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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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場景,于是又和夢境差不多了。
孟宓驚恐萬分地后退了一步,那種無力感讓自己都覺得很不適應(yīng),但是她退了,身前的男子突然快了幾步,一手精準(zhǔn)地握住了她的軟手,淡紫的花落入了她的手中,復(fù)瓣的花輝煌地泄紫流白,她一愣。
“這是我們鄭國的素衫桔梗。我特意在郢都北郊種了一片,你喜歡么?”
她還沒說話,上陽君微笑地喚了一聲,如同夢魘:“阿宓!
孟宓暗暗吃驚,問道:“你不是幻覺么?”
藺華微微挑唇,手指撫過她柔軟的長發(fā),“怎么會是幻覺?阿宓為何不信,我真心待你!
她搖了搖頭,避開了他的親近,拘謹(jǐn)?shù)赝说揭慌缘肿×四举|(zhì)門,藺華并不失落,將身上斜背著的一袋包袱取下來遞給她,孟宓猶豫地伸手去接,這么一抱,便發(fā)覺沉甸甸的險些脫手,她納罕著,有些驚疑不定。
藺華見她接了,笑意更濃,“這是一些異國圖紙,還有稷下學(xué)宮的策論。阿宓喜歡讀書,這些便送你。”
原來是這么貴重的禮物,孟宓又驚又喜,藺華卻又道:“一個月之后,我來換走這些。”聽到這話,她又顯得有幾分猶豫,緩慢地抬起頭來,只見上陽君臉色微淡,白皙得宛如夜初的月光,他的唇薄而微挑,既莊重又顯得近人,“別擔(dān)憂阿宓。我聽說楚地女子性格驕傲,要人追求方才能動心,我只是在追求你。”
“追……求?”
孟宓呷著這兩個字,忽然不太懂這兩個簡單的字眼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而眼前白衣無垢的上陽君,又像之前朦朧的影子一般,乘著月色而去。
她不過是晃了下神而已。
孟宓捧著書卷,手里握著一支桔梗,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幾眼。
其后的數(shù)月,他果然一月一來。
當(dāng)然,桓夙也偶爾會來,他來時,不論什么時辰,窗下都沒有清心的琴音,所以孟宓小小地把他當(dāng)做不速之客。
楚侯小氣,她燒了他送的書,于是他令人搬了一塊刻字的石頭過來,大喇喇豎在閣樓內(nèi),孟宓胸口有氣,幸得上陽君來時帶來了一些珍品藏書。孟宓對這位大王的度量,已經(jīng)不抱任何憧憬了。
她看起來氣色不錯,臉頰紅潤剔透,雙眸清亮如水,擺了一桌的珍饈,她下筷也不疾不徐,似乎在歡饗美食,但看得出有一絲局促,撥了半碗飯,孟宓才小心地看著楚侯面前連動一下都不曾的木箸,細(xì)聲細(xì)氣地問:“大王不吃么?”
他搖頭,眉眼不動,仍舊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離冰冷。
但是他的眸,始終專注地落在她的眼底,孟宓有些不自在。既然不吃,何必多擺一副碗筷,這不是浪費么。
孟宓揣測不透這位大王的心思,但想到前幾日聽到有人送膳時閑談了一二,不由多問了一句:“太后的病好些了么?”
他愁眉不展,應(yīng)該是為了太后吧。
桓夙點頭,“衛(wèi)太醫(yī)照料得仔細(xì),病情已經(jīng)穩(wěn)了下來。”
孟宓于是不再問了。她對太后的感情也很復(fù)雜,說不上恨,但也不喜歡,她只是信口問了一句,不敢再打聽多的,于是識相了閉了嘴,專注地吃菜。
每一道精品佳肴被放在舌尖味蕾,她總是饜足地瞇起雙眼,雪白的肌膚暈開薄薄一層蜜粉的雪,桓夙對她的口味了如指掌,帶來的都是她的最愛,尤其那道八寶鴨,每來必帶,這是她的“心頭寶”,有過一段共枕的時光,這是她夜里做夢自己說的。
當(dāng)時,還流了一串晶瑩的水在他的床褥上。
想起往事,楚侯忍不住掖了掖唇角。
若不是因為后來……桓夙至今不知,她怎么跑到了慈安靜園,那里素來是太后劃的禁地,外邊有甲衛(wèi)把手,一般人無從得進(jìn),他審問過當(dāng)日值夜的人,卻一個個有如離魂,對當(dāng)夜的事一概沒有印象。
這便是癥結(jié)所在,他扣住了袖袍,修眉微攢,“你還記得,慈安靜園那一晚,你怎么會闖入禁地?”
孟宓邊吃邊搖頭,聲音含混不清:“我忘了,那晚有些迷糊,本來是茶蘭帶我走的,后來她人不知道怎么就不見了,我找不到人,再后來……”再后來似乎撞見的上陽君,她很清楚那是個幻覺,因為她中了蠱,于是不由自主地被那個幻覺引入靜園的,一路暢行無阻。
可她再笨也知道在桓夙面前,不能提藺華,于是緘口不言,以為他自己能順理成章地揣測下去。
她細(xì)微的神色也逃不脫桓夙的眼,他眉心的褶痕更深。那一晚與她幾乎同時離席的還有上陽君藺華,她出入禁地猶如入無人之境,本來便值得懷疑——
但孟宓又說了茶蘭。
桓夙忽地長姿起身,拂袖而去。孟宓甚至來不及跟著起身去送他,轉(zhuǎn)眼楚侯的身影已消失在簾后。
桓夙回了云棲宮,找的第一人便是小泉子,“將茶蘭帶來見孤。”
“諾!
傍晚孟宓又見了上陽君,他總挑日暮時分前來,到第一縷明月光升上樹梢便飄然而去,無一例外,他帶來的書總是珍品,他離開時飄忽如一羽白鶴,孟宓回神的時候,總只見一縷雪白的翅尖。可是他們已經(jīng)相熟了。
孟宓沒有告訴任何人上陽君與她見面一事,除了南閣樓,他從來不去任何地方,半年相處下來,最初的懷疑被動搖了,她開始相信,上陽君藺華對她是有好感的。她從來沒見過誰那么溫柔的眼波,潤然如玉的嗓音。
“上陽君,齊國出逃的百姓,除了流亡楚國,剩下最多的便是入了鄭國,你一點都不擔(dān)憂鄭國的國勢么?”
藺華面朝崖壁,手指撥了一把風(fēng)鈴,朗朗一笑,“國君昏庸無能,沒有齊國流民,他自己理政,本也是一樁笑談罷了,擔(dān)憂與不擔(dān)憂,沒有一點用處!彼Z氣隨意散漫,但有對國君無德的無奈和絕望。
在鄭國陷入危局的時候,他是國君毫不猶豫扔到楚國的質(zhì)子,他是鄭國一個被放棄的人啊。孟宓為他惋惜不忍,藺華回眸溫笑道:“我鄭國之主比不上你們楚侯。”
照理說桓夙還未親政,這位上陽君的口吻也太篤定了些。
“先楚王仁德愛民,留下楚十萬虎狼之師,楚公子夙心懷大志,他即位之后必大有作為。當(dāng)今之世,晉為強國,但我篤信,一旦太后放權(quán),不出十年,楚必取而代之!
他側(cè)過眼眸,風(fēng)拂過他鬢邊一縷漆黑的發(fā),臉色宛如月光般皎白無暇。
石壁前風(fēng)鈴聲聲,落入心坎里。
孟宓無端地為之悸動。
會嗎?
她眼中的少年楚侯,這時候,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成那等氣候。她的見識遠(yuǎn)沒有藺華那么豐廣,遠(yuǎn)不如他博聞強識,她應(yīng)該相信上陽君今日讖言。
桓夙審問了一個時辰,但畢竟時隔久遠(yuǎn),已經(jīng)一年多過去,茶蘭只記得當(dāng)晚中途急著小解,便先鉆入了小林子折返,讓孟宓等候,后來一些瑣事便記不得了。楚侯戾氣發(fā)作,當(dāng)即發(fā)落了她三十刑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茶蘭咬住這番說辭不放。
她是太后身邊的第二個近人,桓夙沒傷了太后的面子,讓人給了她傷藥,將她拉回了霞倚宮。
等人走了許久,桓夙揉著眉心,自銅盞青燈下小憩,小包子端了一疊時鮮的水果前來,楚國的柑橘舉世聞名,在楚王宮中最是常見,沒有新意,何況桓夙自幼吃到大,他懶得多看一眼,小包子在他身前的紫木案上放下了青銅盤。
他忽地?fù)P起下頜,盯住了一勾搖曳婆娑的燭火,嗓音驟冷:“敢欺哄于孤,呵。”
方才審?fù)炅瞬杼m,小包子知道大王是為了茶蘭而動怒,謹(jǐn)小慎微地放下東西要走,桓夙的目光落在那一疊柑橘上,目色微微鋒利,最底層的橙黃鮮紅之間,似乎,夾帶著一條白色的絲帛。
“你全吃了?”
孟宓被桓夙的聲音嚇得一抖,險些將手里的點心扔飛了,干干地垂著手,眼眸微有躲閃,桓夙雖然年少,但風(fēng)姿頎長,有俯瞰之勢,猶若泰山壓境,她嚇得胸口狂跳,忍不住按緊了手指。
少女哆嗦著說:“是,是,都吃了!
桓夙:“……”
這么吃下去不行,他是來虐待她的,又不是將她當(dāng)宗廟里的神佛供瞻的。
“擦了!被纲砝浔爻槌鲆粭l墨藍(lán)色的絲絹,扔在孟宓臉上。
“哦,好!泵襄岛鷣y拿帕子擦臉,露出一雙清澈圓潤的眼偷瞟小侯爺,他冷哼一聲,刻意瞪眼,嚇得孟宓趕緊縮起來,一動不敢動了。
桓夙披著中衣走到案邊,有模有樣地坐下,案牘擺了小半桌,這是他母后留給他的課業(yè)。
孟宓還坐在黃花梨的圈椅上,僵著手足不動不搖,宮燈微晃,燭花打出五瓣,云棲宮里連呼吸的聲音不存在,仿佛那挑著燈立著的,捧著扇待命的,并不是活物。
正專注靜謐批閱文章的少年,鬢邊垂著微潤的發(fā),運筆老練而嫻熟,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唯獨此刻是全然陷入沉靜和忘我之中的。
“過來!辈恢肋^了多久,桓夙將筆擲入筆洗,冷臉喊孟宓。
她哆嗦著走過去,小臉發(fā)白,不留神踩到腳邊迤邐的薄紗,向前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宮里卻無人忍俊不禁,似乎無人見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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