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烈女子
莊子涂從未與人傾吐過他和辛婉的過往,他是真心愛慕這個辛家的女兒,哪怕她嫁給薛少安,在莊子涂心里她也是如此珍貴,珍貴到他不忍心傷害辛婉一絲一毫的清譽(yù)。
“故人之交而已!鼻f子涂放下茶碗。
芳婆呵呵一笑,“你說我也是你故人,敢情我讓你做什么你也會去做?婆子我喜歡天上的月亮,你去摘一顆?”
“摘星攬月誰能做到?芳婆你說笑了!
“幫辛婉救走姜國皇孫就容易了?你不也做了?”芳婆毫不示弱,“你能為辛夫人豁出命去,我猜啊…你們是…竹馬青梅的情人?”
“不是!鼻f子涂面色黯然。
芳婆故意打量著風(fēng)塵仆仆的莊子涂,嘖嘖道:“女子覓夫君,多是希望有一個倚靠,能幫上自己的家族那就更好,你看著不過是個江湖游俠,要我是辛夫人吶,也是往高處走。”
“婉兒是身不由己!鼻f子涂打斷道,“她有許多事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
這該是多傻的男人。芳婆心底唏噓,從辛婉出嫁到現(xiàn)在,二十多年光景,眼前這人竟然滿心還只有辛婉一人,他手握寶藏,半壁天下都可以盡歸囊中,卻只為辛婉折腰,做什么都愿意。
“我看不見得。”芳婆又道,“要你富過薛家,辛夫人還能不跟你?”
“人人都只看得見薛家金山,就那些東西,也值一提?”莊子涂難以克制的冷笑了一聲,“辛氏嫁女求財,薛家不過出了雙倍的價錢,就娶到了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金山還不值一提?”芳婆做震驚臉,“薛家巨富,看傻了婆子我!
“人人都只看得見那些表面的東西,覺得那些才是能握在手里的!鼻f子涂神色憤怒攥握青玉簫,“誰又會知道,真正的東西,他們根本看不見,猜不透…”
“不知道你再說個什么鬼!狈计胚丝冢罢f教一個婆子,也就你個棒槌。”
莊子涂意識到眼前的不過是個年老的殮女,自己一腔悲憤抑郁她哪里會懂,他自嘲笑著,擺手道:“是我說錯,芳婆莫怪!
芳婆拾掇完物件,擦了擦手在莊子涂身前坐下,“我多嘴問一句,要辛夫人跟你,你又能拿得出什么給辛家?三倍價錢?”
——“三倍?三十倍,三百倍,我都心甘情愿!
“你蒙我嘞。”芳婆大笑,“你兩手空空身無長物,也就一根不離手的玉簫而已。三百倍?你怎么拿出來?”
“我當(dāng)時要是用高價得了婉兒,和贏了一樁買賣又有什么不同?我又怎么知道,婉兒愿意跟我走,是真的傾心于我,還是因為我能給她的東西?”
“你真是一根筋!狈计哦笸蟮溃把夷苡民R價娶到辛夫人,辛氏嫁女就已經(jīng)是一樁買賣,既然是買賣,價高者得又有何不可?辛夫人忠義雙全,她甘愿為家族國家遠(yuǎn)嫁,這是忠;她照顧陪伴久病的夫君,這是義,對待忠義烈女,不需套路,只要果斷,你瞻前顧后只會錯失悔恨,你當(dāng)年要早遇到我這個婆子,我準(zhǔn)幫你得了辛夫人,只可惜…哎,你居然會輸給薛侯爺那個病秧子!
莊子涂似如醍醐灌頂,干唇半張,良久說不出話來。
“聽你的口氣。”芳婆繼續(xù)又道,“你也不缺錢銀,好像比那薛家還有錢,怎么,是你爹娘不肯你娶媳婦花錢?”
——“孤身一人,如云如燕。”
“既然只有你一人,家財萬貫為什么不拿來娶媳婦?”芳婆咋舌。
莊子涂笑看老嫗的褶子臉,指肚撫向腰間的青玉簫,“縱有無數(shù)家財,卻非我一人所有,我可馭,卻不可被人覬覦!
“你怕辛夫人是覬覦你的家財…所以你才瞞著沒有說?”芳婆追問。
莊子涂玉蕭輕搖,“芳婆剛才說辛婉是忠義烈女,既然忠義雙全,她一定是會為了姜國,為了家族做任何事的!
芳婆嘆息搖頭,“你愛她,卻又疑她…你看看薛侯爺,他知道夫人是因為家財才甘愿遠(yuǎn)嫁,他把家族的一切都交到夫人手里,任夫人所用…他只求夫人在側(cè),辛夫人就留在他身邊一生一世,你不僅要人,還要心,人和心都?xì)w了你,你還會懷疑她覬覦你的東西…所以到頭來,你什么都沒得到!
——“背負(fù)太多,如何灑脫。俊鼻f子涂玉蕭敲桌,眉頭蹙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芳婆巧妙的適時問起。
“是被全天下遺忘的人!鼻f子涂哀聲道,“是一個會孤獨(dú)老死,不留痕跡的人!
“哎呀!狈计偶钡闹倍迥_,“你孤零零一個人,要是哪天死了,你口中比薛家還多的家財怎么辦?豈不是會絕跡天下?可惜,太可惜!
莊子涂有些好笑道:“我都不覺得可惜,財富與你無關(guān),你又可惜什么?”
芳婆偷瞥莊子涂,嘻嘻又道:“你錢堆里長大,當(dāng)然不知道沒錢的苦,婆子我粗茶淡飯勉強(qiáng)度日,見到銀子兩眼都會放光。不如…”芳婆搬起凳子往他身邊挪了挪,“你告訴我唄,我替你守著,如何?”
“哈哈哈…”莊子涂放聲大笑,“你年歲比我大得多,你覺得你活的過我?”
“傻!狈计虐琢怂谎,“阿容和我情同母女,我要死了,就告訴阿容吶,你進(jìn)屋時說你對不起櫟家,你的家財讓阿容守著,你也不虧。”
莊子涂凝住笑容,“櫟容嫁給了薛燦,薛燦又是辛婉的嫡親外甥,我守著的東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歸了辛婉…芳婆,你這算盤倒是打的不錯!
芳婆干笑了幾聲,“所以說男人無趣,連個玩笑都開不起,我家姑爺就要直入鷹都,到那時呼風(fēng)喚雨,還稀罕你那點兒東西?”
莊子涂面露不屑,“守著個爛攤子還想呼風(fēng)喚雨?到那時,他和辛婉就會發(fā)現(xiàn),所謂復(fù)國,還不如做回紫金府的侯爺夫人舒坦。”
“嗨!”芳婆叉腰呵斥道,“你就知道說,那么大的家業(yè),你藏哪里啊?薛家還有金山在,你口中比金山還多得多的東西,在哪里?莫非,還在天上飛著?哈哈,在九霄云外不是?”
芳婆的驟然變臉讓莊子覺得好笑,他忽然覺得很是有趣,從湘南回來的一路他一直憋屈著心緒,這會兒和這婆子聊上些許,心胸也得到了紓解,倒是快慰了不少。
莊子涂想把這場有趣的交談拉的更長些,他笑問芳婆,“如果是你,你會藏在哪里?”
芳婆閉眼想了好一會兒,“我啊,估摸著會埋在坡上,再種上好些的樹,如何?”
莊子涂搖頭,認(rèn)真道:“你家莊子外那個坡,太小,藏不下!
芳婆張嘴,嚇道:“那只有埋在我姑爺家的后山上了…”
“湘南后山幾何?烏金取之有盡,應(yīng)該也不過爾爾!鼻f子涂忽然細(xì)細(xì)端詳著芳婆受到驚嚇的老臉,忽的想起什么,道,“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誰?也是你的故人?”
莊子涂閉上眼睛在回憶里尋找著:
——“婉兒,你是舍不得我,又回來了么?”
——“你認(rèn)錯人了!
——“婉兒,我是子涂。那個愿意傾盡雍華予你的莊子涂啊!
——“傾盡…雍華…”
莊子涂記得那個女子,她側(cè)目回首,剪影像極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辛婉。
——“要怎樣你才會信我?要我手捧寶藏去你家馬場么?”
——“我聽說…世人謠傳,當(dāng)年燕公子親繪藏寶圖指引后人…你說自己知道寶藏,那藏寶圖…是不是也在你手里?”
“說起來,那個人真是聰慧!鼻f子涂回憶著道,“芳婆,你問起我財富的時候,有幾分像她。看來芳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聰明過人的女子!
“這會兒就是老糊涂?”芳婆憤憤不平。
莊子涂笑了笑道:“芳婆有什么說什么,倒是有趣可愛!
“不過說真的,我真是好奇你口中說的東西!狈计抛バ膿戏,“怪你害的,可沒法睡著了!
莊子涂舉起舊色的茶碗,把玩著一口喝干,愜意道:“茶雖粗了些,但泡茶的水卻甘甜可口,芳婆你避世而居,人人當(dāng)你孤苦,但你卻自有樂趣!
“那是甘泉水,皇上賜過名的!狈计挪粣偟膿屵^茶碗,忿忿又給莊子涂倒了杯,“怎么,上回你來陽城,沒去喝一口?延年益壽啊!
莊子涂悠悠又喝完一碗,起身推開紙糊的窗戶,遠(yuǎn)遠(yuǎn)望著夜空中閃爍的星月,驀然道:“月色看似籠在義莊上,其實卻普撒在各處,世人多怨念不得庇佑,卻不知自己根本就在佑澤之中。芳婆,你說呢?”
“說你個鬼啊。”芳婆真恨自己怎么又給他添茶,自己拐彎抹角使勁渾身解數(shù),這莊子涂居然都不著調(diào)的和自己閑扯,自己總不能吼叫一聲我就是那年騙看你寶圖的女人…莊子涂看著清雅,要知道被人哄騙記下寶圖,準(zhǔn)得用手里那根玉蕭打死自己…
莊子涂悵然望月,良久轉(zhuǎn)身道:“天都快亮了,打擾芳婆整宿,我也該走了!
——“去哪里?”芳婆不死心,“去摸摸你的好東西?”
莊子涂笑著駐足回看芳婆,搖頭道:“世人多怨念不得庇佑,卻不知自己根本就在佑澤之中,我也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自然也享這份佑澤,又何必去看去摸呢?哈哈哈哈…”
莊子涂仰面笑著,大步走出屋門,笑傲著穿過院里的棺木,走出陰森沉寂的櫟氏義莊,天大地大,誰知道他會往哪里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歸宿。
芳婆倚窗望著莊子涂的背影,她無力強(qiáng)問出寶藏的所在,她隱約覺得莊子涂已經(jīng)告訴了自己,但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參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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