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酒一壺
“就算我死,也想你能好好活著,你怎么能搭著自己的命給薛燦放手一搏?要是敗了…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婉兒,我怎么舍得看你去死…”
“不會死的,都不會死的…”辛婉竭力想安撫激動的夫君,薛少安急促的喘著氣,喉嚨里發出刺耳的劇烈咳聲,顏嬤趕緊拿來蘸了冰片的帕子,辛婉扯過輕捂夫君的鼻唇,一只手撫摸著他瘦削的脊背,口中不住道,“侯爺,不會有事的。燦兒一切都籌備的妥妥當當,沒有人會死。”
“婉兒…”薛少安嗚咽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沒了烏金和家業也無所謂,我只要你,只要你啊!
“婉兒不會離開你。”辛婉含著淚,“絕不會離開侯爺!
紫金府的侯爺剎那間變作一個無助可憐的孩子般,依偎著辛婉哀聲嗚咽。櫟容茫然看向薛燦,薛燦進府多年,他知道薛少安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意的就是夫人,只要夫人高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帶回姜人,獻金朝廷…薛少安都默許所有,但唯獨這次,薛少安太害怕會連累辛婉,復國謀逆大罪,真的…是會死人的。
薛燦跪向薛少安,對他深深叩首,“薛燦有罪,在湘南謀劃復國大業,我可以對侯爺保證,定將竭盡所能完成大業,不會連累紫金府,不會害了您和夫人!
——“保證?”薛少安仰天深嘆,“你拿什么去保證?就靠千余人?就想匡復姜國?婉兒總和我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婉兒覺得好,我把府里家業交由你繼承便是,你是婉兒唯一的親人,我拿你當親生兒子也無所謂。但你如今要禍害到婉兒頭上…薛燦,你忘了當年婉兒是怎么救下你們?婉兒對你們有再生之恩,你怎么能害了她!”
櫟容憋忍不住,膝蓋朝前挪了幾步,看了眼辛婉,耿直道:“夫人也想復國的,是不是?”
屋里嘎然靜下,辛婉面容溢出糾結,她環抱住身子癱軟的夫君,貼緊了他的耳畔,點了點頭。
——“婉兒…”薛少安抖著唇。
辛婉攥住他冷得像冰塊一樣的手,“周國鐵騎殺盡馬場所有人,周綏安虐殺我親妹妹…侯爺,婉兒也想為族人報仇,無時無刻都在想!
“你也想…”薛少安哀下聲音,“所以你一直在找雍華寶藏,為的也是給薛燦復國所用…那人不見這么多年,你還是時時惦記著…”
“婉兒只是惦記寶藏,再無其他!毙镣癯林,“那人杳無音信,想找也找不到!
薛少安支撐起身子,渾濁枯黃的瞳孔顫著定在薛燦臉上,“薛燦!
“我在。”薛燦抬起頭。
薛少安按住他的肩,“要是敗了…后果如何?”
薛燦不假思索,“敗?我沒想過。”
薛少安顫巍起身,抖了抖墨色的緞服,顏嬤想去扶他,被薛少安拂袖揮開,他的背影枯瘦孱弱,步伐散亂無力的走出屋,跌跌撞撞的不知往哪里去了。
“侯爺姓薛,姜國深仇與他何干,侯爺害怕也是正常!毙镣袷疽庋N起來,“事已至此,侯爺也沒的選。燦兒,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夫人…”薛燦回看薛少安不見的方向,“要是敗了,就是一死。”
辛婉豁然一笑,執起櫟容的手,“死了也是一家人齊齊整整!
“到陰曹地府也有個照應。”櫟容瀟灑笑道,“倒也不壞!
薛燦愛憐的撫上櫟容的臉,“阿容真傻,就這么跟了我,我怎么舍得讓你們因我去死!
辛婉臉上帶著淚痕,看著這對繾綣愛侶也是覺得欣慰。
九華坡深處
山谷里,謝君桓和綺羅已經等到子夜,他倆都知道,如何處置的關懸鏡的決定今夜一定會傳來,關懸鏡知道太多,又是個可怕的人物,他活著待著九華坡里,是對所有人的威脅。
雖然于心不忍,但他還是非死不可。
噠噠的馬蹄聲踏著寂靜的幽谷里,見來客是府里可靠的老人,雍苑跟隨辛夫人多年的馬夫陶叔,謝君桓提著的心終于放下,又見陶叔帶來一盞鎏金繞銀壺,謝君桓頓時心領神會,轉身對綺羅點了點頭。
——“鳩酒?”綺羅迎了上去。
老奴陶叔點頭,“夫人給定下的,小侯爺也覺得可以。”
綺羅晃了晃酒壺,“夫人和小侯爺也是仁厚,想著給姓關的一個體面的死法。”
“道不同不相為謀,其實關懸鏡也沒有做錯什么!敝x君桓嘆息道,“非要探究到底,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洞穴里,陰冷的水滴落在關懸鏡揚起的臉上,流進他的嘴角,潤澤著他所剩不多的生命,關懸鏡有一種感覺,他該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只會葬身在這骯臟寒冷的角落里。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示著來者心緒的復雜,關懸鏡注視著漸近的人影,抹干臉直直看去,生出大限將至的悲壯。
關懸鏡看清了謝君桓手里提著的酒壺,他潸然笑道:“鳩酒一壺?薛燦倒也愿意給我一份體面。我還以為他會把我大卸八塊呢!
“都要死了,小殿下不會和一個要死的人計較!敝x君桓把酒壺推向關懸鏡,“毒發也就是半刻的事,你不會太痛苦!
關懸鏡動也不動,“薛燦在外頭么?”
謝君桓搖頭,“小殿下和少夫人已經回去府里,相識一場,他們也不忍心看你死。一切,由我去做,你也別記恨在他倆頭上,做鬼尋仇就沖著我來!
“不做鬼,灰飛煙滅才好!标P懸鏡執起面前的酒壺,“我關懸鏡自小刻苦讀書,勤練武藝,為的是做個能報國的人才。我爹慘死,娘也不想我從戎,那就去大理寺做個清官,查案總有個安生日子吧。誰知道…”
關懸鏡自嘲一笑,“本性難改,非要查個你死我活,給自己查出條絕路來,不死都不行!
謝君桓嘆了聲,對將死的關懸鏡也生出些同情,“別怪我們心狠,你知道的太多了!
“要我死是對的!标P懸鏡高提酒壺,眼前一片恍惚,“要讓我活著回去鷹都,我一定會奏明皇上,自請帶兵剿殺姜國亂黨,以解周國之難!
謝君桓想起什么,上前半步道,“既然你就要死了,我就多嘴問你一句,照你來看,我家小殿下要做的大事…有幾分勝算?”
關懸鏡想也不想,“要我死了,可憐我大周江山就要被姜人取代;若我不死,誰主沉浮…真的不好說!
“哈哈!敝x君桓仰面笑道,“照你說的,小殿下成事指日可待。等我們殺進鷹都,我一定給你立個石碑,借你吉言了!
謝君桓笑看關懸鏡執著的酒壺,低聲道:“關少卿,請吧!
關懸鏡張口灌下辛辣的酒水,指尖一松落下酒壺,閉目靜待死亡的降臨。謝君桓盯著他的動作,見他喝下整壺的鳩酒,對他抱拳鞠了一躬,轉身退了出去。
紫金府里
薛燦掐算著時辰,他知道鳩酒已經送去九華坡,謝君桓會照著陶叔帶去的指示,親眼看著關懸鏡喝下咽氣。
烏云掩月,哀紗也掩在櫟容心頭,薛燦見櫟容面色低落,輕輕挽住了她有些發冷的手,櫟容鼻尖有些發酸,撇開臉生怕被薛燦看出自己的不忍。
“關懸鏡想我替他入殮。”櫟容低聲道,“明天,我想讓楊牧再陪我去趟九華坡。”
薛燦揉搓著她的手,溫和道:“阿容重情重義,既然你答應了他,那也該送他這一程。”
夜風乍起,薛燦摟緊心愛的妻子,低頭吻上了她的額頭,黑目幽幽望向九華坡那處,深深的吸了口氣。
九華坡里,謝君桓和綺羅再進去時,關懸鏡已經成了具沒有生氣的死尸。
他面容沒有太多痛苦,眉頭緊蹙歪頭倒地,嘴角深處發黑的血水,他的手緊捂心口,好像舍不下什么東西一般。綺羅好奇摸去,見是一個狹長的金盒子,打開看道:“一把頭發,還有個帕子?姓關的死都放不下的,就是這?”
謝君桓看了眼,低沉道:“能從不離身的東西,一定是對他最重要的,放回去吧!
綺羅嘟嘴合上,把盒子塞回關懸鏡已經發僵的懷里,嘀咕道:“女人頭發?還有塊白帕子…難不成…賊心不死還惦記著少夫人?”
謝君桓不悅的咳了聲,“死者為大,別再胡亂!
——“這尸首…”綺羅繞著地上的關懸鏡轉了圈,“扔下懸崖吧,留著怪瘆人的。”
“額…”謝君桓蹙眉想著,“走時小殿下也沒多交代…照我看,不如先安置在坡里,等小殿下過來再說。”
“夫人的意思…”府里送鳩酒來的陶叔緩緩走近,審視著地上的尸體道,“是掩埋在坡里,早些埋了以免生出事端!
“埋了?”謝君桓點頭道,“入土為安,早些埋了也好!
“那就隨便找出地方!本_羅托腮想著,“谷外有處地方就不錯,也絕不會被人發現!
“那就勞煩綺羅姑娘帶路了。”陶叔俯首低沉道。
夜風呼嘯,在深谷里回蕩如鬼泣一般,抬尸的漢子也忍不住后背發涼,綺羅不時看向關懸鏡耷拉的尸首,膽大如她,也不由自主哆嗦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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