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程家、沈家的房子相距非常近，父輩的關系又好，幾家人互相走動是經常的。但因為相隔近，大家聚在一起時，困了就各自回家。只有她是破例的，因為她臉皮厚，但也只在程家。她要是累了，懶得回家，就在程家樓上的一間客房休息。那家客房在二樓的左邊，程墨青的房間在最右邊，兩間房之間相隔一道走廊。有一次長輩們不在，她就去敲程墨青的房門，對他說她想睡他的房間。程墨青橫了她一眼，一口拒絕。她開始撒嬌，說她在客房睡不著。

　　“那就回你家去睡。”他說。

　　林璇又說了幾句撒嬌的話，程墨青無動于衷，最后林璇氣呼呼地回家午休了，三天沒理他。

　　三天后三家人聚在程家吃飯，吃完飯后長輩們閑聊，林璇坐在沙發上打瞌睡。說笑中的程母看到林璇這個樣子，叫一邊的程墨青請林璇去樓上客房休息。林璇掀開眼皮子，懶洋洋地看著面前的程墨青。程墨青扶著她上了樓。林璇賭氣說：“我要回家睡。”

　　“總算是說話了。”程墨青扶著林璇，側低頭好笑地看著她，“怎么什么事都能生氣，氣性還這么大？”

　　林璇不理他，甩開程墨青的手，轉身往樓下走。因為困，身子一晃，差點晃下樓梯口。程墨青一把把她撈進了懷里，腰一彎，將她橫抱了起來。林璇驚呼一聲，怕樓下的人聽見上來，又立即用手捂住嘴。更讓她驚訝的是程墨青把她抱進了他的房間。

　　林璇困意全消，詫異地望著程墨青。程墨青把她放在了他的床上。林璇的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躺在床上驚訝又驚喜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程墨青低笑一聲，盯著她漂亮的眼睛，不急不緩地說：“想睡我的房間，今天讓你如愿就是了。”

　　她看著他的唇緩緩地一張一合，那么近，那么性感。她雙手攀上他的脖子，笑得嬌媚。

　　而程墨青抱著她身子的手松開了，抬手把她攀著他脖子的雙手扯開，似笑非笑，“午安。”

　　說完程墨青就站起身來，轉身走出臥室，順手帶上了房門。林璇聽到“砰”的關門聲，高高地撅起了嘴。

　　那時沈茵也在樓下，但她坐在一邊很少說話，一向膽小內向。

　　林璇瞥了程墨青和他身后的沈茵一眼。如今程家也為沈茵安排了休息睡覺的地方了？看來，不僅是沈母有意讓沈茵和程墨青在一起，程父程母也是有意的？曾以為歲月悠悠，細水長流，不過一眨眼便成了流年已逝，物是人非。

　　林璇又覺得可笑，她早就不在意了。這么多年來甚至很少想起過這里的人。沈茵睡在哪里的和她有什么關系？林璇若無其事地往程墨青那個方向走，程墨青站的地方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最后，她越過程墨青和沈茵，沒有招呼，兀自走了。

　　程墨青本來一直注視著向他走來的林璇，忽然聽到身后沈茵的聲音，轉身看向沈茵，奇怪地道：“睡了一覺？”

　　沈茵說完話才看見林璇。她笑著對程墨青解釋，“昨天我在社里處理圖片，加了一個通宵的班。今天一回來就來你家等你了。等著等著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這不是睡了一覺是什么？”

　　程墨青蹙眉看了一眼林璇的背影，問沈茵，“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讓你幫我挑一挑我的攝影作品。”

　　“我并不懂攝影。”程墨青說。

　　“沒關系。你就看看覺得哪些好看就是了。今天有個攝影界享譽盛名的前輩回了國，我想拿最好的作品給她看看。”

　　程墨青又向林璇的背影看了一眼。林璇在英國的時候學過攝影，要是問林璇或許更專業，但林璇和沈茵之間……程墨青又看向沈茵，“攝影作品帶過來嗎？”

　　沈茵搖頭，“沒呢。你去我家吧。”

　　程墨青想了一下，點頭。他回家跟母親說了一聲就和沈茵一起往沈家走了。

　　——

　　程墨青看著沈茵的那些攝影作品忽然想：林璇要是不換專業會不會也是大攝影師了？她拿起相機的樣子又是什么樣子呢？他想了片刻，嘆息一聲，希望她在學業上不要再半途而廢了。

　　程墨青選了幾張圖片出來。站在他身邊彎腰看的沈茵非常驚喜，“這幾張圖片正是我最喜歡的。墨青哥，你還說你不懂攝影，騙我的呢？”

　　程墨青笑了一下，把那些圖片放下，站起身來告辭。

　　“墨青哥就在這里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程墨青搖頭，“不了。我媽已經煮了我的份。”

　　沈母從廚房出來，“墨青，我也煮了你的份，今晚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謝謝沈伯母，不用了。”程墨青彬彬有禮，說完就轉身往大門走。

　　“那小茵去送送你墨青哥。”

　　程墨青回頭說了句，“就幾步路，不用送。”

　　沈茵還是把程墨青送了出去。程墨青轉身看著沈茵，“好了，快回去。”

　　沈茵笑著點頭，又看了程墨青一眼，轉身進了家門。

　　沈母見沈茵又進來了，嘆了口氣，“飯都快熟了。”說完進了廚房。

　　沈茵把她的攝影作品收好，然后進了廚房，問母親有什么是她可以幫忙的。沈母不讓她幫忙，“你是大攝影師，你的雙手是拿相機的。你出去等著吧，一會兒就好了。你爸也快回來了，等他回來我們就開飯。”

　　“好。”

　　沈茵轉身要走，沈母又忽然叫住她，一邊洗菜一邊回頭對沈茵說：“你這幾天都在忙，昨晚還加了一個通宵的班，我一直想問你話都沒機會。”

　　“媽，你要問什么話？”沈茵停下腳步，轉身好奇地看著母親。

　　沈母想起那天和林母的談話，開門見山，“小茵，你和墨青兩個人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小茵，你應該知道我問你的是什么。你喜歡墨青嗎？”

　　沈茵抿了抿唇。沈母扭著頭看她。沈茵輕輕點了點頭。沈母一笑，“我果然沒看錯。墨青也是喜歡你的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墨青哥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不知道？喜不喜歡，對方是能感覺得到的。”

　　沈茵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墨青哥曾說過把我和林璇都當成妹妹。以前林璇欺負我的時候墨青哥看到了都會阻止林璇。這幾年林璇不在，墨青哥也對我一如既往的照顧……”

　　“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是不一樣的，你怎么可能感覺不出來？”沈母把洗好的菜放在砧板上，開始切菜。

　　沈茵沒說話。沈母說：“墨青沒交過女朋友。這么多年都和你要好，你們兩個也一直和睦，我看他對你不只是什么兄妹之情。”沈母繼續，“如果你能和墨青走到一起，我們都會很欣喜。”

　　沈茵不太自信，“現在林璇回來了……”

　　“那丫頭有什么好的？從小就任性，我行我素。她還害過你。那件事我們雖然沒有再提，不過是想著你爸他們幾個是至交，你又好了，大家和和樂樂才是最好的。但誰又能真的忘記？聽說她還要出國的，在家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她這么多年沒有回來，再次出國又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回國，也因為這點，大家沒有再提往事。”

　　沈茵的眼淚流了出來，哽咽道：“媽，我以為連你們都忘了。”

　　沈母把菜刀放下，轉身看著沈茵，“傻孩子，你是我女兒，你受了委屈我怎么可能忘？她既然是要走的，往事就不要再提出來讓大家傷心了。”

　　沈茵點頭，“我知道。”

　　“墨青為人穩重，不會喜歡林璇那樣的性子。更何況，他不也說過把林璇當妹妹嗎？”沈母笑著說，“所以你不用擔心林璇。這些年林璇在國外杳無音信，是你和墨青兩個相互幫助走過了六年。無論從哪一點來說，你和墨青是最合適的。”

　　“林璇回來后好像變了一些。”沈茵若有所思地說。

　　“的確沒有以前任性了，脾氣也好了些。但那又怎么樣？”沈母為沈茵打氣，“你一如既往地和墨青好好相處就是。”

　　沈茵點頭。沈母又轉身切菜。廚房里響起“咚咚咚”的聲音。沈茵倚在廚房門口，出神地想著剛才和母親的那一番談話。她和墨青哥是最合適的？那墨青哥喜歡她嗎？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是不一樣的，但她感覺不到墨青哥對她有男女之情。

　　——

　　林璇要去氣象研究所，家里離那里遠，天還沒亮她就出門了。以前她是極少這么早起床出門的，實在是她的專業學得太差了，她必須勤奮努力。

　　走出家門，隱隱約約看見有一個人影站在前面。林璇走過去，視線漸漸清晰。那個背影挺拔，站在那里就像一顆青松。仿佛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他轉過了身來輕喚了她一聲。

　　“早。”林璇吐出這個字后，繞過程墨青就走。

　　“等等。”程墨青捉住她的手臂，“要去氣象研究所？”

　　“有事？”林璇看著他。

　　“我送你。”

　　“謝謝。我已經約好車了。”

　　“取消就是了。”

　　“這樣太不誠信了。”

　　“不是沒錢了嗎？”這里打車去氣象研究所要兩三百塊錢。

　　“我有錢。我爸爸也給了我錢。”

　　四目相對，林璇坦然，程墨青審視。最后，林璇掰開程墨青的手，往大門走了。程墨青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開門上車。

　　車子駛出了大門，程墨青看見林璇在公路上走。八百多米之外有地鐵站。程墨青的車在林璇面前停下來，降下車窗，探出頭去，也不追究她撒謊，開口說：“上車！”

　　林璇不理他，繼續往前走。程墨青打開車門下了車，兩步追上林璇，把她拉轉身來。林璇抬頭看著他，并沒因剛才的謊言而心慌，目光依然坦蕩。

　　程墨青說：“我送你。這么早你一個人走路不安全。”

　　“墨青哥，真的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很禮貌，很疏離。

　　程墨青斜睨了林璇一眼，不容分說地把她拉上了車。

　　——

　　下午六點還有觀測。林璇填好天氣圖后就開始打盹。蘇星洲從辦公室門外進來，看到林璇單手支著頭，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拿起她填的那張天氣圖掃了一眼，“呵”了一聲，“字跡真是漂亮。”

　　林璇又打了一個盹，抬起頭來，笑道：“學長。”

　　蘇星洲看了她一眼。林璇站起身來，偏頭看她剛才填的天氣圖，疑惑道：“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字跡漂亮，預估天氣結論也和我的想法一致。”

　　林璇非常開心。

　　“小師妹有進步了啊。今天的結論應該很正確。”

　　今天的結論要明天才知道是否正確。蘇星洲這么說是因為他的結論和林璇的一樣，而他的結論準確率百分之九十九。

　　林璇揚起了眉。

　　蘇星洲把天氣圖放好，抬頭看林璇，“你可以早點回家，不用等到六點觀測。在這里，你非常自由。”

　　“謝謝你。我這叫笨鳥先飛。”林璇打趣。

　　“走吧，下班了。”蘇星洲放好資料后對林璇說。

　　兩人出了氣象研究所，蘇星洲把林璇送到了地鐵站。

　　——

　　下班高峰時段，地鐵很擠。林璇的腳被人踩了幾次。

　　下了地鐵，林璇一瘸一拐地走出地鐵站口。路燈下，程墨青站在路邊。她一出站他就看到她了，大步走過去。

　　“腳怎么了？”

　　“在地鐵上被人踩了。”

　　程墨青牽住林璇的手。這兩天他總牽她的手。林璇望著他，淡淡地說：“我能走。”

　　一輛銀白色的小車駛過來，燈光刺眼。林璇撇開頭，手上用力甩程墨青的手。程墨青手上一緊，順勢將林璇拉進了懷里。

　　“呲”的一聲尖銳響聲，銀白色小車急剎。車門打開，沈茵匆匆下車，轉身看著程墨青和他懷里的人，瞪大了眼睛。

　　“墨青哥……”沈茵的腳一崴，疼得皺了眉，一手撐著車才穩住身子。

　　林璇從程墨青的懷中抬頭，半瞇了眼看著他，“她的腳也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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