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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潛入


  此為防盜章

  這樣的天人之女。

  桓夙的宮里不乏美人,但這個女人,也實在美得太不規矩了些。難怪她和眾位宮人不同。

  駱搖光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識得我么?”

  并不認識,但孟宓的記性不大好,從前一貫是記吃不記打,也不曉得何處得罪過這個妖艷美人,見她衣飾華麗,以為是宮中的貴人,登即訥訥連聲道:“不識,請、請娘娘明示。”

  “她不是娘娘。”

  這個冷沉威嚴的聲音,是桓夙的。當即,殿內跪了滿地風姿楚楚的美人,孟宓微愣,只見殿門處,桓夙裹了一襲月色,緇色深袍,君子比德如玉,佩不曾離身,腰間的冷玉映著無暇的銀月光,杳杳寒澤如冰。芷蘭芳香鉆入簾中,孟宓微微低下了頭。

  見她畏畏縮縮驚恐萬狀,桓夙原本沉凝的臉色更冷。

  “大王,”駱搖光轉眼變了臉孔,如泣如訴地要撲倒在桓夙的腳下,“大王啊,奴婢絕不敢妄求大王垂憐啊……”

  桓夙被抱住的腿僵了僵,一抬眼,只見孟宓微愕,又不敢聲張,臉色古怪地看著他們。桓夙登覺吃了悶虧,恨恨地甩開駱搖光,“走開。都下去。”

  原來如此姿色的美人,也換不來他的榮寵啊。

  孟宓更驚恐了,偏殿人散如流水,他一步步走近,她抱著棉被直往后縮,弱弱小小地蜷成一堆,桓夙音色驟冷,“給孤滾過來。”

  半年已過,他已十七,再過三日,是孟宓的十五生辰。依照楚律,女子年滿十五,父母當為其擇婿訂婚。若十七不嫁,還有罪罰,必須上交錢糧絲帛,時間拖得越久,所繳納的稅收更厚。

  戰亂時代,多事之秋,此舉不過是為了鼓勵適齡女子早婚,為楚國多誕男丁,忠勇守國,修兵戈,儲錢糧,備不時之患。

  若孟宓沒有入宮,三日之后,孟家二老決心為孟宓定下的女婿,絕不是他。

  他用了很久才明白自己的卑鄙,欺負她,不過是幌子,他只是一想到這個笨丫頭要在一個他目不能及的地方,與一個他素昧平生的男子琴瑟和鳴,他心里犯堵。不論怎樣,先截了人,讓她一生離不開他的掌控。

  卑鄙又如何?不折手段又如何?

  桓夙心想。他的眼眸蘊著深沉的光,手指抓住了孟宓扣在掌下的被子,孟宓激靈地往后躲,驚慌失措地滿床爬,宛如一只他在林場以箭鏃瞄準的梅花鹿。

  “孟宓。”

  她不敢答應,手腳僵在床榻邊,戰栗著撞翻了參湯碗,外邊的人要闖進來,被桓夙沉聲喝退,她已經要掉下榻了,桓夙眼疾手快地沖上前,將孟宓連人帶被裹入懷底,她愣愣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仿佛想到了什么,瞬間四肢僵直,宛如木胎泥塑,呆滯地哆嗦著唇。

  桓夙搖了搖她,“給孤說話。”

  “我……”孟宓極緩慢極緩慢地轉過頭,然后又低下來,語氣微弱,“奴婢,不敢。”

  桓夙要被她氣瘋了,她幾時這么乖還自稱“奴婢”,“不許說這兩個字!”

  孟宓怔住,她想了想,剛才說了四個字,卻不曉得他不讓說的是那兩個。

  桓夙從錦被下把手探入,握住她的手腕,已經聚起了溫熱,他側過臉,“還冷不冷?”

  他們挨得很近,桓夙一側臉,幾乎便與她吻住唇,少女如花苞般粉嫩嬌軟的唇瓣,殘余的參湯泛著光澤,他明明吃什么都食之無味,卻忽然很想嘗一嘗她嘴里的參湯,是不是別是一般味道。

  這念頭一起,他卻又唾棄自己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忍,何談大謀,恨鐵不成鋼地撒開手,孟宓應聲倒在榻上,她清瘦了很多,除了臉頰上的兩坨肉,整張臉再無絲毫贅余,尖尖的下頜,光潔鮮嫩。她的眸子盛著水,脆弱而無助地看著他。

  桓夙心里頭的惡念以瘟疫的態勢蔓延下來。

  他克制著自己暫時不能動手**她的臉,孟宓又諾諾地開口了,“大王,這次定然沖撞了太后了,太后與大王,畢竟是母子一心的,奴、奴婢不敢成了離間之人。”

  他眉心一凝,忽然想起來,南閣樓藏書之豐,在楚宮是數一數二的,她被幽禁了半年,自然都在讀那些無聊的書,心里摸清了些楚國的底細。心中又生憐意,徹底不忍欺負她了。

  “你想回南閣樓繼續待著,便再忤逆孤一句。”

  他以為孟宓這軟骨頭性子,必定會把自己縮起來,大氣不敢出,但他這次卻料錯了,孟宓沉了沉氣息,抱成一團,低聲道:“我想回那兒待著的。”

  她把頭埋入腿間,他看不到她的神色,但為她第一次頂撞自己而訝然,跟著意味到怒火,長姿而起,“什么意思,待在孤身邊,還不如凍死荒樓?”

  “你想讓孤成全你?”

  孟宓不說話。

  殿外忽然傳來冗雜的人聲,他抱孟宓出門的事,定然驚動了整宮,何事都瞞不過太后,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這時派人守在殿外,小包子試探著傳喚了一聲,桓夙擰緊眉宇,蹲下來扣住了孟宓的下頜。

  她目光躲閃,被他用力搖回來,冷目威脅:“你是孤的人,孤不說讓你死,你便不許死,孤不讓你去的地方,你哪里都不許去。”

  在他的緊逼之下,孟宓卻忽地笑了。

  他一怔,眼光更沉,洶涌的如一派暮色。掌下的臉蛋緩慢地綻放,天真而清澈的笑容竟讓他的心被扯出一道漏風的裂縫,她笑著說,“不是你讓我待在南閣樓,終身圈禁的么?大王,言則必有信。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一國之君輕諾寡信,又何以為君。”

  桓夙驚愕地看著她。

  孟宓變了很多。她瘦了,美了,可讓他感覺到不同的,不是這些,而是現在,她跟他說這些的話的時候,眼光還是澄澈如云的,不沾世俗的,可是,那些晦澀和軟弱在笑臉下灰飛煙滅。

  她裝得太好了。

  一個人在無聲無息地被關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她的警惕和戒備比以往重了十倍,她的見識和勇氣比以往漲了十倍。

  桓夙晦澀地撤去鉗制,咬牙冷笑,“好鋒利的牙齒。”

  真正惹惱他的,不是她的改變,而是她寧愿一生面對那些古書經卷,殘羹冷炙,也不愿留在這春光融融的云棲宮。

  孟宓抓著棉被急促地**,她揣測不透桓夙的心意。她方才對他的頂撞,已經冒犯了他的底線,而她也不過就會這三板斧而已。幽居的這半年多,她讀遍異國奇志,慢慢對自己多了計較和思量。

  她想過自己的一生,但是沒有一條,是如他所愿,成為他的附庸,他要她怎樣,她便怎樣。

  她本能地抗拒成為他掌心里的木偶娃娃。被怎么安頓都好,她唯獨不愿這樣。

  昨日她幾乎要凍死在閣樓里的時候,她想,若是桓夙來了,也不過就是讓她出去,從一個沒有人的自由荒涼之所,走入一個需要事事察言觀色、對人言聽計從的大屋子,在金碧輝煌之間,人心湮滅。其實,與凍死也差不多。

  “大王!”小包子堵不住人了,跪爬一般地跑進來。

  桓夙正和孟宓對峙,盡管這個女人并不如自己想的變得多有硬骨頭,但他心里知道,這一次已經沒那么容易妥協,他想不留情面地懲治她,想狠狠地罰他,欺負她,折了她好不容易長出來的硬氣和反骨,摧毀她的勇氣。

  貪戀如邪念。

  他聽到小包子撲通跪地的聲音,下一瞬轉身揚長而去。

  “太后說了什么?”

  “并未有言,但她派了狄將軍親自來拿人。孟宓若離南閣樓,等同逃匿罪犯。”小包子強迫自己記憶這段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桓夙的腳步猛然收住,苦楝樹的濃葉婆娑地蕩過綠光,他拂袖轉身,“太后要讓孟宓死。”

  他這次帶孟宓出來,是授人以柄了。

  難怪孟宓要回去。她必是看透,即便他有心,在眼下的情勢之下,他根本保不住她,唯獨回去南閣樓,太后才有可能平息怒火,他才有可能周旋。

  她一出一回,太后疑心也能消減大半,以為他縱是再戀著孟宓,也終究忌憚太后不敢硬碰。

  她只要還是那個卑躬屈膝,對太后和他都俯首系頸、聽從發落的孟宓,沒有任何反心和離間之意,對太后的秘密守口如瓶,她就是安全的,可以在南閣樓安逸地待下去。而他,也許便會因為她的不識抬舉徹底放棄讓她回來。

  真好啊,她就永遠守著她破敗的一座樓,和那些書,就夠了。

  她那么不想和他在一處,他真要讓那個女人如愿嗎?

  楚侯在意的不過就是這個,可是這個問題,孟宓回答不上來,她不清楚。連她都自己都不能妄下論斷,可有人替她做了結論,并判了死刑。

  她咬緊了唇瓣,甜膩芬芳的體香混在血液濃烈的腥甜里,別是一股妖冶,桓夙猛地松開五指,起身退了一步,身姿修長的少年,陰鷙桀驁地死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孟宓,孤不值。”

  “來人。”

  他往外喝了一聲,幾名宮人結對而入,孟宓意識迷離著掙扎,五感逐漸流失,她沒聽到桓夙吩咐了什么,一頭栽倒了下去,一覺睡得結結實實。

  楚宮里曾有一名瘋妃,在南閣樓里待到了壽終正寢,孟宓恢復意識之時,人便在南閣樓生硬寒涼的床榻上躺著,沒有大紅的帳簾,屋內只剩下幽幽燃著的一縷燭火,光影熹微,青銅的銹味,間雜潮濕的霉氣,重重地令孟宓嗆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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