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皆亡
這位晏安魔尊,做事未免也太一意孤行不問后果了,天帝殺了他愛的女子,他便六親不認,墜入魔道。我顧著張良的事情,沒回來休息,他便去殺了張良。為了一件所謂的“不是什么大事”的事,就要用上溯回輪。
寒崚神尊當年那句“一身反骨,后患無窮”,倒真也是沒有冤枉他。
好在寒崚神尊已為天下蒼生,率先用過一次溯回輪了,君揚和流梭便是跑斷腿,大約也是找不到溯回輪的。
我打了個哈欠,故作困頓:“嗯,那你找到了再說吧。若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晏安道:“嗯。”
手卻仍攬著我的腰。
我道:“若方便的話,還請你松松手。”
晏安道:“好。”
這手一動未動。
我為難地看著他,晏安說:“你過來些,我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我說:“我靠過去,只怕你要親我。”
晏安低聲笑起來,終于放了手:“阿若真聰明。”
我說了聲早點休息,便匆忙離開了晏安房間。
實在是造孽,太造孽了。
若只看晏安對柳若千轉百回的愛,誰會信他是個魔尊,將來會惹得三界齊悲。
殺晏安的事再這樣拖下去,只怕我更加下不了手,這事情實在不能耽擱了。
第二天醒來,我同碧落還有晏安坐在一樓吃百花鎮有名的百花糕當早點,碧落咬了兩口,說:“大清早吃這么甜?小二,來點茶解膩吧。”
此時店小二正和掌柜的在說著什么,兩人都神色慌張,碧落喊了幾句他才端著茶,一臉抱歉地過來:“久等了。”
碧落好奇:“你們剛剛說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店小二倒是沒有隱瞞:“幾位看起來不是本地人,今夜花燈節也取消了,宵禁甚嚴,幾個客官天黑前可千萬記得回來——便是白天,也別去花街啦。”
我問:“花街怎么了?”
店小二嘆了口氣:“出大事啦。昨夜出了三樁大命案!”
我和碧落對視一眼,我道:“張良之事我們是曉得的,還有兩個命案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道:“既然你們曉得,那就好解釋了,有個說狀元郎指使自己的丫鬟,叫什么露兒的,昨日夜里死在牢內了!據說死狀極其慘烈呢。”
露兒死了?
“那最后一樁……”
“最后一樁就更加懸乎啦。”店小二害怕地打了個哆嗦,“軟玉樓上上下下,昨夜在樓內的,不論是老鴇、龜公、姑娘們還是恩客,盡數死了,一個比一個死的嚇人,最可怕的還是綾盈姑娘,渾身潰爛被掛在軟玉樓外呢……”
***
我們走到花街門口,果然如店小二所言,整條花街都已封了,但晏安在,這難不倒我們,他只輕輕施法,那些凡人便瞧不見我們了,這招比我和碧落化作原型要好用許多,只可惜我和碧落暫時沒這個妖力。
繞開看守的人,一路走向軟玉樓,還未至軟玉樓,便已能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和重重鬼氣,這下連軟玉樓都不用進去,便能下定論這軟玉樓命案絕非凡人所謂,是鬼怪作祟。
走入軟玉樓,血跡斑駁,味道極惡心,我蹙著眉想尋出些線索,晏安站在我身后:“尸體都已被運走了,這樣看也未必能看出什么。”
我搖搖頭,和碧落去了綾盈房間,綾盈房間鬼氣最重,推開門,滿地都是發黑的血跡,床上還放著一個包裹,里面放了些衣物,顯是綾盈已在收拾東西了,卻忽遭逢變故。
昨日與她分別時,她說此一別,恐后悔無期也,卻不料當真是再會無期了。
碧落捏著鼻子打開綾盈的衣柜,驚呼一聲:“這是什么?”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卻見綾盈衣柜內也有血跡,但還有一根顯然不屬于綾盈的男子腰帶,這腰帶很有幾分眼熟,我拾起來,看了片刻,正要說話,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討論聲,卻似乎是官府的人來了,我道:“先走。”
我們三個從綾盈窗邊離開,我手里握著那染血的腰帶,晏安道:“這是……”
我點頭:“是張良的。”
碧落大吃一驚:“張良不是死了么?!怎么……難道他死了之后來尋仇了?”
我看向晏安,他并不吃驚似的:“應該吧。”
我沉默片刻,道:“你是魔尊,死在你手下的普通的人,是不是極有可能沾染魔氣,化作厲鬼?”
碧落失聲道:“原來張良是魔尊大人殺的……”
旋即閉嘴,不敢多說。
晏安望著我:“是。”
張良作惡多端,便是被砍頭死了,或是被綾盈一刀捅了,也絕不該有怨氣,而是該乖乖投胎轉世去畜生道,可他死在晏安手下,情況就不一樣了,一介凡人,勞魔尊親自動手,晏安便是泄了哪怕一丁點戾氣,都足夠讓他化作厲鬼了。
不然也不會才剛死,就能先殺了露兒,又血洗軟玉樓。
這樣的厲鬼,正是以人命不斷讓自己變強的。
我望著晏安沒有說話,晏安也回望著我:“怎么了?阿若這是在怪我?”
“畢竟是這么多條人命。”我遲疑地說。
晏安道:“我殺他的時候沒想到,確實疏忽了。”
我沒有再說話,內心只覺十分無言,晏安這句確實疏忽了,實在是非常輕忽,顯然他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可如他所言,他只是殺了張良,之后張良化作厲鬼的所作所為,也并不能將過錯都推給他。
“若張良留在百花鎮繼續為非作歹,只會有更多人受害。這件事畢竟是因我和碧落而起。無論如何,我們也該把張良給解決了。”我將那腰帶收成一團,低聲道。
晏安道:“因你而起,罪魁禍首卻是我。”
我道:“你愿意幫忙?”
晏安思索道:“我們本就是妖魔,要妖魔來降妖除魔并不妥當。我會放出消息,讓這附近的能人異士前來降服張良。”
我搖頭:“張良死在你手下,又殺了這么多人,并非尋常厲鬼,那些能人異士若真想來降服張良,必然不死即傷。”
晏安說:“這我自會說明,敢來對付張良的,想來也非尋常人。”
我終于明白了:“你是想用張良將寒崚吸引過來?”
晏安望著我微微一笑:“阿若真聰明。”
我道:“你想將他引出來,卻不知還會死多少人。”
晏安憐愛地道:“阿若你如今雖已不是人,卻仍如此心善,真是難得。好吧,原本我還想帶你去鎮外桃夭山上,尋那美酒夢千年,現在大約只能留在這兒,先處理張良的事情了。”
這話里似乎還有話,我警惕道:“你若還有別的事,自可先行……”
“盡說胡話。”晏安將傘在我頭頂撐開,“走吧,要尋張良,也不是站在這兒他就會自己出來的。”
我只好跟著他暫且又回了客棧,晏安在房間里用筆墨寫了些什么,捏在手中輕輕一晃,紙條便化作煙霧散了,他道:“晚些嬈音會來,她曉得怎么找到張良。”
我這才想起晏安當初介紹嬈音的時候,說的就是她十分擅長尋人蹤跡。
我們在客棧頂樓等嬈音,晏安支開窗戶,斜倚在窗邊,低頭望著窗外,神色似有些淡淡憂愁,我看了一會兒,還是道:“方才……我并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只是……”
晏安回過神似的看我一眼:“我曉得。只可惜張良鬧這么一出,今夜連花燈節都沒有了,我特意回百花鎮,本是想和你一同過節的。”
原來他是在煩心這個。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實在是低估晏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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