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不腐尸
楊牧摸出短劍,一遍遍摩挲著劍上的古老紋路,眉間落寞,屋里,楊越透過窗戶凝視著小楊牧的動作,他緩緩摸出深藏的短劍,那是一把有著同樣紋路的家族佩劍,他點住了劍柄的古紋,如同點住了楊牧的指尖。看小說到小說網
關懸鏡帶著暗衛搜遍大半個鷹都,還是沒有抓到楊牧和那個帶走他的神秘人,關懸鏡肯定那個就是小楊牧,但忽然出現的神秘人...又會不會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暗衛已經累個半死,但關懸鏡卻不想放棄,楊牧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帶走,鷹都城門緊閉,他一定是沒那么容易出城,既然就在鷹都,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關懸鏡更好奇的是,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
——“關少卿,大事不好了!”宮柒跌跌撞撞的沖來,糙臉都變了色。
關懸鏡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前方戰事吃緊,莫非...襄郡被薛燦攻下?
“關少卿...”宮柒話語悲嗆,“快和屬下去太保府...”
關懸鏡唇齒半張忽然不敢開口去問,他猜到有可怕的事發生,但他隱約覺得,宮柒將要說出口的,比自己料想的還要可怕。
“戚小姐...”宮柒紅了眼,“死了。”
關懸鏡耳邊一陣嗡嗡,“戚蝶衣...死了...”
太保府
關懸鏡趕到時,府里已經掛起白緞,正廳里擺放著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戚太保斜靠在廳柱上,眼神渙散,他眉骨凸起,深目凹陷,膚色發黑,他的身軀被包裹在寬大的官服里,在風中瑟瑟發抖。
眼前的似乎已經不是那個雄霸天下的戚太保,只是一個無助可憐的老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倚重的女兒和自己天人永隔,這是他當男子養育的女兒,也是戚家唯一的希望。
她出征時意氣風發,她麾下有十萬雄兵,襄郡百年重城易守難攻...怎么就會死了...
戚少鑾想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為何有幾百年祭奠的泱泱周國,就被一群姜人一月間奪取半壁,難道薛燦真的得老天相助,真要滅了大周!
戚少鑾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大廳里,哐當一聲府里驚叫連連。
戚少鑾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關懸鏡蒼白的臉,戚少鑾才一開口已經沙啞哽咽,他哆嗦著枯手扯住關懸鏡的衣袖,“懸鏡,懸鏡...他們殺了蝶衣,殺了我的蝶衣啊...”
關懸鏡才要安撫著悲痛的老人,戚少鑾咬齒又道:“一刀穿心而過,是誰做的,是誰做的!”
關懸鏡低聲道:“薛燦麾下,女將綺羅使雙刀,聽送棺回來的人說,是綺羅在襄郡城外殺了戚小姐。”
“碎尸萬段,一個也不放過!”戚少鑾嘶啞吼叫搖晃著關懸鏡的肩,“以命償命,以血還血,殺了她,殺了他們!”
戚少鑾仰面大喘,悲憤著道:“薛燦小兒,殺我蝶衣,還讓人把尸首送回太保府...他是要用蝶衣的死氣煞老夫,動搖周人心智,薛燦小兒,老夫不殺你,誓不為人!”
戚少鑾驟然起身,死死按住關懸鏡的肩,凹目赤紅盯視著他的眼睛,“懸鏡,蝶衣傾心于你,事事為你著想,答應老夫,你一定要替蝶衣報仇,殺了薛燦,殺了他們所有人,懸鏡,你答應我!”
關懸鏡也不知該怎么安慰這個絕望悲痛的喪女老者,只能艱難點頭算是應下。
戚少鑾緩上少許,沙啞又道:“今日刑場,抓到潛入鷹都的那個人沒有?”
關懸鏡失望搖頭,但眼神仍是果敢,“楊牧就在鷹都,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神秘人帶走,這也更證實了我的猜測,有心助薛燦的人,一定也還在城里。”
——“你說給薛燦糧草的那個人?”
關懸鏡輕輕點頭,“他能冒險救楊牧,應該和楊家有些淵源,要能一舉拿下,定會給薛燦一擊重創。”
“挖地三尺,絕不放過。”戚少鑾咬牙吐出,“人要抓住,就倒懸在城門外,暴曬成干,送給薛燦當作老夫的回禮。”
府內大廳里,香燭繚繞白緞輕飄,守靈的下人見關懸鏡過來,都起身退了出去,人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喜歡關少卿,現在人沒了,關懸鏡能來陪她,小姐在天之靈也會欣慰吧。
關懸鏡重撫棺沿,使力推開棺蓋,眼下正是盛夏,襄郡到鷹都快馬加鞭也要至少三日,但棺蓋打開,里面卻沒有尸體發臭的惡心氣味,聽來人說,姜人照薛燦的吩咐把戚小姐的尸首送回,尸首下都是裝著冰塊的銅盒,棺木里冷如冰窟,可保尸首十日不腐。
關懸鏡注視著戚蝶衣失了生氣的臉,他對蝶衣雖然沒有男女之情,但自小長大的情分卻一直都在,戚蝶衣如何待自己,關懸鏡當然知道,見朋友喪命只剩尸體,關懸鏡心里也是沉痛。
躺在棺材里的戚蝶衣面容沉靜,妝面素雅,唇上還點了一抹朱砂色,平日她愛扎利落的束發,頭盔戴起英氣十足,死去的她盤起了端莊的追月髻,她死時應該身披銀甲渾身血污,但入殮后的她換上了一身干凈的素色緞裙,雙手疊放在腰間,維持著自如安詳的姿勢。
她軍中歷練,以女子之身馭兵護國,關懸鏡觸上戚蝶衣冰冷的手,眼眶忽然泛紅。
關懸鏡知道,一定是櫟容親手給戚蝶衣入殮,薛燦讓人送回尸首,也并非是要侮辱激怒戚太保。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夫婦知道戚蝶衣雖是敵帥,但卻受得起這份尊重。
——“我不會死的,死了還怎么和你好。少卿大人還有什么話要說?”
——“行軍打仗不是光靠人多勢大,你千萬不能輕看了那些姜人游勇。”
——“絕不輕敵,這是我答應你的。”
——“你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
——“我當然知道你的本事,你讓我怎么做,我都依你。”
“蝶衣。”關懸鏡撫了撫她平整的發髻,“你說你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關懸鏡的指肚緩緩撫下,落在了戚蝶衣的肩上,他的指尖木然頓住,似乎碰到了什么。
——“爹讓人拓下我肩上的刺蝶,說交由你去琢磨獸圖里的秘密。你看,是不是我背上的這副。”
——“你快…披上衣服…”
——“拿出來。”
——“什么?”
——“我爹給你的東西吶,七幅獸圖,我知道你一定隨身帶著。拿出來。”
關懸鏡記得戚蝶衣大膽的對著自己脫下肩衣,露出女兒家的冰肌雪膚,那是一只形態詭異的振翅蝴蝶。
——“你看著蝴蝶,和我肩上刺的,是不是一樣?”
——“照著拓下,當然…一模一樣。”
——“我非要你仔細對著,到底是不是一樣?”
——“和你肩上的刺花…一模一樣。快,快…把衣服披上。”
指尖撫去,戚蝶衣肩上的刺花處好像有些異樣,關懸鏡遲疑著伸手想褪下她的衣裳,又怕對死者不敬,冒失壞了戚蝶衣的清譽。
戚蝶衣神色安詳,紅唇微開似乎有很多話想對注視著自己的這個人訴說,她唇角舒展,又好像在鼓勵關懸鏡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論如何,自己在天上都不會怪他。
關懸鏡低低於氣,小心脫下戚蝶衣的半邊肩衣,一只手抬起她僵硬的尸身,朝她肩后看去。
——“櫟容。”關懸鏡低呼了聲。
戚蝶衣肩上原本的刺花被櫟容的手繪代替,也是用朱砂描成,蝶形與原本的乍一看去竟是一模一樣,看來是戚蝶衣死前用匕首毀去刺花,卻又被櫟容修復...
這是雍華寶圖的其中一幅,如此看來,薛燦他們也在尋找寶藏,而且櫟容也一定為薛燦重繪野馬和白虎...戚太保說的不錯,能娶鬼手女為妻,薛燦也是如虎添翼。
這夫妻二人合力鉆研,也許真的可以找到傳說中的雍華寶藏。
關懸鏡摸出懷里的蝶樣,覆蓋在櫟容手繪的刺花上,關懸鏡心頭一顫,僅憑剩下的輪廓,櫟容居然可以依廓重繪,連蝶翼上的脈絡,都和自己手里拓下的重和在一處...
等等!關懸鏡猛然悟出什么,手里的獸圖和戚蝶衣肩后的刺花覆在一處,重合在一起...
太子虔苦思多年,把雍華寶圖拆分成七副獸圖,那原本的寶圖...關懸鏡豁然大悟,攥緊蝶樣收回懷里。他俯首凝視著戚蝶衣的遺容,心中感慨萬千,慈福庵里她一起性子,不料卻無意中啟發到了自己,頓悟出獸圖之間的奧妙...
戚蝶衣在天之靈,又是不是在指引自己找到寶藏,為她報仇。
關懸鏡理好戚蝶衣的衣衫,又蓋上沉重的棺蓋,掌心握住一角棺木,矗立少許,便頭也不回往太保府外去了。
襄郡城里
整整半日,薛燦都在看楊牧飛鴿傳書來的信函,一遍又一遍。櫟容聽人說起,也好奇去書房去看,見薛燦黑目凝在信函上久久不動,櫟容知道,楊牧信里一定是寫到什么,戳到了薛燦心里。
——“小楊牧還會寫信吶。”櫟容推開門。
薛燦臉上沒有櫟容走近的歡喜,他低低應了聲,但眼睛卻還定在信上。
“楊牧寫了什么?”櫟容探頭去看薛燦的眼睛,他幽黑的眸里蘊著說不清的復雜情緒,又哀意,也有迷惑。
“你看看。”薛燦深深喘了口氣,仰面靠著椅背。
櫟容接過看去,口中低低念出:“見字猶見楊牧,楊牧不負小侯爺所托,已將檄文一路傳遍,直入鷹都…鷹都偶遇一人,屢次救我于危難,關懸鏡設局抓我,也是此人帶我逃脫,安置妥當,伺機送我出城。楊牧隱覺此人似曾相識,猶如櫟姐姐般讓人生出故人之感,陽城初見,卻是重逢,楊牧已無記憶,不知小侯爺是否認得此人。…”
——“屢次救下楊牧的人?”櫟容疑了聲,繼續念道,“此人身形與小侯爺相仿,斗笠遮面,黑袍裹身,聲音微啞,雖不見半分容貌,但看言談舉止,年歲應該與小侯爺無異,閑談之間,他好像知道些小侯爺的事,還拐彎問起謝君桓和綺羅,楊牧設法套問,此人口風甚緊,只字不露。此人手背疤重,該是灼傷所致,酷暑之下,衣衫疊疊,不知是否曾身負重傷,留下傷疤無法示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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