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情
“從前倒沒聽人提起過,不知與你相比如何,竟值得你這般夸贊。”歸月謹慎地笑著問疏煙道。
她雖然有心提防,奈何疏煙將馮氏抬得那般高,倒教歸月一時找不到借口拒絕,只得先裝作無意一般打聽著,再定個計策避開這話,好歹不能請馮氏去。
疏煙瞧出歸月有些謹慎,只道她十分重視這支曲子,并沒往別處想。
“不知你們如何,我是沒聽過那樣好的琵琶的。”疏煙淡淡一笑,道,“人說‘昆山玉碎’,又說‘大珠小珠落玉盤’,我覺得形容馮氏的琵琶正好,便是搬來整首白樂天的《琵琶行》也說得過了。”
歸月抿著唇微笑,道:
“按說你力薦,我原該信你、聽你,直接請了馮氏過來,只因這事我極上心,不敢出了紕漏,少不得要請她奏一曲聽聽才行。可是她老人家時常不在遮錦園里,好容易來了也多半有正經事,沒的說特意來我這里奏一曲,竟還是為了讓我查驗的。依我看,這事倒罷了,不必再提。”
“馮氏看著寡言鮮語,其實人還不錯。不過你說的也是,請她來先與你看確實不妥,顯得咱們做后輩的不夠尊重。”疏煙一面說,一面緩緩點頭,道,“你既如此看重廿六日的局,我也不好硬推了她給你,不教你過目的。只可惜你這里還缺了琴,羅歡又不敢去,竟不知找誰能頂上來了。”
歸月、羅歡聞言,知道方才二人的對話被疏煙在外頭聽見了。
從疏煙進來,羅歡便不說話,這會子她雖聽得明白,倒也不急著插嘴,仍舊像沒事兒人一般聽熱鬧。
歸月遂笑道:“有什么的,能有你和綴玉已是極好,不敢奢求太多。”
疏煙又笑了笑,與羅歡一同看了看歸月拿出來的那條綢帶,贊嘆著議論了一會兒,也就各自散了。
晚間疏煙又來。
歸月命沉香關了門,拉著疏煙坐到床邊,低聲問道:“你今日怎么在外頭聽著,竟不進來呢?”
疏煙微笑道:“正是為了這事,這才又過來你這里的。”
說著,便將白日綴玉約了她一同來看歸月,及到了門口聽見羅歡說話,綴玉便如何不愿進門,疏煙自己又如何相勸,并綴玉堅持回去的事都說了一遍。
疏煙繼續道:“中秋節吃月餅那次,綴玉便有些扭捏,礙著我和紅香都在,又是大節日里頭,她不好意思掃興罷了。這一回還沒進門,她自然悄悄躲了。”
“怎么綴玉還是不喜歡羅歡么?”歸月面露不解。
疏煙十分無奈,道:“她兩個不是一路人——綴玉最不愛看那些妖妖嬈嬈的,偏羅歡生就一副媚態,綴玉躲著她也是自然。”
歸月聞言皺眉。
她是實在不明白綴玉是哪里來的成見。
疏煙猜到歸月的心思,微笑道:“莫說綴玉,從前我也是極看不慣羅歡的,后見她三天兩頭便能與人吵起來,自然愈發想要遠著她。可沒想到她如此仗義,倒教我刮目相看了。”
“你也覺得她很好么?”歸月隨口問道。
疏煙微微一怔,接著認真想了片刻,輕輕搖頭道:“我雖敬她的義氣,卻仍舊看不慣她的媚態,且之前嬌鸞說的也是實話,羅歡對那位淮陽郡王府的世子確實太過殷勤了,看著總不太像。”
歸月笑了笑,道:“我倒是喜歡她的性子,敢愛敢恨的,連她那模樣我看著也覺心疼。”
疏煙“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這話你說出去,看有人笑話你沒有?連羅歡聽見了怕都要遠著你了!”疏煙先打趣歸月,后又認真道,“不過上次大鬧遮錦園后,我看你另眼看待羅歡,倒教我更佩服你了。”
歸月道:“這倒不難,譙國公府從國公爺到大管家,個個兒都比我做得好。那日最可敬的還是羅歡。”
疏煙跟著嘆了兩句。
二人又說了會閑話,疏煙便告辭離去。
晚間,歸月獨自躺在床上,想著綴玉躲羅歡的事,又想著二十六日宴,心情不免沉重,不知熬到什么時辰才迷糊睡著。
幾日無話。
八月二十三日午后,疏煙忽然笑著來了“定春風”。
身后還跟著馮氏。
歸月忙起身相迎,請座后,又命沉香沏茶端果子。
“何必客氣?”馮氏笑道,“我聽說你需要個彈琵琶的,特來自薦。”
歸月便說不敢。
馮氏偏了頭,笑著嗔了歸月一眼,又道:“哪有不聽人奏一曲就推辭的道理?且我見過你師父這支《鄰里曲》,知道要‘剛柔并濟’,只琵琶與簫雖也能應付,但終究不圓滿,少不得要加個琴,才能相得益彰,配樂時不會顯得乏力。”
歸月仍舊謙虛,推辭的話說出來不著痕跡。
馮氏笑著聽歸月說,也不反駁,也不插嘴。
等歸月的話說得差不多了,她便命跟著的丫頭去抱琵琶來。
小丫頭說著就往疏煙所居的“釀春愁”去,轉眼就捧著琵琶進來。
馮氏笑著告了座,就那么大方坐下,在“定春風”里彈奏了一曲《十面埋伏》。
琴聲忽快忽慢,忽強忽弱,聽得歸月等人心旌搖晃,惶惶然不知何所歸,茫茫然不知何所從,仿佛親臨了垓下之圍一般。馮氏一曲奏罷,幾人還有些出神。
沉香先回過神來,拍手瞪眼,嘴里一疊聲地叫著好。
疏煙嘆了幾句,心中愈發佩服馮氏的技藝。
歸月卻還在失神。
見歸月失魂落魄的,疏煙只道她與自己一般,初聽馮氏的琵琶,被深深地震撼吸引,便笑著伸手要拉歸月,忽見歸月落下淚來。
沉香與疏煙不禁怔住,忙齊聲喚歸月。
馮氏抿嘴不語。
歸月回神,定定地看著馮氏。
無論這人是誰,是敵是友,顯然都是有備而來的,自己必定躲不過了。
且盼著馮氏與她一心,待過兩日悄悄問了譙國公,請他幫忙留意查探,如今則走一步、看一步罷。
歸月把心一橫,笑著請馮氏幫忙奏琵琶。
馮氏笑容可掬,一口答應了下來,又定了明后兩日與疏煙、綴玉一同試奏,說了半日的話才散。
二十四日下雨,天氣寒涼,路上更是潮濕。
馮氏卻風雨無阻,依舊去了“釀春愁”尋疏煙,并與綴玉一同練習了兩三個時辰。
歸月聽說,竟懷疑是自己太過謹慎,冤枉委屈了馮氏。
二十五日,三人依舊連了三個時辰。
晚間,歸月特意出銀子請廚下幫忙備了幾個好菜,就在“定春風”廳中擺了一小桌,請她們三人一同吃了。
二十六日一早,蘇秉程那邊開始張羅布置。申初時分,崔諶、魏良平等人陸續來了。
李清果然還是帶著李維。
蘇秉程本也沒想讓李清撇下李維,眾人對此更是早已習慣,因從小就被他粘著,大家對李維的態度也都很和氣,看上去倒是沒什么兩樣。
崔諶與眾人見過,便拉著司徒晟到一旁。
沒等崔諶開口,司徒晟先道:
“不消你叮囑。我知道你是怕我沖動誤事,或者連累了歸月娘子。你放心就是,我今日只好好看劍舞,不會失了規矩禮數,更不敢亂了方寸,惹出禍來。”
崔諶冷冷道:“你知道我不放心你,就再好不過了。”
司徒晟“哈哈”一笑,道:“一會兒還是咱們兩個挨著坐,你見我不對,只管打我就是,左右他們也都見怪不怪了。”
崔諶嘴角微揚,笑道:“你倒好意思。”
司徒晟輕笑道:“我已勉為其難守著規矩了,若跟你們還要裝模作樣,愈發不讓人活了不是?”
崔諶微微一笑,徑自往其余幾人走去。司徒晟隨即跟了過去。
蘇秉程正叮囑魏良平,讓他千萬少飲酒、少說話。“你若沖撞了歸月娘子,或又在我府上惹出什么亂子來,我以后有局也就不敢請你了。”蘇秉程正色道。
因有上次的劣跡在,眾人對魏良平實在放心不下。李清與湯睿也幫著蘇秉程,堪堪又數落了魏良平幾句,更一本正經地勸了半天。
魏良平趕忙起誓發愿,說自己今日一定謹言慎行。
行了片刻便到遮錦園門口。
蘇秉程笑著請眾人進去。
崔諶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唇,眸子黯了一黯,抬腳先進了遮錦園。
其余幾人這才陸續進入。
“今日之局有些不同。”蘇秉程一面引著眾人往北樓上走,一面介紹道,“因《鄰里曲》于歸月娘子而言意義非凡,乃是莫二娘子生前巨作之一,歸月娘子特意請了疏煙、綴玉二位姑娘并遮錦園南戲的教習媽媽馮氏幫忙演奏。”
湯睿道:“如此鄭重盛大,說得人愈發想要一觀了。”
說著,眾人落座。
司徒晟果然還是坐在崔諶身旁。
開場的照舊是幾支南戲唱曲。
接著有些不知是什么的舞蹈,眾人看的時候熱鬧,之后也就忘了。
直到歸月上來,這幾人才打起精神。
歸月左手執劍,右手上扯著綢帶,往看臺上略掃了一眼,心里大致算了算,知道今日人齊,便示意馮氏幾人幫著演樂。樂聲響時,歸月左手挽了一個劍花,右手同時往上輕輕一拋。
一條繡著稀疏竹葉的綠色綢帶倏地飛出,竟似要沖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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