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航 二
呼樂走后,陸亢龍忍不住道:“影月右使,你對這姓水的小子笑得很不一般么,是看上他了?”
銀鎖奇道:“我不是看你要利用他,就幫你一把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多心了。”
銀鎖哼了一聲。
陸亢龍邀她一道走回練武場,邊走邊道:“我辛辛苦苦交出來的徒弟,自然是武林中一把好手,人又這么聰明,這么漂亮。要在江湖中找一個稍微比你武功強那么一點點的,地位也不在你之下的英俊能干的俠少,我想了半天都覺得沒有。”
自從她十一歲時大破柔然騎兵之后,全教上下都覺得男人女人都不如她也是正常的。她現今也不過是十八歲剛過,大多數世家少年十八歲時連遠門都沒出過,更遑論武功見識能和銀鎖一較高下了。因此她對此頗為自負,由衷回了一句:“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陸亢龍卻覺得好像也不是這么回事,皺眉慢慢道:“你也莫小覷天下英雄……大師兄與我分庭抗禮,你大師姐無論武功氣度,還是身材樣貌,與你都不相上下,大師兄教出來的徒弟,也必定。,將來若要使搶俠少,少不了還要和大師姐搶……”
銀鎖打斷他,笑道:“師父你糊涂了,你自己說過大師伯練的功夫要斷絕七情六欲,大師姐哪里還會嫁人?”
陸亢龍養了她十多年,豈會不知她現在臉色和心情一樣差,趕忙閉口不言。果然兩人又過起招來的時候,銀鎖的刀法比之方才要狂暴許多,陸亢龍邊接招邊暗自搖頭嘆氣,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平靜下去。陸亢龍向后躍出戰圈,諄諄教誨道:“銀鎖,一提大師姐就炸毛,當心功夫越練越回去!”
焚心訣有七重,喜怒哀樂愛惡欲,怒乃是第二重,此功乃陸亢龍所創,天下只有他與銀鎖通曉,是以他也不知道會不會練著練著就忽然回去了,而頗為擔心。
不提還好,一提起大師姐,銀鎖的刀法又和大漠中的沙暴一般,一刀化作六刀,幾乎不分先后地攻過來。陸亢龍一把刀對她兩把刀,險象環生。
銀鎖邊打邊道:“你又提,你又提!”
陸亢龍嘆了口氣,老老實實給她出氣。
第二日,有弟子來報呼樂正往陸亢龍的宅院走來,陸亢龍不欲如此明目張膽地天天和蠻族來往,讓康祿赫親自去半路應付他。
半日后,康祿赫回來,喜氣洋洋地報告陸亢龍:“教主,洵關出谷之前有一小路,可繞上旬陽東邊十多里處一水灣,雖無港口棧道,但呼樂說可置浮橋,只要運到那里,便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河了。”
陸亢龍放下筆,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喜道:“甚好甚好,老康與我回長安趕馬,此處就讓影月右使坐鎮。”
陸亢龍回長安趕馬,銀鎖又帶人在那條蠻人小路上開路修繕。這群人都是巨木旗弟子,都與康祿赫一般,精通土木機關之術,陸亢龍將馬趕回來之時,除開谷口處需要隱蔽之外,里面的路都已鋪妥。
說是二十多匹馬,除開陸亢龍與康祿赫一前一后掠陣以外,尚有輜重十幾車,看車轍很深,不知裝了些什么。而他趕過來的(何止)二十多匹良駒身上,也都裝模作樣馱了些東西,仔細一看,竟是木頭。
銀鎖看后,終于忍不住戴上了面罩,“師父……”
陸亢龍急忙阻止她,搶先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暴殄天物是吧……總是要隱蔽一下的么,招搖過市,頗多變數。”
那些馬盡皆高駿,毛色油亮,四條腿修長勻稱,哪里像是拉過貨的樣子?
銀鎖嘆了口氣,報告道:“幾年前他們留下的房子還勉強可用,我們修了一下,暫時堆放雜物沒有問題,馬棚也起了一個臨時的。只有之前說好的浮橋碼頭,我還沒有頭緒,一來一時間找不到如此多的木頭,二來運出城來,太過招搖。不過即是臨時,想來也不是很難,耽擱一兩天也不打緊吧?”
陸亢龍笑道:“為師已有妙計,你等著看吧!”
說話間已有幾艘小漁船從上游飄下來,劃著槳慢慢駁到水灣中央,船上一人牽著一根繩子潛進水里,繩子另一端連著一個小小的浮標。
呼樂從山間小路走出來,大聲招呼著陸亢龍。他身后幾個蠻族青年抬著一塊四處支棱著木條的板子跟在他后面,康祿赫招來一隊巨木旗弟子,低聲比劃了點什么,兩班人馬湊到一處,用將將才從馬身上卸下來的原木切成木板木條,有樣學樣做出了一排。
剛才的小船劃過來,有人從岸上拋出兩根繩子,被船上蠻族水手接住,熟練地打起一個又一個繩結。那些個木板橫向十分地寬,支出去的木條上還綁著氣筏和瓷瓶,看著穩穩當當,呼樂頭一個走上去,在上面來來回回指揮漁船上的水手,看起來竟是如履平地。
康祿赫笑道:“這一門本事,白虎蠻遠超于我,呼樂小子,我認輸!”
呼樂笑道:“康旗主說的哪里的話,這一門手藝,我還要和康旗主多學習。怎么,要牽一匹馬來試試嗎?”
開始時的繩子已系在了最后一個木筏上,隨著水流的激蕩,這個臨時棧道呈長蛇狀扭來扭去。
陸亢龍不禁問道:“馬能過嗎?”
“影王可親自試試!”
陸亢龍料這北方長大的馬上浮橋必定驚起,先挑了一匹溫順的,好好哄了一遍,自己親自牽著韁繩慢慢走上浮橋。果然那馬一落腳便不肯再往前走,只是不住后退,陸亢龍一把抓住韁繩,那一抓直有千斤之力,馬兒后退不得,只得在原地跺蹄子。他摸著馬頭,不知在它耳邊說了什么話,安慰了半盞茶的時間,那馬兒才肯再踩上浮橋。
見它小心翼翼,邁出一個蹄子,半晌才邁出另一個蹄子,晃了一晃,就立刻全身緊繃,不敢動彈。陸亢龍一邊不住地摸著它的頭,輕聲安慰,一邊自己往后退,牽住它的韁繩,這馬才敢繼續往上走,走了一小段,它終于不怕了,晃了晃腦袋,抖了抖耳朵,邁著小步慢慢走到浮橋盡頭。
陸亢龍不知從哪摸出一截蘿卜,喂了馬,高興地跟它說起了龜茲話。過了一會兒,又把馬領了回來。
呼樂道:“影王,如何?”
陸亢龍笑道:“不錯,馬上去也不怎么晃。”
呼樂喜道:“既然如此,今晚就出發?”
陸亢龍道:“在此處不能耽擱太久,現在就得把我的人安排到船上去。”
呼樂愣了一下,緊張地問:“影王要帶多少人上船?”
陸亢龍道:“三十個?”
呼樂皺眉道:“不行啊影王,就算我把我那兩艘船都帶上,一條船上滿打滿算也只能裝四十個人……我手下還有水手呢。”
陸亢龍討價還價:“二十個?”
呼樂道:“裝倒是沒有問題,要帶進碼頭可就有點問題了……”
陸亢龍大手一揮,道:“著實沒有問題,銀鎖,你帶人去他船上埋伏。”
銀鎖本來盤腿坐在岸邊看戲,聽見陸亢龍叫她,應道:“是!”
她走到陸亢龍身前,陸亢龍低聲道:“我已留了老康和阿曼在此處掠陣,其余人你隨便點。”
銀鎖點頭,從陸亢龍的親信里點了十八個人跟著。之前陸亢龍天天把她丟到碼頭里放羊打諢摸魚,今天終于派上了用場。碼頭上雖然熙熙攘攘,但她帶了十八個人,簡直像走在沒人的地方,一路仿佛隱形了一樣,一直走到了呼樂的兩艘船的泊位邊。
“蠻帥,”旁邊的人看著下面幾個搬運工模樣的人,問,“我們如何過去?”
房頂離棧橋尚有一段距離,銀鎖道:“我引開他們,你們上船找地方隱蔽。”
銀鎖跳下去,落地無聲無息,上面一眾男女青年忍不住叫好。銀鎖叫住他們,笑得甜美可愛,“幾位郎君,敢問水沉香在不在這?”
那幾個青年整日在碼頭做苦工,這么美貌的小娘子何曾見過,嘩啦啦都圍了過來。眾明教弟子見后方空虛,一股腦竄下來,穿過棧橋前的空地,鉆到棧橋下面偷偷摸到了呼樂的船上。
銀鎖被一群男青年圍著問東問西,凈是些諸如“你從什么地方來” “你看不見嗎?怎么到這來了” “找水沉香做什么”之類的問題,她挨個認真回答,給明教眾弟子爭取了充足的時間,見他們一個不落地上了船,方道:“我真的看不見,我是水沉香的朋友,剛才跟著她一起,一不注意就走丟啦,請帶我去她的那個倉庫。”
那幾個青年先就誰送她去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最后決定一起送她。他們帶著銀鎖在彎彎曲曲的小巷子里繞來繞去,銀鎖早就知道他們帶了一條錯路,一開始并不拆穿他們,后來他們帶著她走了好幾圈,實在是太過明顯,才問:“還沒到嗎?”
那幾個青年明顯一僵,忙不迭答道:“快到了,快到了!”
果真走了幾步就踩在了水沉香那個倉庫門口的石階上。不過倉庫里似乎還有別人,聽聲音竟然是呼樂。那幾個青年果然停住了腳步,其中一個說:“是呼樂,他們兄妹又吵架了,小娘子,我勸你還是別進去……呼樂脾氣很差的,萬一他把你打壞了,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道:“小娘子這么可愛,呼樂怎么忍心打她?”
“小娘子你決定吧,若是你要進去,我們就走了,你若是不進去,我們就把你送回家。”
銀鎖一聽你們還想跟蹤我到家?真是想得太美了,忙拒絕了他們,“呼樂我也認識的!他不會打我。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先走吧!多謝幾位小郎君啦。”
青年們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銀鎖沖他們揮揮手,以期他們能走得快點,不料適得其反,幾個青年在墻邊凝望,竟是再也走不動一步。銀鎖跺跺腳,狠心跑進倉庫大門,幸而兩人吵架,并沒看見她,她縱身一躍就跳上了房梁,三步并作兩步又爬到了她的專用位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吵架。
兩兄妹的爭吵已接近尾聲,只聽呼樂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不走,我要跟著阿靳!”
呼樂變了臉色,“阿靳竟來見你了?”
水沉香沒料到他這么問,頓了一下,不一會兒,又惡狠狠地說:“不錯,阿靳對我可好啦!他再過一個時辰便來找我,你要坐一會兒,等一等,見見他么?”
呼樂黑了臉,沉聲道:“我可沒空管你這些兒女情長。”
水沉香冷笑道:“哥哥,好走不送。”
呼樂拂袖而去,出門就往棧橋走去。銀鎖本想看看水沉香,又轉念一想需到船上準備一番,便作罷,偷偷跟在呼樂后面,也往棧橋走去。
呼樂檢查了一番,在圍斗上也發現了一個明教弟子,他哭笑不得,說道:“小郎君,這里藏不得呀,你下去找個地方吧。”
那明教弟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從桅桿上竄下來。旁邊卻有人也撲哧一聲笑出來,呼樂扭頭一看,銀鎖正盤腿坐在甲板后面的船艙里。
他一個晃神,問道:“你怎么在這?”
銀鎖笑笑,食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聽不著她說話,呼樂忍不住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轉身走下船去,把陸亢龍先前交代的米糧分裝兩個船。入夜時分,終于聽到悶響的海螺聲。
船身猛地一震,起航了。
銀鎖估摸著離開港口有一段了,便從陰影里出來,走到甲板上。呼樂正指揮著水手拉帆,見是她出來了,忙道:“小少主,你怎么出來了?外面夜風涼,吹病了可不好。”
銀鎖笑道:“我們大漠的夜風,比這更涼。你這船主,還挺像模像樣么。”
呼樂又忍不住挺胸道:“那是!影王……你師父……跟咱們一道走嗎?”
“自然是跟的,還有多久到?”
其實夜風并不很大,江上起了薄霧,連浪花都不起幾個。靜水流深,星空下只有船頭的防風燈閃著光,船邊伸出二十只槳來,遠看好像是蜈蚣一樣。多數槳都沒有劃起來,只有其中三五支撥著水,發出“嘩——嘩——”的聲音。
岸邊的樹林里閃著鬼火,一明一暗,好不嚇人,岸上夜梟聲聲,似是林中有許多看不見的鬼怪對著人虎視眈眈。
兩人一同道:“到了!”
那鬼火原是燈光,夜梟聲卻是明教的切口。
銀鎖將食指拇指圈成一圈,含在口中吹了一吹,也發出夜梟的叫聲,與岸上的聲音相合。
呼樂指揮水手將船劃到水灣中間,降下石錨,岸上即有水手搬著東西走過來,安靜又有條不紊地把剩下的貨全部裝船。
最后陸亢龍與康祿赫,一人一匹親自將三十多匹馬運上了船。
康祿赫跳下船頭,鷂子一樣掠過水面,直接落在了岸上,他對著陸亢龍揮揮手,隱入黑暗之中。
陸亢龍的表情猶如出游一般享受,臉上帶著笑,在船頭躺下來。后面的水手忙碌著把帆升起來,船邊的槳“嘩嘩”地劃著水,船頭變了個方向,往河中間的水道駛去。
夜靜得像是萬物都睡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工作稍微清閑了一點……點……意思就是不用干通宵……
一直想找個機會運動運動減個肥(。
但是太懶了_(:3 」∠)_
頸椎最近因為換了鼠標加了肘托好了很多,大家記得多活動_(: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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