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生死劫
關懸鏡以為這不過是辛夫人教導出的侯門少主,卻不知,人家是與生俱來的王者氣魄,因為,他原本就是帝皇之后。
關懸鏡啊關懸鏡,你苦查至今,又得到什么?關懸鏡撞著后腦,面容含恨不甘,答案明明就在你眼前,咫尺之間你都看不穿,你活該落得這般田地。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關懸鏡止住動作,他猜,薛燦一定是決定殺了自己,進來的會是楊牧,還是謝君桓…又或者,是薛燦親自動手…
楊牧閃進矯健的身影,他后面還跟著一人,那人…關懸鏡黑眸凝住,腦中一片恍惚——“櫟容…”
櫟容一身藕色緞裙,腰間扣著精致的烏金代鉤,發髻斜戴白玉簪,面如凝脂不然纖塵。她緩緩走近被捆綁住的關懸鏡,眼中溢出痛惜之色。
亂發掩住了關懸鏡的臉,自己這副樣子,該是很可笑吧。關懸鏡不去看櫟容,硬下聲音道:“薛燦讓你來見我最后一面?成王敗寇,這一次,是我輸得一敗涂地!
櫟容伸手捋起關懸鏡的發,傷手的血落在櫟容的衣袖上,櫟容抬眼看去,“你受傷了。”
“將死之人,傷不傷又算什么!标P懸鏡撇過臉,“如果薛燦是讓你來看看我現在這副樣子,你還是走吧。”
“薛燦知道你我是朋友!睓等蒗酒鹈,“他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關懸鏡笑了聲,“我差點忘了,他是你夫君。你當然是站在他那邊的。姜未…櫟容,你早就知道他是姜國皇裔。我對你幾次試探,你都替他遮掩過去…怪不得你也不要求徹查你爹失蹤的案子…因為你知道,我要是再查下去,薛燦姜人的身份就會慢慢浮現…櫟容,他是姜人,九華坡他藏匿千人…密謀復國!标P懸鏡掙扎著鐵鏈想靠近櫟容。
——“謀逆大罪,是要誅九族的!櫟容,你這樣都肯嫁給他,你不怕死么?”關懸鏡心痛低吼,手背青筋爆出。
“我喜歡薛燦。”櫟容眼神坦蕩直白,“他是薛燦,還是姜未,都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是生是死,痛快活過就夠了。我也沒有九族可以誅,連累不了旁人!
關懸鏡停住掙扎,鐵鏈聲嘎然止住,只剩水滴墜地的聲響。
“傻櫟容!标P懸鏡悲憤閉目,“從這里殺到鷹都…沿路幾十座城池,憑千余人就能殺出去?坊間傳聞,紫金府這些年送去無數烏金給朝廷,烏石礦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櫟容,你知道姜國是怎么亡的么?姜人善戰英勇,就是彈盡糧絕才破的城。沒有烏金,沒有糧草,只靠這些空有熱血的姜國人,怎么復國?你跟著薛燦,只有一個死字!
楊牧想吼幾聲,嘴巴半張又咽了下去,這會子他也不想和一個快要死的人爭執。就由著關懸鏡扯幾句瞎話罷了。
“楊牧!睓等莺暗,“去,把關少卿的鐵鏈解開。”
“?”楊牧錘了下腦門,“櫟姐姐,這人鬼精的很,解開鐵鏈,他跑了怎么辦?”
“他還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櫟容對楊牧抬了抬眉毛。
“這倒是。”楊牧嘀咕了聲,乖乖上去解開鐵鏈,“你要不老實,可就是逼我殺你,我可不想在櫟姐姐面前殺人。”
關懸鏡跌落在地,傷手蹭上石壁,喉嚨里痛喊了聲,眉宇揪在了一處。
——“櫟容...”關懸鏡低喊,“你真傻。情字害人,你怎么能為了喜歡一個人,就可以陪著他走一條不歸路!
“又沒走過,怎么知道?”櫟容扶起關懸鏡,“你自認為聰明妥當,步步小心,你走的又是什么路,還不是被困在這里,還會丟了性命!
關懸鏡啞然無語,自嘲的搖了搖頭,“如此說來,最傻的那個該是我了!
櫟容看著關懸鏡還在滲血的手掌,撕下衣角道:“把手拿來!
關懸鏡悵然搖頭,“將死之人,哪需要你這樣!
“人要上路,也得走的體面!睓等萃衅痍P懸鏡的手腕,裹住傷口扎緊,關懸鏡怔然頓住,連刺骨的疼痛都沒了感覺。
“櫟容!标P懸鏡低喃,“我要死了,你會替我入殮么?”
櫟容抬眉注視著關懸鏡蒼白的臉,唇齒動了動沒有發聲。關懸鏡仰頭微笑,“千金萬金都求不得的鬼手女,我親自去陽城都沒能把你帶走…這會兒要死了,要是能得你入殮,是不是也不枉活了這一場?死也無憾了!
“我會讓你體體面面的走。”櫟容鼻尖一酸,強忍著眼眶的淚光,“我不想你死,但…”
關懸鏡潸然垂下眼,攤著藕色衣角裹起的掌心,“我要活著,就會給薛家,給你夫君帶來大禍,在你心里,薛燦是天,是地,你愛他如命,是會拼盡一切保下他的。”
櫟容眨眼落下淚來,哽咽道:“你找到我爹的尸首,我還沒謝謝你。關懸鏡…”
關懸鏡伸手想去觸櫟容眼角為自己落下的淚,手伸到一半定在半空,他很想撫上這張柔滑剔透的臉,這張臉曾經離自己那么近,卻像拂面的春風低呼遠去,自己再想撫摸,卻已經遙不可及了。
關懸鏡摸進懷里,拿出從不離身的雕花盒,當著櫟容的面緩緩打開,雕花盒里,是一束母親的秀發,還有一方疊起的白帕。
——“這是我最愛惜的東西!标P懸鏡攥緊雕花盒,“娘還在等我回去…櫟容…你要有機會去鷹都,城外慈福庵,替我去見我娘一面。她聽我說起你,也盼著能見你一面!
櫟容見關懸鏡把自己信手繪制的野馬圖貼身珍藏,心里涌出酸楚,背過身道:“要去了鷹都,我會去看她!
關懸鏡釋開眉宇,把雕花盒又愛惜的收回懷里,背貼墻壁,道:“你能來見我一面,看來薛燦也是個率真大度的男人,我們雖有不共戴天的仇,但我也欽佩他是個血性男人,紫金府的榮華安逸都磨不平他的復仇心愿…這個男人,你沒有選錯。也只有他才配得上你!
“關懸鏡…”櫟容站起身,“要有來世,我還會結交你這個朋友。”
關懸鏡愣了愣,唇角輕揚道:“我還以為…你會還我一世緣分…好你個櫟容,下一世也不給我個機會?”
櫟容含淚笑道:“下一世,自然還是要和薛燦好的!
“哈哈哈哈。”關懸鏡低笑著,“沒到下一世,又怎么好說呢?哈哈哈…”
櫟容咬牙走了出去,楊牧執劍走近關懸鏡,眼珠子滴溜溜在他臉上打著轉,“直到這會兒,才覺得櫟姐姐說的不錯,你,也算是個君子!
——“小楊牧。”關懸鏡輕抬眉梢,“不要做君子,世上最憋屈的就是君子,記好了這句話。”
楊牧晃了晃短劍,也沒拿鐵鏈捆綁住關懸鏡的傷手,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九華坡外,薛燦站立在赤鬃邊,轉身看著走向自己的櫟容,他神色溫和篤定,全無秘密被人發現的驚慌。夜風吹起櫟容的發絲,漾起她清麗動人的臉,薛燦解下披風披在櫟容身上,牽起她的手朝山外走去。
“和我回府里。”薛燦溫聲道,“也是時候把一切都告訴夫人。”
“夫人要知道你多年的謀劃,她是驚慌失措,還是會…”櫟容低聲猜測,“勃然大怒?”
薛燦撫了撫赤鬃,“你見到九華坡的景象,有驚慌失措么?”
櫟容搖頭,仰面看著高大英武的薛燦,“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不怕死,我猜到你不會甘心一輩子這樣活著。只是我沒有想到…”
“什么?”薛燦面容釋下。
“你已經籌謀多年…練出一支精兵…還有…那么多的兵器。”櫟容眸子亮起,“還隱藏的這么好,這些年都沒被人發現。薛燦,你好大的本事!
薛燦故意露出幾分得意,躍上赤鬃朝櫟容伸出手,一個用力把她拉進自己的懷里,“姜國皇裔,你當我是紈绔子弟么?阿容,你夫君的本事還遠遠不止!
櫟容攏緊披風,薛燦揚起馬鞭,帶著妻子直往坡下紫金府而去。
紫金府
午時大雨,夜幕落下時雨已經止住,夜空密布的烏云漸漸散開,閃出點點星色。顏嬤扶著辛婉長廊散步,望著天色也是嘖嘖稱奇,“到了這個月份,雨該是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才對,今天倒是奇怪,居然還放了晴?”
辛婉深吸著氣息,“天氣好些,侯爺的病也會好轉,櫟容嫁進薛家,倒像是個福星。他們夫婦好的讓人羨慕,看來很快就能開枝散葉,也算了卻我心頭的一樁大事!
閑聊間,薛燦和櫟容已經進了雍苑,見薛燦臉沾風塵,一看就是從后山回來,辛婉眸子微動,示意幾人跟自己進屋說話。
偏廳里,顏嬤才掩上屋門,薛燦已經拂襟跪地,櫟容也跟在他身后跪下,顏嬤身子哆嗦了下,也猜不出發生了什么。
辛婉凝視著薛燦的神情,她和這個外甥生活多年,還是第一次在薛燦身上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王者之氣,就好像是自己當年跟隨父親進宮見到太子虔,那個年輕男子的身上,也有讓辛婉傾慕的氣度。
薛燦從少年長成男子,他有著比侯門之后更雍貴的風范,這是如何蟄伏都遮掩不住的光芒。
“燦兒有事要稟告夫人!毖N昂起凌冽的臉,黑目灼亮堅定。
辛婉抖開水袖緩緩坐定,還端起手邊的溫茶抿了口,篤定點頭道:“你說!
薛燦側目看了眼櫟容,端正身體道:“關懸鏡潛入后山,找去了九華坡…他看見了…”
辛婉放下茶盞,黛眉凝住,“…九華坡…”
——“九華坡里,藏著我這幾年召集的姜國舊人,約莫千人不止。”薛燦一字一句低沉道,“棄在坡里的烏石,都被工匠鑄成兵器…燦兒大膽,在九華坡練出一支人馬…日夜操練,以謀時機北上,匡扶故國。”
顏嬤驚呼一聲差點昏厥在地,“小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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