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塵
是阿遠,小小的人影頂著風雪朝著茅草屋走來。
沈覓心里一熱,眼淚幾乎流下來。
傻孩子,這幾天怕是著急壞了,這么冷的天居然一個人到山上來找自己。
沈覓忙打開門迎了出去。
阿遠見到飛奔而來的阿姐,忙擺手,“阿姐快回屋里,外邊風雪大,莫要凍著了。”
沈覓哪里肯聽,跑過去拉著他的手一道往屋里走。
薛澤打開門迎姐弟二人進屋,拿陶碗盛了熱水遞給阿遠,“天冷路滑,喝點水暖暖身子,我受傷不輕,這幾日多虧你阿姐照顧。”
阿遠知道阿姐定是為了救人才沒回去,見這人頗有禮數,怨氣消了大半,接過水道了聲謝。
“阿姐也不說一聲,害的我—”話未完,眼淚便落了下來。
沈覓見狀忙給他拭淚,“莫哭莫哭,是阿姐不好,那日走的著急,我讓平嫗告訴你忙完便回的。”
“平嫗告訴我了,可你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又是接連兩晚不在家中,我實在是擔心,便出來尋你,聽聞那日你與一個戴著斗笠的人坐著驢車往這邊走了,我過來看看,心想著沒準阿姐在,結果真被我找著了。”
沈覓聞言一驚,李仲賢那日把這人交給自己,再三囑咐誰也不要告訴,若是走漏了風聲,對誰都不好,忙問道:“誰告訴你我往這里走的?”
“是小豆子的阿母,我那日在她家中與小豆子一起,她碰巧看見了,回來時告訴我的。”
阿遠是個聰慧的,見沈覓擔心,又看看一旁的薛澤,說道:“昨日下午有人來看病,就是上次青州城里總說頭暈惡心的那個富戶,我說‘阿姐不是給你開了對癥的方子?平日里按時喝藥就行了’,可那人一臉煩躁,說‘平日里都是按時喝的,這不是藥沒了便想著去拿幾幅,誰知這幾日不知怎的了,青州城里全是巡邏的兵士,對醫館藥房管的極嚴,只準進不準出,于是便到北海郡的藥鋪碰碰運氣,哪里知道郡里的藥鋪也有兵士盤查’,于是便到阿姐這里看看是否有別的辦法。”
十有八九是沖著阿澤來的,沈覓與薛澤對視了一眼。
“那你怎么說的?”沈覓問。
“阿姐放心,我自然說阿姐為人治病去了,那人問你去了哪里,我怕他去尋你,便說太守府請你去給小兒看診。”
沈覓這才稍稍放心,那人頗有些執拗,若是知道自己在哪里定然會去尋,幸好阿遠機靈,全青州城誰不知黃太守視子如命,誰敢不長眼的跟黃太守搶大夫。
薛澤沉默片刻,說道:“我的傷已經大好,原本今日打算告別,如今正好阿遠與你一起下山,阿覓的救命之恩,我此生不忘。”
沈覓不知為何,居然有絲不舍,許是擔心他落入敵手吧,“救人是我分內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傷還得細細養一陣子,切莫大意了事,日后只盼你小心些,莫要再傷著了。”
沈覓和阿遠互相攙扶著下了山,卻不知道薛澤在他們身后暗暗護送,直到看他們進了家門才返身回到茅草屋。
薛澤將屋里所有東西歸置成原樣,就像沒人來過一般。一個人在榻上靜靜養神,笑靨如花的她似是還在身旁,藥香縈繞,柔聲婉言。
薛澤長舒口氣,嘴角一絲苦笑,起身出門,幾個起落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
沈覓這幾日實在是沒睡好,一到家便舒舒服服的睡了個飽覺。
待醒來時發覺自己正發熱,腦袋里“嗡嗡”直響,要裂開似的,著實難受。
好在家里平時都儲備一些藥材,便吩咐平嫗熬了個清熱解毒的湯藥喝。
沈覓心里明白,頭一夜把大氅給薛澤蓋的時候就凍著了,只是那幾日硬撐著,如今心落在肚子里便開始生病,倒是心寬,沒覺得生病不好,反而慶幸現在才發熱,若是在山上可怎么辦。
見阿遠忙前忙后的照顧自己,很是欣慰,感嘆自家兒郎初長成。
“阿遠這般貼心,將來哪家的姑娘這般有福氣?”
“阿遠,幾日不見,我看你又長高些,嗯,嘖嘖,可以考慮親事了。”
“阿遠,你看上次來咱家送白菜的花花怎樣,不好?那村西的二妞如何?也看不中?”
平日里每每斗嘴落了下乘便把阿遠的親事拿出來說道說道,阿遠臉皮薄,每每聽到這里便開始臉紅脖子粗,倉皇敗下陣。
可今日在一旁看書的阿遠卻是氣定神閑,連頭都不抬的說道:“阿姐,上次送菜的叫阿梅,二妞住在村東。”
看沈覓斗志昂揚的像后院里的大公雞,十分無耐,“阿姐說吧,今日我聽著就是。”
沈覓看向窗外,“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哎,阿姐平日里說,得了寒癥要多休息,你如今發熱正該多休息,卻偏偏要與我斗嘴,也不知哪里來的精神,我若是還口,阿姐何時睡覺?若不睡覺,剛才的藥湯算是白喝了。”
阿遠放下書簡走到榻前,給沈覓掖好被子,輕輕拍著,“小時候我害怕,睡不著,阿姐便是這樣拍著睡覺的,阿遠都記著呢,今日我拍著阿姐睡覺,快,合上眼睛。”
沈覓感動不已,趕緊閉上眼睛,把涌到半路的眼淚蓋起來。
阿遠跟自己這個姐姐最親。
那年隨阿爹游走于青州西北的郡縣,不料遇到匈奴人突襲破了城,好在父女倆躲得及時,逃過一劫,每每回憶起那時城中慘相都會連連后怕。
滿城的殘垣斷壁,堆尸如山。
阿遠就是那時撿回來的。
小小的人兒坐在街上,望著街上悲傷癲狂的人群,眼睛里滿是驚慌無措,也不知道親人失散了還是死了,無人安撫照顧他,待沈覓和阿爹走到跟前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拉住沈覓的衣角,一聲“阿姐”叫的沈覓淚流滿面,沈覓蹲下身,將小小的人攬在懷里,輕撫后背,“莫怕,阿姐在這里,不會丟下你。”
問他家住哪里,家人稱呼,他都木然搖頭,沈覓覺得可能是受驚過度所致,后來與他在原地等了幾日,始終無人來尋,沈覓和阿爹猜測,他家人可能遭遇了不幸。
就這么著促成了阿遠和沈覓的姐弟緣分。
那時候阿遠在匈奴人的鐵蹄下受了驚,每當睡覺時便哭鬧不休,即便睡著了也會驚醒,沈覓拍著哄他睡覺,日夜看護,直到過了兩三年才好。要不然,阿遠也不會遇到大虎的時候追隨她從樹上跳下來,也不會孤身一人冒著遇到野獸的危險到山上找她。
也不知道修了幾世得來這么好的弟弟,但愿阿遠早日能與世上的血脈親人相聚。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下午。
沈覓平日里身體底子好,又出了幾身汗,一覺醒來好了大半。
沒好徹底是不能串門子的,更何況是送年貨。
拖的越久越尷尬,無奈之下,沈覓讓阿遠帶著年貨拜訪了父親的幾個故友,只余下李郡守一家是沈覓必須要去的。
若是不親自去,別人不說,光李仲玉這關就過不了,不知道會埋汰自己多久。
再說了,李仲賢上次把人一放就走了,說是去辦事,也不知道如今怎樣。
想著等身子好了便趕緊去拜訪。
平日里沈覓比較忙,難得有時間閑在家里,想著臨近過年還沒給自己和阿遠準備新衣,便拿出幾塊布料,仔仔細細的縫制了兩身衣袍。
見一匹布料顏色太深,適合年紀較長的人,正好送給平嫗。
平嫗大喜,要用來給自己和平叟縫制新衣,還說女兒昨日來了,也給他們老兩口帶了年貨,還給他倆做的鞋子,這回過年好,有新衣新鞋穿了。
看著平嫗滿臉喜色的絮絮叨叨,沈覓微微一笑,想起現在不知道在哪里采風的阿爹。
九年前,沈覓在這個世上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沈父,一聲顫巍巍的“老爸”叫的沈父喜憂參半。
喜的是女兒終于死里逃生,醒過來了,憂的是女兒是不是摔下馬車的時候傷了腦袋,神志不清。
若不是神志不清,怎會叫“老爸”而不是“阿爹”呢?
三年一個代溝,沈家父女這代溝差大發了。
沈覓也呆住了,摸摸隱隱痛著的腦袋,再看看周圍的擺設,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老天爺這玩笑開大了。
沈父和前世的父親長得十分相像,膚白貌美......嗯,一表人才,就是年輕了些,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前世沈覓的父母很早就離異了,母親另外組了新家庭,生活得不錯,還給她添一弟弟。
沈覓從來沒有埋怨他倆沒給自己一個完整的家庭,她覺得人是自由的,合則聚,不合則散,好不容易活一輩子,犯不著為了孩子困在不合適的婚姻里.
瞧瞧這覺悟,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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