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燭影晃動,左立翩然而至。
寶釵倒上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杯子是一水的白玉制成的,觸手溫潤,不是左立所熟悉的水雯的杯子。
想是他上次空手捏碎杯子給寶釵留的印象太深,所以寶釵這次不敢再用水雯的杯子來招待他。
左立低頭飲了一杯茶,茶水是有幾分燙的,看來寶釵在這里并沒有等了太久。
然后,左立便撇到了寶釵身旁的小火爐。
左立:“...”
收起目光,左立道:“昭王拒絕了我的提議。”
此言一出,寶釵漂亮的眸子剎那間失去了光彩,強顏歡笑道:“勞煩統(tǒng)領(lǐng)走這一遭了。”
她的神情不似作偽,眉目低垂,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瞬間,倒讓左立生出了三分愧疚。
回想起水晏剛才的言談,左立心里還是有些別扭。
兩代南安王,可謂對水晏仁至義盡,老南安王甚至還為此折了一個女兒過去,如今水汷蒙難,水晏卻拒絕幫他,多少讓人有些唏噓,心生寒意。
水晏并非在太子膝下長大的人,到底沒有其父仁風(fēng)。
看著面前滿是失望的寶釵,左立只好道:“此法行不通,王妃再想想其他法子,或許能說動昭王。”
寶釵搖了搖頭,輕聲道:“你是太上皇面前紅人,你的話,他尚且不聽,更別提旁人。”
“罷了,許是我命中無子。”
寶釵低下了頭,黯然神傷,夜風(fēng)吹在她穿著的雪青色的衣裳上,夜深露重,她的身影微微抖了抖。
又說了一會兒話,寶釵便與左立告辭,起身正準備,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復(fù)又坐下,緊了緊衣領(lǐng),說道:“還有一事,倒要勞煩統(tǒng)領(lǐng)了。”
左立道:“王妃請講。”
寶釵攏了攏被夜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道:“郡主執(zhí)意要去江城尋找王爺,我與太妃怎么也攔不下。”
左立微微皺眉,放在膝上的手指摩挲著那枚薄薄的刀片。
寶釵笑了笑,道:“江城出了這么大亂子,太上皇必然是要派人過去查看的,除了統(tǒng)領(lǐng),太上皇自然是不放心旁人的。此去江城,路險人惡,郡主天真爛漫,不諳世事,還望統(tǒng)領(lǐng)多費心照看郡主。”
說完,寶釵轉(zhuǎn)身離去。
聽雪亭中,左立坐在椅上,若有所思。
燭光下,他銀色的面具閃著寒光,而在他的掌心,躺著一枚薄薄的刀片,被他的體溫暖的溫?zé)帷?br />
次日清晨,寶釵起了個大早,前去服侍南安太妃,溫言細語,勸了幾勸,南安太妃方潦草地吃了幾口飯。
簡單吃完飯,南安太妃便要去佛堂祈福,寶釵欲跟著一同去,南安太妃道:“這個節(jié)骨眼上,府上事情多,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寶釵眉頭輕蹙,卻并不準備離開。
南安太妃又道:“不用擔(dān)心我想不開,去吧。”
見南安太妃如此,寶釵不好違逆,讓鶯兒與其他大丫鬟守著她,又囑咐了一番,方抽身回去。
回到屋里,寶釵親手寫了帖子,讓下人送到北靜王府,交給北靜太妃。
又寫了一個帖子,讓下人送到王子騰府上。
一連幾天,北靜太妃皆推辭,只道自己身體不好,恐寶釵沾染了病氣,因而并不見客。
寶釵見此,再往北靜王府遞帖子時,便加上了一句:不知北靜王狩獵那日穿的袍子,修補好了沒有?
帖子既然送出,寶釵便安心在家中等待。
日漸西斜,到了下午,北靜王府果然派人來請。
寶釵略一收拾,便動身去北靜王府。
北靜王府與南安王府雖然同為太~祖皇帝賜下的宅院,但因著第一代的北靜王是開國王爺功臣之最的原因,北靜王的宅院,是四王里面最為奢華,也是占地最廣的院子。
與之南安王府雕刻著的海浪祥云不同,北靜王府的樓臺亭閣雕刻著的,是大漠蒼鷹,望之讓人頓生豪邁之氣。
穿過長長的走廊,再繞過假山流水,寶釵終于抵達了北靜太妃的院子。
還未走進院子,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
前方引路的小丫鬟道:“太妃病的有幾年了,她嫌來回熬藥送藥麻煩,便把要熬的爐子罐子搬到了自己院子。”
寶釵點點頭,問道:“太妃得的是什么病?近幾日可好些了?”
丫鬟并不回答,只道:“您見了便知道了。”
丫鬟挑簾,寶釵進入屋內(nèi),繞過屏風(fēng),便見一個身著紺紫色衣衫的女子斜倚在貴妃榻上,微微露著繡著雪中紅梅的月色裙擺。
寶釵知道這便是北靜太妃了,上前行了個晚輩禮。
北靜太妃戴著玉色護甲的手指輕輕揚起,便有小丫鬟上前扶起寶釵,又有小丫鬟奉上了今年的新茶。
寶釵大大方方入座,謝過北靜太妃的茶,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寶釵抬起頭,北靜太妃那雙上挑的鳳目也正打量著她。
她打量著寶釵,寶釵面帶微笑,也打量著北靜太妃。
彎刀一樣的眉,上挑的鳳目將眼角凌厲的威勢隱藏的很好,唇上那抹淡淡的紅,微微露著三分病色。
這樣的女子,雖在病中,卻絲毫不掩其風(fēng)華絕代。
寶釵甚至能想象的到她年輕時的模樣,明眸善睞,顧盼生輝,一顰一笑,都能牽動無數(shù)人的心腸。
然而這樣一個如花美眷,卻被無數(shù)人所忌憚,就連當(dāng)今睿智如太上皇,提起她時,心里也會打個突。
她的才,她的智,以及在丈夫死后獨立撐起北靜王府的鐵腕手段,都足以標榜史冊,以供后來無數(shù)個丈夫早死的女子來學(xué)習(xí)觀摩。
北靜太妃講話,也與平常的貴婦不同,單刀直入,卻又讓人摸不準她真正的用意。
北靜太妃道:“能叫水汷舍命相救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她挑了挑眉,道:“三丫頭命大。”
南安太妃尚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句“三公主”的永昌公主,到了北靜太妃這里,變成了“三丫頭”。
南安太妃,只是南安太妃,而北靜太妃,不僅僅是北靜太妃,她的手里握著的,是戍守北疆的數(shù)十萬鐵騎。
北靜太妃敢如此,寶釵卻不敢不恭敬,道:“公主是太上皇之女,一國帝姬,自然有龍氣庇佑。”
北靜太妃不予置評,道:“左立在她房間守了數(shù)日,她一字未吐,反而到了你這...”
北靜太妃鳳目微瞇,贊賞道:“南安王妃好手段。”
話雖是贊賞,寶釵卻不敢掉以輕心,比之剛才,更加謹慎。
北靜太妃玉色的護甲輕輕叩著桌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瞥了一眼寶釵,懶懶道:“你既然拿了把柄來尋我,必然是有所求,說吧,你想讓我如何幫你?”
寶釵道:“太妃玲瓏心腸。”
“我不及太妃有福氣。”
寶釵一邊細細打量著北靜太妃的神色,一邊道:“我與王爺未出新婚,他便舍我而去。我一介弱女子,既沒有太妃的福氣,也沒有太妃的聰慧,而今不過想要一個孩子罷了,以圖百年之后,四時八節(jié),墓前多少還有人供奉。”
北靜太妃眼底一抹嘲諷閃過,道:“所以,王妃是看上昭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了?”
寶釵道:“不錯。”
寶釵眉間輕蹙,面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昭王與王爺同出一父,他的孩子,王爺應(yīng)該也是喜歡的。”
“哦?”
北靜太妃輕挑眉梢,似笑非笑:“是嗎?”
“此事牽扯甚大,我若幫你,你拿什么謝我?”
小丫鬟捧來那夜水溶穿的藩王服,北靜太妃指著上面被撕掉的衣角,道:“藩王服為王爺朝服,雖然只能由宮中漿洗織補,少了衣角,會被追問查詢。”
“但我并不覺得,太上皇會為了一個區(qū)區(qū)三丫頭,動我北靜王府。”
“更何況,狩獵場上,溶兒只是奉命而行。”
又有一個小丫鬟上前,捧著一個楠木托板,上面擺的,是明黃錦緞。
北靜太妃道:“六皇子有太上皇密旨在手,由不得溶兒不聽。”
“所以...”
北靜太妃微微一笑,面露惋惜之色,道:“王妃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寶釵滿面失望,身影微微一晃,喃喃道:“統(tǒng)領(lǐng)那里不行,您這里也不愿幫我,看來我是命中無子了。”
北靜太妃眼中精光一閃,道:“你找左立了?”
寶釵自知失言,再解釋,只怕是越描越黑,反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了,于是道:“不過是病急亂投醫(yī)罷了。”
“他倒是會見風(fēng)使舵。”
北靜太妃面露譏諷,道:“只是這從龍之功,卻不是這么好掙的。”
“罷了,你先回去,容我思慮幾日,再給你答復(fù)。”
寶釵知目的達到,謝過北靜太妃,歡歡喜喜出了北靜王府。
坐上轎攆,里面只有她一人時,寶釵斂去了面上的歡喜模樣。
北靜太妃那段似是而非的話,讓她心中暗暗生疑。
左立的從龍之功,從的究竟是誰?
水晏那食指叩著桌面的習(xí)慣,倒與北靜太妃有著幾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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