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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纖云見有四福晉替她撐腰,
越發(fā)得意起來,回懟巧云道:“奴婢只是個丫鬟,
不懂得什么大局不大局的,奴婢只知道,咱們主子才剛嫁進皇家,正是既要建立起好名聲的時候,在這檔口上,貴妃娘娘讓咱們主子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就是完全不把咱們主子的名聲當回事兒。當初咱們主子還在閨閣中時,
京中誰不贊咱們主子秀外慧中呢?可如今,那些命婦們背后都在議論,說咱們主子是攪家精,
一嫁入皇家就興風作浪。你不心疼咱們主子,
我還心疼咱們主子呢!”

纖云的話,聽著是在為四福晉抱不平,
可句句都將四福晉的怒火燒得更旺。不過,纖云此時的話是順著四福晉的心思來的,
四福晉自然覺得纖云比巧云要懂她心意一些。

當初四福晉還在閨中時,纖云是府外采買的丫鬟,偶然入了四福晉的眼,
這才有幸成為四福晉身邊兒伺候的婢女,
她性子活潑開朗,說話有時口無遮攔,
卻很能說到四福晉心坎兒里去,
與四福晉略有些驕縱的性格很是投契;巧云是四福晉的額娘和碩格格親自為四福晉挑選的家生子,思維縝密,性格穩(wěn)重,
按理來說應該更得四福晉倚重一些,可自打入了四阿哥府,沒了四福晉之母和碩格格在上頭壓著,纖云便在四福晉身邊兒拔了頭籌,反倒是巧云被比下去了。

纖云覺得,巧云這是想要借故打壓自己,重新做回主子身邊兒的第一人,纖云自然不會在此刻讓步,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成為主子最為倚重之人的,哪能說讓就讓?更何況,就算她肯讓,也得巧云自個兒爭氣才行呀!四福晉剛受了氣,正找不到地方發(fā)泄呢,巧云倒好,處處勸著四福晉隱忍,說是踩了四福晉的雷點也不為過。在纖云看來,巧云這樣兒,別說是重新奪回四福晉身邊第一人的位置了,不被打發(fā)到旮旯角落里去都是看在她老子娘的面子上。

思及此處,纖云沖著巧云翻了個白眼。

“一時的隱忍,也是為了往后的長遠之計!”巧云看著纖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根不可雕的朽木。誰會在這種時候眼巴巴地瞅著這點子權(quán)勢,揪著這點蠅頭小利不放?纖云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她們的主子已經(jīng)是皇家的四福晉,只有主子更進一步,她們這些做奴婢的才能夠得到更多的好處。若是事事順著主子的心思來,自然能夠把主子哄得開開心心的,可上頭那些主子,能縱著主子這樣肆意妄為嗎?纖云哪里是在幫主子,分明是在害主子啊!

巧云雖對纖云萬般看不上,只覺得纖云鼠目寸光,然而主子現(xiàn)在到底十分倚重這妮子,巧云自忖著還得把道理給纖云掰扯清楚,省得這妮子繼續(xù)慫恿主子與嘉貴妃母子鬧。巧云壓低了聲音道:“若是不把皇后一脈拉下馬,咱們四爺日后又哪里能有什么好前途?四爺若是沒有好前途,咱們福晉又如何夫榮妻貴?貴妃娘娘讓咱們主子動手,也是因為她找不到機會動手,而咱們主子恰好有這個機會罷了。這是為了四爺?shù)拇笥嫞x您萬萬不能因此而對貴妃娘娘生怨啊!”

“這回,咱們福晉為了嘉貴妃和四爺犧牲良多,福晉本該借著這個機會,好言好語勸慰嘉貴妃和四阿哥一番,也好讓兩位主子對咱們福晉心存愧疚,福晉倒好,不管不顧地給嘉貴妃甩臉子,回府之后又跟四阿哥一頓大吵,硬生生把兩位主子對您的愧疚之情給弄沒了!”

巧云這話剛說完,四福晉頓時便沉下臉來。

纖云上下打量了巧云一陣,揶揄道:“巧云姐姐若不是和碩格格給咱們福晉的人,我都要懷疑巧云姐姐實際上是貴妃娘娘派來的說客了。有哪家的奴婢,會在自家主子受了委屈之后,還一個勁兒地為給自家主子委屈受的人說好話的?咱們福晉才剛嫁入四阿哥府,嘉貴妃和四阿哥眼下還要依仗咱們福晉娘家的勢呢,都能這樣對咱們福晉,即便日后真有什么大造化,這福分,怕是也輪不到咱們福晉來享!既如此,咱們福晉又何必對他們客氣!”

四福晉聽了這話,狠狠地點了點頭。

就是,眼下她與四阿哥還是新婚呢,四阿哥都能給她使臉色看,嘉貴妃對她更是利用完就扔,不談四阿哥日后究竟能不能有什么大造化吧,只看這對母子的做派,她就覺得,這對母子是指望不上的。

“你能不能別在這兒挑撥離間了?”巧云見四福晉對于纖云的話似乎頗為認同的樣子,頓時也急了:“貴妃娘娘待咱們福晉還是頗為不錯的,得了什么好東西,總是想著先給咱們福晉送來,這回訓斥咱們福晉,也是為了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做個樣子罷了,她心里頭還是盼著咱們福晉好的!至于四爺,他也不是誠心要跟咱們福晉發(fā)火,他在皇上那兒挨了罵,回府之后,咱們福晉不說勸慰一兩句,反倒去跟四爺說貴妃娘娘的不是,四爺聽了,心里頭能舒坦嗎?”

說著,巧云眼神誠摯地看著四福晉:“主子,您聽奴婢一句勸,若是和碩格格得知了此事,定會勸您耐著性子好生與貴妃娘娘和四爺相處的。出嫁從夫,咱們大清自開國以來,就沒有阿哥與福晉和離的先例,您這輩子注定是要與四阿哥一道過的,您眼下才剛嫁入皇家,還沒有足夠的根基,跟四阿哥和貴妃娘娘對著干,倒是可以圖個一時的爽快,但您惹惱了四阿哥和貴妃娘娘,長此以往,又哪里有好日子過!奴婢知道,在您看來奴婢說話不如纖云中聽,可俗話說,忠言逆耳。自打和碩格格將奴婢給了主子,奴婢就一心一意為主子打算,心里頭只盼著您好,奴婢不能像纖云一樣,為了討您歡心,不顧利害……主子,三思啊!”

還真別說,巧云這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倒讓四福晉聽進去了些。證據(jù)就是,四福晉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煩躁,變?yōu)榱爽F(xiàn)在的沉思。

纖云見勢不好,趕忙道:“你動不動就搬出和碩格格來壓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在你跟隨福晉一道嫁入四阿哥府之前,和碩格格似乎說了,待咱們福晉在四阿哥府上站穩(wěn)腳跟之后,可以抬你為四阿哥的侍妾吧!難怪你處處為四阿哥和貴妃娘娘說話,絲毫不顧及咱們福晉的感受……這也怪不得你,畢竟日后,你也是要看四阿哥和貴妃娘娘臉色行事的,現(xiàn)在不過是提前討好未來的主子罷了!只是我實在看不慣你這模樣,明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才說這些話,卻硬要說是忠心護主……呵,你的確是忠心護主,可只怕這所謂的‘主’不是咱們福晉吧?”

纖云的話,如一根刺一般,深深扎入了四福晉的心中。

當一個人本身的立場可疑之時,哪怕她說的話再有道理,再動聽,其可信度也要大打折扣了。

巧云見四福晉似乎信了纖云的話,頓時急了:“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對主子忠心耿耿,又豈容你來污蔑!”

纖云呵呵冷笑兩聲:“是不是污蔑,你自個兒心里清楚,主子更是清楚。”

“好了,不必再吵了,巧云你對我的‘忠心’,我自然是清楚的。你與纖云一樣,都是我身邊不可或缺的臂膀,這一點毋庸置疑。”四福晉嘴上說著安撫巧云的話,但她終究沒有訓斥纖云,可見,纖云的話,還是影響到了她。

對此,巧云心急難耐,卻無法繼續(xù)為自己辯駁。

四福晉都說了信任她了,她若繼續(xù)說下去,倒像是在質(zhì)疑四福晉的話似的,只會適得其反。從前四福晉對她十分信任,從此之后,這份信任只怕就會出現(xiàn)裂痕了。

纖云見狀,略略勾了勾嘴角。此番挑得四福晉對巧云起了懷疑,并隱隱有與四阿哥和嘉貴妃離心的跡象,當真是收獲匪淺,她總算是沒有辜負真正的主子對她的一腔期待之情。

當初,纖云流落街頭,無家可歸,是四福晉把她帶回了府中,給她吃給她穿,賜予她名字,正因如此,四福晉自覺對纖云恩重如山,認為纖云絕不會背叛自己。

可四福晉又哪里知道,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真正對纖云恩重如山、在纖云一家人遭了災荒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對纖云伸出援手的,其實是宮中的舒妃。

當初舒妃在偶然救了纖云之后,見纖云聰慧伶俐,模樣生得又好,將纖云調(diào)-教了一番,有意讓纖云到她娘家去做丫鬟,卻被纖云拒絕了。纖云覺得,舒妃對她恩重如山,且又好心要給她活做,她卻不能真就按照舒妃所說的來,高高興興地去舒妃娘家干活,她要做一個對舒妃有用的人,才能夠回報舒妃對她的恩情,也才能讓恩人記住她。

纖云沒有什么別的本事,也就只有一張嘴巧些,能哄人開心,若是她去了舒妃娘家,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泯然眾人。是以,在舒妃娘家決定往別的府上安插釘子、為自家兒女的前程鋪路時,纖云自動請纓。在舒妃娘家的一番安排下,纖云這才到了四福晉身邊兒……

這些年,四福晉待纖云不錯,在不違背舒妃利益的情況下,纖云也不介意對她好些。可這次,在五公主的周歲宴上,因著嘉貴妃與四福晉這對婆媳的算計,舒妃的獨子險些殞命,舒妃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而一心視舒妃為自己真正主子的纖云,自然也不會讓她們?nèi)兆雍眠^。

僅僅只是讓四福晉與嘉貴妃離心,還不夠。

纖云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著,她看著巧云在四福晉的命令下,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桌案上擺放著巧云尚未抄完的書,她腦海中頓時出現(xiàn)了一個主意……

與此同時,在三阿哥府上,境況卻是與四阿哥府的一地雞毛截然相反。

三福晉一回到府中,就坐在燈下,默默地垂淚。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三福晉本就生得好顏色,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越發(fā)顯得她肌膚白皙,五官秀美,她那美眸含淚的模樣,更是讓人倍加憐惜。

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趕來的三阿哥,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在被乾隆訓斥之后,三阿哥意志消沉,頹廢不振,這些年娶了妻后,稍有轉(zhuǎn)變,他為了不讓妻子擔心,總是在她跟前強撐出振作的樣子。此時,見妻子露出這般傷心的模樣,他不由上前,小心翼翼地問:“這是怎么了?”

三福晉聞言,轉(zhuǎn)過頭,撲入了三阿哥的懷中,哭得十分傷心,纖細的身子在三阿哥的懷中不斷地顫抖著。

三阿哥猶豫了一下,緩緩攬住了三福晉的腰:“莫要哭了。”

誰知,聽了他這番話,三福晉且哭得越發(fā)兇了。

三福晉身邊兒的一等丫鬟為自家主子鳴不平,跟三阿哥告狀道:“三爺,您不知道,咱們主子這回入宮,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說著,便將三福晉是如何被人暗算當眾出丑,四福晉又是如何一再提及此事的,一一道出。

三阿哥聞言,眼神有些黯然:“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沒用,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所以那些人才敢明目張膽地來算計你……”頓了頓,他掏出一塊干凈的手帕,為三福晉擦去了眼淚:“不過,老四媳婦這回也太過分了些,回頭,我去找老四說道說道。”說著,他又自嘲一笑:“我雖不中用,好歹還占這個長兄的名頭,想來老四會給我這個做兄長的幾分面子的。”

三福晉聞言,心道,三阿哥性子雖懦弱了些,可好歹知道心疼她,也不枉她與他夫妻一場。想起四阿哥府上傳來的消息,道是四阿哥一回府就與四福晉大吵了一架,三福晉頓時覺得,自己嫁的這人,雖不算最好的,可也不算是太差。至少,在她心中,自家丈夫比四阿哥要好上一些。不過,四阿哥會那樣暴躁,興許與四福晉也脫不了干系……誰知道呢?

三福晉始終記得自家額娘和碩淑慎公主的話,出身是天定的,日子卻是自己過的,你能把日子過成什么樣兒,取決于你是如何經(jīng)營你的日子的。

譬如和碩淑慎公主,身為康熙朝廢太子的庶女,她本該前途暗淡,隨著獲罪的父親,一道沉寂下去,可她的這份豁達的心性與堅韌的性格,卻偶然為雍正帝所知,于是,雍正帝將她收為養(yǎng)女,并在她出嫁之前,冊封她為和碩公主。雖說在收養(yǎng)和碩淑慎公主一事上,是出于安撫蒙古的需求,但雍正帝在子嗣方面向來謹慎,并不是說,只要是個宗女就可以的,他還得考察被收養(yǎng)的姑娘的品性,毋庸置疑,和碩淑慎公主的品性,就讓雍正帝很是認可。當初和碩淑慎公主被養(yǎng)在宮中時,頗為受寵,這也是四福晉之母和碩格格總與和碩淑慎公主別苗頭的原因之一。

后來,和碩淑慎公主被安排嫁給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觀音保,她既不像尋常和親公主那般悲風苦雨,也不怨天尤人,而是帶著一種頗為樂觀的心態(tài),嫁去了科爾沁,不像是要遠嫁,反倒像是去遠游一般。她在嫁給觀音保后,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也像是友人一般,隨和而又舒暢,興許他們之間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愛情,但他們卻做到了相敬如賓,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扶持。遠赴蒙古的大清公主壽數(shù)普遍不長,和碩淑慎公主卻是最為長壽的和親公主之一。

和碩淑慎公主的這份心性,無疑也影響了她的女兒三福晉。

在三福晉被指婚給三阿哥之后,周圍人人都對她艷羨不已,羨慕她能夠回到繁華的京城,成為尊貴的皇家兒媳。倘若日后,三阿哥能更進一步,指不定,她會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可是很快,京中又傳來三阿哥與大阿哥一道遭了乾隆呵斥,說他們對嫡母不孝,并親口剝奪他們皇位繼承權(quán)之事。周圍人對三福晉的羨慕,很快就變?yōu)榱藨z憫。三阿哥不受乾隆待見,怕是要連累得三福晉這個兒媳一道遭殃。

為此,和碩淑慎公主在三福晉出嫁前,曾把三福晉叫去,母女倆好生談了一番心。

和碩淑慎公主對三福晉直言道:“你是我與你阿瑪?shù)?掌珠,我們不求你如何出息,如何為家族爭光,只求你能平安終老,若是可以的話,讓自己日子過得舒坦些。三阿哥如今是失了勢,可也正因為這一點,他不會再成為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不會被那些人惦記,你嫁給他,也會更安全一些。”

“你記住,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不要理會旁人的閑言蜚語,他們愛怎么說,只管讓他們說去。倘若你覺得三阿哥可以托付終身,你就與他安安生生地過日子,相濡以沫,倘若他實在不堪,你就來一封信告訴阿瑪、額娘,你額娘雖沒本事,在宮中還算有幾分薄面,雖無法做到讓你與三阿哥和離,卻能上書一封,求皇上和太后讓你和三阿哥別府分居……”

三福晉將和碩淑慎公主教導她的話銘刻在心,后來,在她嫁入三阿哥府時,她也是按照和碩淑慎公主教她的去做的。老實說,在剛嫁給三阿哥的時候,三福晉的日子不算太好過。

自打被乾隆訓斥之后,三阿哥便一蹶不振,時常借酒消愁,在他的身上,總是能夠聞到濃濃的酒味。他府中原有幾個姬妾,在他喝醉酒后,都不愿意接近他,因為他有時候會發(fā)酒瘋,怪嚇人的。三福晉雖也不喜三阿哥這般模樣,但想著他畢竟已經(jīng)是自己的丈夫了,她作為他的妻子,總該盡到自己的本分。

一日、兩日、三日……被人這樣溫柔耐心地對待,三阿哥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自然不會無動于衷。更何況,眼下連三阿哥的額娘都放棄了他,他的姬妾們也對他敷衍了事,遇到一個愿意關(guān)心他的妻子,他自然視若珍寶。慢慢兒的,三阿哥那不離身的酒,偶爾也會為了三福晉而放下了,他開始與三福晉有了更加深入的交流。

不得不說,三阿哥興許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但他卻是一個秉性寬和仁厚的好人。在三阿哥真正接受了三福晉這個妻子之后,他對三福晉便產(chǎn)生了保護古欠。這個頹廢的男人,最是見不得三福晉的眼淚,偶爾,三福晉也能夠激得他振作起來。

這對于三福晉來說,便夠了,三阿哥愿意為了她而做出改變,哪怕這改變十分微小,但日積月累的,也十分可觀。從那日起,三阿哥對于她來說,便不只是丈夫,更是她的夫君……

眼下,三福晉乖乖地伏在三阿哥的懷中,任由三阿哥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悶悶地道:“我與四弟妹在閨閣中時的那些個齷-齪,夫君也是知道的,我難不成還會為了四弟妹所做的事而傷心嗎?”

“那你又是為何傷心?”三阿哥蹙眉不解。

“我傷心的,是額娘對咱們的態(tài)度!自我嫁過來之后,額娘對我頗為看重,三**時便邀我過府,那時候,我還以為,她對你雖有些心結(jié),一腔慈母之心終究還在……可這回,我分明是受了人的暗算,才會當眾出丑,額娘她卻從一開始,都不曾試圖為我做主,找到陷害我的黑手,她似乎只關(guān)心能不能攪黃五皇妹的周歲宴……這實在是,讓我有些齒冷。”說著,三福晉打起了寒顫。

三阿哥不由將自己的妻子攬得更緊了一些,他沉默了半晌,道:“是我連累了你。額娘恨不得沒有生過我這個令她蒙羞的兒子,便也遷怒了你……”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在我幼時,額娘一直以我為傲,對我寄予厚望,我在功課上比不過端慧皇太子,她便親自拿著柳條監(jiān)督我讀書……她曾經(jīng)對我那么好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巴巴兒地捧到我跟前,在功課上對我又那樣嚴厲,所以,當她有一天將這些全部收回,我才格外受不了。”

“短短時間內(nèi),在被汗阿瑪放棄之后,我又被額娘放棄了,你一定體會不到我當時的感受……我曾跪在額娘門前,瘋狂地祈求她原諒我,后來,她開了門,讓我起來,她說她不怪我,只是我知道,她也不愛我了,她曾經(jīng)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我的身上,后來我不中用了,她便把這些期望都轉(zhuǎn)移到了六弟的身上,我們母子,到底回不到過去了……”

三阿哥的話,聽在三福晉耳中,無比心酸。她突然想起,她嫁過來的這幾年,純妃對三阿哥態(tài)度頗顯冷淡,三阿哥雖然時常喝得爛醉如泥,逢年過節(jié)以及純妃生辰的時候,他卻從來不曾忘記,總會讓人給純妃送去他精心挑選的禮物……

純妃待三阿哥不好,待三福晉這個兒媳婦倒是不錯,可每回,三福晉一提到三阿哥,純妃便頗為冷淡地對她說,嫁給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真是苦了你了,再沒有見過像他這般瘋的,連老大都及不上他。他平日里在府上若是發(fā)瘋,你只管由著他去,實在看不過眼了,就命人把他給綁了。

那時候,三福晉只以為,純妃是嫌三阿哥自我放棄,才會對他那般看不上眼,純妃既然對三福晉這個兒媳婦不錯,心里頭應該也是看重三阿哥這個兒子的。可直到今日,在被純妃親手捅了一刀,又聽三阿哥說了這樣一番話后,三福晉才明白,興許,她顛倒了事情的因果。不是因為三阿哥自我放逐,惹怒了純妃,才導致純妃對這個兒子頗為冷淡的,是因為純妃先放棄了三阿哥這個兒子,才使得三阿哥自暴自棄,自我放逐。

至于,與三阿哥有著相似命運的大阿哥為何不似三阿哥一般頹廢,大抵是因為,他的額娘哲憫皇貴妃早早便故去了吧。沒有期望,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望。

“這些……爺之前為何不告訴我?”三福晉啞著嗓子道:“我不知道……”

若是一早知道,三阿哥與純妃的關(guān)系竟是這樣的,她定不會為了修復他們母子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而頻頻入宮,更不會在每回從宮中帶回純妃的賞賜之后,特地拿給三阿哥看。她當時覺得,純妃的賞賜代表著她對他們夫妻的看重,三阿哥定會高興,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一切都只有諷刺。她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并不能讓三阿哥更開心,只有讓他更加糟心的份兒。

“我原以為,額娘雖放棄了我,但看在岳母的面子上,對你還是有幾分真情實意的,可誰知……”三阿哥重重地嘆了口氣:“罷了,日后,額娘處,你還是少去吧,省得又被人當**使。”這句話,也不知是在警告三福晉,還是警告他自己。說完后,他又道:“額娘如今對我們,當真是剩不下幾分感情了。咱們就關(guān)起門來,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吧。”

三福晉在三阿哥懷中重重點了點頭。

她在三阿哥面前說這些話,本意是讓三阿哥對純妃心生芥蒂,從而疏遠純妃。如今目的是達到了,甚至可以說是超額完成了目標,但她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心里頭有些澀澀的,很是難受。

若是三福晉的額娘在這兒,定會告訴她,這是因為,她開始真正把三阿哥放在心里了。所以,她會為三阿哥的遭遇而感到難受,也會為三阿哥的振作而感到喜悅。

福禍相依,宮宴上鬧的那一出對于三福晉而言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兒,但若是沒有那么一出,興許她還不會這么快就與三阿哥交心,更不會與三阿哥一道下定決心,自此遠離純妃。

這一晚,三阿哥沒有再酗酒,他歇在了三福晉處,絮絮叨叨地與三福晉說了很多話,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沉沉睡去。

過了兩日,宮中的純妃命人給三福晉送了一支金釵來,來人是純妃身邊的一名二等宮女,她捧著那支樣式精美卻十分普通的金釵,在三福晉跟前將純妃夸上了天,道她就沒見過幾個婆婆對兒媳這般好的,似純妃這樣的婆婆,真是難能可貴,勸三福晉要懂得惜福。

在這之后,這名二等宮女又隱晦地提及了幾日前的事,道是純妃在宮中也有不得已之處,不能時時幫襯著三福晉,日后,三福晉若是入宮,還需自個兒多加小心,莫要做出失禮之事,也莫要著了人家的道,丟了純妃的臉面……

三福晉聽那宮女說得天花爛墜的,只是想笑,但她面兒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她一如既往,安安靜靜地“聆聽”著純妃派來的宮人對她的“教誨”。

有些事情果然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就如同每一回被純妃派到三阿哥府的,都是純妃身邊的二等宮女而不是純妃的心腹,每一回純妃賞賜給三福晉的都是看似貴重實則頗不走心的東西,每一回純妃派來的人總是不忘先給三福晉一顆甜棗,再打她一悶棍,讓她不要仗著純妃的“看重”而忘了什么是本分。

以往,三福晉總是誠惶誠恐地聽著這些,可是如今,她不會再這么做了,對于純妃的“教誨”,她只會左耳進右耳出。因為,她已經(jīng)不在意了,只不過,她也不至于蠢到在純妃派來的人面前表現(xiàn)出異常來。

純妃派來的人見三福晉的表現(xiàn)與往常她來時無二,終于點點頭,相信三福晉沒有因為前幾日之事而對純妃離心,她又勉(敲)勵(打)了三福晉幾句,便轉(zhuǎn)身回了宮中,她沒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三福晉看她的眼神十分冰冷。

“純妃娘娘派來的人,架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三福晉身邊兒的貼身丫鬟青嵐冷哼了一聲。

“好啦,你小點兒聲……人還沒走遠呢,你可別給主子招禍。”青溪小聲地說著這話,見那名二等宮女走遠了,才捧著手中的首飾匣子道:“主子,純妃娘娘賞賜的這支金釵,您準備怎么處理?”

若是在以往,純妃賜下的東西,三福晉都會命人妥帖地收著,等她入宮的時候會特意戴著純妃賞的東西入宮,可現(xiàn)在么,三福晉只要一見了純妃賞的東西,胃里便泛惡心。

“好生收起來吧,額娘賞賜的好東西,自然是要壓箱底兒的。”三福晉的話語不無諷刺之意。

轉(zhuǎn)眼間又是幾日倏忽而逝,芃芃窩在太后懷中撒著嬌,道是宮中太過無趣,想讓太后帶著自自己出宮去玩耍一番。

每日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所見者不是宮中的妃嬪,就是底下的下人們,芃芃都有些煩了,就是再宅,偶爾也會想著出去放個風呢。

本來,芃芃是把帶她出宮玩耍的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的,奈何最近舒妃忙著照顧十阿哥,皇后與婉嬪兩個人忙得腳不沾地,實在脫不開身,于是,芃芃把主意打到了太后的身上——這位皇祖母就是個大閑人,平日里除了吃齋念佛就是含孫弄怡,不找她找誰呢?

于是,當乾隆抵達慈寧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的小閨女膩在太后懷中,揪著太后的袖子,不住地道:“瑪么、瑪么!”

太后見芃芃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不由心疼地將芃芃抱在了懷中:“哀家的小乖乖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芃芃想了半天,“出宮”這個詞兒沒有人教她,按理來說她應該還不會說才是,既然如此,她要怎么用貧乏的詞匯,來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呢?芃芃在歪著小腦袋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之后,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從乾隆身上劃過,恰好看見乾隆腰間懸掛著的,和敬親手為乾隆縫制的荷包。

芃芃頓時整個人都亮了起來,沖著乾隆露出了甜甜一笑,而后搖晃著太后的袖子道:“姐姐!想姐姐!看姐姐!”

芃芃雖是皇五女,但由于皇長女與皇次女早夭,她頭上實際上也就只有兩個姐姐,便是和敬與四格格。四格格比芃芃年長八歲,芃芃曾遠遠見過她,但由于四格格之母純妃與皇后不睦之故,四格格與芃芃很是疏遠,攏共也沒見過幾面。所以,芃芃口中的“姐姐”,只可能是時常到翊坤宮中看望她、且對她很有好感的和敬。

太后捏了捏芃芃肉嘟嘟的小臉,笑著道:“想你和敬姐姐啦?你這般惦記著你和敬姐姐,你和敬姐姐也算是沒有白疼你一場。要不,哀家召你和敬姐姐入宮來,讓你姐姐好生陪你玩耍一陣兒?”

芃芃搖了搖小腦袋,糯糯的聲音在太后耳邊響起:“看姐姐!”

她頭上的黑發(fā)因為有些長了,被身邊兒的宮女紅菱扎成了兩個小揪揪,此時,她的兩個小揪揪正隨著她的動作而一晃一晃的,掃過太后的下巴,讓太后產(chǎn)生了細微的癢意。太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不斷作亂的小揪揪,芃芃趕忙捂住了自己的頭,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太后。

太后笑瞇瞇地刮了刮她的臉蛋:“做了壞事還想不承認?”

“沒、沒,芃芃……不壞!芃芃……乖!”

說著說著,小團子似乎著急了起來,太后趕忙哄道:“好,好,哀家知道咱們芃芃是乖孩子,芃芃不是壞孩子。芃芃這樣的乖孩子,怎么會做壞事呢?”

芃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她被自家皇祖母給內(nèi)涵了。

乾隆在一旁看著祖孫二人的互動,忍不住道:“每回起了壞心思要逗弄芃芃的是皇額娘,可芃芃一撒嬌,便忍不住繳-械-投-降的還是皇額娘,皇額娘可真是拿芃芃沒辦法。”

太后聽聞此言,忍不住瞪了乾隆一眼:“說得好像你在芃芃跟前就很有辦法似的。”

乾隆瞪大了雙眼,立時就想反駁以振父綱,可一對上芃芃那雙圓溜溜的星眸,渾身的氣勢就像是被誰給扎了個洞似的,盡數(shù)散去了。

“朕不過是因為芃芃是女兒家,又不是那些個臭小子……女兒家只需嬌養(yǎng)就好了,何必對她如此嚴厲?”輸人不輸陣,乾隆勉強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挽尊。

太后笑瞇瞇地看著他,仿佛能夠一眼看穿他的偽裝似的,乾隆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看樣子,他想要做嚴父,只可能在別的阿哥、格格們面前做了。決定了,待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幾個長大些,他定要對他們嚴加管教!

尤其是十二阿哥!!!

乾隆是絕對不會承認,他有那么一丟丟遷怒的意思在里頭。整治不了芃芃,難道他還整治不了芃芃的同胞兄長嗎?十二是皇后嫡子,乾隆覺得,自己對他嚴厲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芃芃的教養(yǎng)方面,恐怕還得由皇后來操心,至于讓太后親自教導芃芃……乾隆倒是有這個想法,只是,他不相信太后能夠?qū)ζM芃硬的下心腸來。

皇后:不,臣妾也不能。皇上您太高看臣妾了!

雖說皇后嘴上總是嘟噥著日后要對芃芃嚴加要求,以免芃芃在乾隆和太后不知節(jié)制的寵愛之下被慣壞,可實際上,皇后在芃芃跟前壓根兒就是一只紙老虎。

只是眼下,太后和乾隆還不知道這一點。

芃芃見太后和乾隆的注意力被拉得有點兒遠了,趕忙又把他們的注意力給扯回來,她執(zhí)拗地抓著太后的袖子:“看姐姐!”

“罷了罷了,既然你這么想你姐姐,哀家就帶你出宮就見一見你的姐姐吧。說起來,你還從未去你姐姐府上看過呢!”太后想了想,又道:“你三哥與四哥的府邸,離固**主府并不遠,到時候順道再去看看你三哥和四哥吧。你們都是手足至親,很該好生交流一下感情。”

芃芃終于得償所愿,明亮的眸子中仿佛綴滿了星光,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嗯!喜歡,姐姐!喜歡,哥哥!”

她的聲音又軟又糯,帶著濃濃的依賴,讓人一顆心都快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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