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釋然
一個“好”字梗在喉嚨,怎么也說不出口。
水汷呼吸間的氣息撓著她的臉,癢癢的。
他的眼睛深情而又專注,黑白分明的瞳仁亮晶晶的,讓寶釵忍不住想起那夜他披星而來的情景。
生于天家的人,生而算計,死而算計,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紛紛擾擾似真還假的情景縈繞在心頭,過了良久,寶釵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好!
水汷的吻落在她的額間,落在她輕顫的睫毛,最后落在她緊緊抿著的唇上。
一吻而終。
水汷的手指揉弄著她的耳垂,吻又跟著落在她的耳垂上。
余光瞥到她的臉上泛起紅暈,像極了海天相接一線時,夕陽西下的潮水。
那一雙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層薄薄霧氣,帶著幾分□□的水色,卻不見悲喜哀樂。
水汷起身,一手支著身子,另一只手描畫著她的眉眼。
行為可以騙的了人,但是人的眼睛,卻是最容易把內(nèi)心出賣。
寶釵的手卻攀上了他的脖子。
跳動的燭光下,黑發(fā)雪膚,撩人的很。
寶釵的睫毛顫了顫,輕聲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水汷突然又釋懷了,他們有一輩子去攜手相伴,彼時她不愛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一輩子呢,想想都讓人心生向往。
水汷道:“留明待月復(fù),三五共盈盈!
水汷的吻又落了下來。
他的手覆上她的眼。
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溫暖,但手上的繭子卻是堅硬的,弄得她有點(diǎn)疼。
寶釵知道,那是常年習(xí)武所留下的。
水汷一個挺身,寶釵還是皺起了眉。
水汷輕撫著她的眉間,停止了動作,低聲道:“痛的話,不要忍著。”
難以啟齒的細(xì)碎的聲音被刻意壓制著,快感一波接著一波,大腦一片空白前,寶釵看到了水汷異常明亮的眸子,如一顆啟明星,透過層層云霧,照進(jìn)了她昏暗無光的生活。
次日醒來,寶釵的腰肢仍是酸痛的,那個昨夜在她身上馳騁的少年,彼時卻是生龍活虎的,見她醒來了,停止了玩弄她頭發(fā)的手,一手將她攬在懷里。
紅浪翻滾,又是一度春宵。
再起來時,天已大亮,寶釵匆匆梳洗,便去伺候南安太妃用膳。
水雯今日也起了個大早,一向勤快的探春卻沒有在屋里,南安太妃道:“晏兒的病又犯了,我免了探丫頭的晨昏定省,讓她好好照顧晏兒。”
寶釵道是,又問可曾請了太醫(yī)來號脈,南安太妃道:“他是舊疾,府上有徐大夫照看著,用不著請?zhí)t(yī)。”
寶釵點(diǎn)了點(diǎn)頭,囑咐鶯兒送過去一些增補(bǔ)之物,鶯兒應(yīng)去辦。
水雯看著寶釵肚子,笑瞇瞇道:“大嫂子什么時候能給我添一個小侄子?”
南安太妃點(diǎn)著水雯額頭,道:“哪里就這么快了?我嫁給你父親三年,方有你大哥。”
寶釵臉上羞紅,岔開了話題。
水汷道:“食不言,寢不語,小雯若是閑著沒事,跟著你嫂子學(xué)理家吧!
水雯向水汷扮著鬼臉,道:“就不!
吃完飯,南安太妃道:“你們小夫小妻的,這幾日不用特意過來。我雖然不問朝事,但也知道如今邊城有了異動,想是過不了多久,陛下便會讓你回去領(lǐng)兵!
南安太妃神色戚戚,道:“你的父親、爺爺,都死在了戰(zhàn)場,我只有你這一根獨(dú)苗,你若再去了,可叫我怎么活?”
又看著寶釵,道:“好歹給咱們南安王一脈留點(diǎn)血脈,這樣...”
話未說完,泣不成聲。
寶釵連忙勸慰,南安太妃拉著她的手,道:“你剛嫁進(jìn)來,不知這里面的苦,王妃哪是什么好當(dāng)?shù)??br />
寶釵道:“母親切莫太過悲傷,王爺自幼習(xí)武,身手矯捷,況身邊又有眾多護(hù)衛(wèi),哪里就如您說的一般了?老王爺?shù)脑谔熘`,也會保佑他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
水雯也跟著勸,南安太妃方緩過來,囑咐寶釵,這幾日不用過來,好生照顧水汷方為正理。
寶釵與水汷從南安太妃處出來,行至院中,樹木已抽出新枝,花草披上新綠,萬物復(fù)蘇,一派生機(jī)勃勃之態(tài)。
水汷扳過寶釵,看著她的眸子,認(rèn)真道:“我會回來的!
寶釵手指與他十指相扣,道:“我信你。”
目光掃過王府的一草一木,眾多仆奴,道:“王爺不是我一個人的王爺,還是這整個王府的王爺!
寶釵道:“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寄予您一身,邊關(guān)烽火雖急,但王爺也要記得,府上老老少少等著你榮歸京都。”
水汷牽著她的手,繼續(xù)向前走,道:“那你呢?”
“我...”
寶釵輕聲道:“我自然也是等著王爺?shù)!?br />
水汷笑道:“有你這句話,我縱然是爬,也要爬回京都的!
春日正濃,少年少女言談無忌。
寶釵跟著水汷來到聽雪廳,廳里擺上了棋盤,燃上了檀香。
裊裊熏香惹人醉,面前少年一身湛藍(lán)裝束,齊眉勒著江海鬧龍抹額,修長的手指執(zhí)起了白子,盡顯勝券在握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豪氣。
白子落地。
寶釵抬眉道:“落子無悔。”
水汷輕笑:“無悔!
寶釵捏起黑子,黑子被她夾在手里,更顯得她肌膚勝雪,白若美玉。
黑子落地,置之死地而后生。
水汷大笑:“我小瞧了你,再來!
又連續(xù)下了幾盤,水汷不得不認(rèn)輸,寶釵布局之精妙,破局之高深,遠(yuǎn)不是他能戰(zhàn)勝的。
水汷道:“你可曾輸過?”
寶釵抿唇,瞧著棋盤,道:“曾輸于二姐姐半場。”
水汷想起那個溫柔嫻靜的賈府二小姐,再想想秦遠(yuǎn),不覺笑出了聲。
又是一局,寶釵開場吃掉水汷兩個棋子,手里捏著白子,猶豫未決,過了一會兒,她道:“王爺,兵者為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棋子落地,寶釵道:“戰(zhàn)端一開,浮尸千里,人命賤如草芥!
“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希望王爺出征在外遇決策之事時,想一想,這江海之中的累累白骨。”
水汷一怔,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他雖也善待將士,但始終不曾把將士性命真正放在心里,最后戰(zhàn)死殉國,也算是自食當(dāng)初一意孤行的惡果
水汷默然道:“難為你還有這拳拳慈悲心!
寶釵搖了搖頭,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方為君子之道!
每一次與寶釵交流,每一次都能刷新水汷對她原有的印象。
她果然如她父親一般,學(xué)識淵博,涉獵眾多,對于戰(zhàn)事,也頗有見解。
想到這,水汷不禁噓嗟道:“可惜你托生成了女子,若是男子,必是治世之能臣。”
寶釵啞然失笑:“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高高的院墻,最終落在早春里迎風(fēng)怒放的花朵上面,漫不經(jīng)心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你們男子的事情。這個世道,我所能做的,寥寥無幾!
水汷丟了棋子,走到對面,輕輕把她攬在懷里,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道:“誰說寥寥無幾?這偌大王府,以后需要你的打理。明面上的五千府兵,暗里的三千梟騎,都需要你的照拂。京中風(fēng)云變幻無常,我現(xiàn)在沒辦法把你帶在身邊,我走之后,只能你獨(dú)自面對!
水汷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時常在想,我娶了你,到底是不是害了你。”
“你若嫁給了尋常人家,自然是不用憂心這些煩心事的,平安順?biāo)煲簧,倒也不失一種美滿!
寶釵道:“王爺,我們是夫妻。”
“是啊,正是夫妻,所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水汷長嘆一聲,道:“生于天家,注定逃不脫奪嫡的泥澤。等事情都了了,我...”
想了半日,水汷仍是沒有說出口。
寶釵見他猶豫,也不多問,岔開話題,面上一片風(fēng)輕云淡,仍與他討論棋局。
二人棋藝相差太多,殘局難破,寶釵也不再與水汷下棋。
秦遠(yuǎn)送來了賬目,細(xì)細(xì)與寶釵說著這些年王府的開支。
征戰(zhàn)的將士,戰(zhàn)死的烈士遺孤,處處都要照顧到,王府雖然名下產(chǎn)業(yè)眾多,但這么多年下來,也是有些吃不消。
秦遠(yuǎn)見寶釵微微皺眉,道:“王妃不用太過憂心,在將士身上花費(fèi)的錢財,都是王爺出的,不曾用過太妃一絲一毫。”
言外之意,以后也不會動用她的嫁妝。
寶釵抿唇一笑,道:“你與王爺一樣,都太小瞧我了!
揉了揉眉心,寶釵道:“坐吃山空,終究不是辦法,容我想些主意,也算為王爺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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