮氏等人,接著便要介紹自己這邊的幾位朋友。
魏良平知道輪到了他們,登時來了精神。他身子被崔諶與司徒晟按著,自是動彈不得,嘴上卻不安分,直嚷道:“歸月娘子!小生是平南侯世子魏良平,草字謀之!”
歸月等人雖對他有些成見,聽到這不倫不類的話卻都忍不住發(fā)笑,竟不知這位是書讀多了,還是戲文看多了。
見歸月輕笑,魏良平只覺身子都酥麻了,兩腿一軟就要癱倒在地,崔諶忙一把將他撈起。
蘇秉程知道不合規(guī)矩,可魏良平已經搶先開了口,他再說什么倒顯得刻薄。
幸好湯睿看出蘇秉程為難,想幫忙打個圓場,便接著魏良平之后開口,道:“邢國公府湯睿,今日得見眾位娘子,實乃一大幸事。”說著話,湯睿還作了一揖,一派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模樣。
歸月幾人紛紛回禮。
蘇秉程便順水推舟,說了句“既如此,大家自報家門,倒也省了我的口舌”,心中不免感激湯睿。
李清等人自然等著崔諶開口。
崔諶也不謙虛。他十分認真地看著歸月,定定道:“淮陽郡王府崔持信,見過歸月娘子。”說著,目光卻不流連,又轉向馮氏等人,道:“崔諶見過眾位。”
歸月早知道他心冷臉黑,卻也得大方回禮。
司徒晟接著便道:“趙國公次子司徒晟,草字冠興,見過各位。”雖是說給眾人的話,司徒晟的一雙眼卻始終落在歸月身上。
歸月聞言,面色明顯一滯。
方才這位自稱司徒晟的便一直盯著她瞧,眼神里分明都是期盼與驚喜,害歸月以為這人正是“李清”,只因猜著了她的身份,這才有些異樣罷了。
哪知道他脫口就是“司徒晟”三字。
那“李清”又在哪里?
正覺不解,李清那里也介紹了一番。
接著便是李維。
李維一面報著家門,一雙眼睛還不時偷偷打量歸月與李清的臉色,見歸月面色有些難看,李維忍不住彎了嘴角。
上回光顧著跟人說話,顯擺自己那點子經歷,不知彼時這位“歸月娘子”是否也顯露了同樣的身法。若果然也有,倒是自己錯過了。
所幸老天待他不薄,終究還有今日的機會。
歸月面色確實難看。
她千想萬想,竟沒想到自己會認錯了人——那個與疏煙相爭,意圖讓羅歡替罪,言語冷漠無情的人,竟然是她一直要尋的李清?
當初的少年可是經歷了什么么?不過幾年里,他竟完全轉了性子,變得如此冷漠刻薄。
可趙國公府那個司徒晟,為何也那般殷切地望著自己?
歸月心里亂亂的,一時間想不出個究竟來,總覺得李清其人、李清為人證、如何說服李清這三件事已經混在一團,令人完全找不著頭緒。
蘇秉程將歸月的異常看在眼里,忙招呼眾人重新入席。
“何不請歸月娘子與疏煙姑娘幾人一并落座?”魏良平回過神來,悄聲對蘇秉程笑道,“我見歸月娘子英姿颯颯,疏煙姑娘也是落落大方,想來談吐也必是不凡。”
“又胡鬧不是?”湯睿低聲嘲笑道,“才剛的賬還沒算,你這會子還敢嚷嚷,就不怕端兄今后再不請你了么?”
湯睿聲音極低,疏煙幾人聽不清楚。
歸月自幼習武,耳力原比一般人好些,自然將魏良平與湯睿的話聽了進去。
她心中卻不禁一動。
蘇秉程聽了魏良平的話,正想要低聲呵斥制止,不料歸月忽然開口。
歸月微笑道:“男兒的談話,多半涉及天下事,歸月雖是女子,于家國大事也是關心,倒也有興趣聽聽——只不知是否會擾了各位的興致。”
蘇秉程原本怕出亂子,想著盡快令眾人散了,奈何歸月已經開了口,他若不應也說不過去,只得橫了心答應下來,并請馮氏、疏煙等人。
馮氏推說自己年紀大了,想法未免也陳腐古板,不敢掃了眾人的興,笑著告了罪,竟先告辭而去。
疏煙擔心歸月,何況還有魏良平在,愈發(fā)不敢留她一人在此,便笑著應邀。
綴玉自然是極樂意的。
魏良平聽了“哈哈”一笑,說了句:“歸月娘子和我想到一處去了,我就說你們都是俗人,倒要看你們以后還笑我不笑?”
眾人聽了均覺好笑,卻不答他這話,重新入席坐好。蘇秉程命下人換暖酒新菜來,歸月幾人起身道謝。
“今日是我等附庸風雅,幾位乃是席上賓客,實在不用如此客套。”蘇秉程微笑道,“若要守著平日的禮數,大家也就不用說話了,只道謝、行禮即可。”
綴玉掩口輕笑。
疏煙微微一笑,態(tài)度不卑不亢。
歸月則大方說“好”。
崔諶嘴角微揚——果然還是當初的那個模樣,比尋常的男孩子還要豪邁許多。
李清卻抿了抿唇,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寒光。
而除了李維,沒人注意到李清的異常。
眾人因著蘇秉程的話,果然認真說起話來。
他們先是說到當今大燕國的皇帝、太子,接著便說起皇后錢氏與太子妃來。幾人口中自然沒有壞話,都是尋常談論罷了,偶爾有些不好的話,眾人也都心照不宣,一一避開了去,并不會提起一字。
可即便說得委婉,有心之人也能聽出幾分意思。
歸月便知燕皇武岳窮兵黷武、剛愎自用又十分多疑,早年間竟與太子不睦,還是太子妃從高陽國嫁來燕國后,父子二人才不知怎么修好的。
這樣的帝王治下,難怪會出冤案。
想起自家的事來,歸月便覺得憤然,強忍著不敢露出異樣,更不敢說一句不敬的話,只耐心聽他們繼續(xù)議論。
眾人說得興起,全然不顧此間還有歸月等人,接著說起了當朝的幾位王爺。
燕皇武岳乃是先皇嫡子,另有三位兄弟均是先皇嬪妃所出,如今分別封了惠王、寧王與廉王。
說起惠王,司徒晟幾人便有些忌諱,或是無奈嘆氣,或是面露鄙夷。
好好的一個王爺,又是長輩,為何在眾人眼中竟似不堪?
歸月疑惑不解,忽瞥見疏煙面上也是不屑,便知疏煙知情,只等稍后去問疏煙即可。
提及廉王時,幾人卻沒有微詞,熱鬧地議論起廉王府的公子來。
原來這位廉王有一次子,名喚武承思,與蘇秉程等人不過同年,如今竟已封了奮威將軍,常年東征西討,平定賊寇匪患,頗得民心。
“我仿佛記得,承思當初和你們拜的也是一個師父,怎么如今只有他帶兵,你們倆卻沒出去建功立業(yè)呢?”魏良平看著崔諶與司徒晟,忽然開口問道。
崔諶黑了臉,只把眼瞼一垂,端起一杯酒來,一飲而盡。
司徒晟也瞬間變了臉色,隱約透出些憤慨之色。
魏良平知道自己定是又多嘴惹禍,忙愁眉苦臉起來,把頭低了又低,真想尿遁,遠遠地離了這里。
其余幾人知道這是忌諱,見他兩個面色都變了,心中不免擔心起來,也都不敢說話。
正提心吊膽,忽聽“啪”的一聲。
眾人心中均是一緊,循聲望去,卻是崔諶將手中酒杯重重地擱在案幾之上。也不知他哪里來的力道,一個酒盅竟被砸出這么大的聲響。
“我與冠興學藝不精,沒臉出去打仗。”
崔諶語氣冷冰冰的。
歸月聞言,不禁認真看向崔諶與司徒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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