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7
第31章
夏芩徹底對白衣女死了心,她暗搓搓地找到老板娘給了對方些許符紙并建議她再去請老道后,便離開了客棧。
既然事無可為,她索性完全放開自己,該吃吃,該喝喝,練字下棋,得過且過。
說起來,像這種既沒有人也沒有鬼的日子,還真是難得。
然而,好日子還沒享受兩天,便有一物找上門來。
彼時院中陽光正暖,她照例坐在石桌前拈著棋子發呆,一書生模樣的人飄然浮現,作揖行禮:“書生劉致,見過仙姑。”
夏芩瞬時一哆嗦,她現在一聽到“仙”字便渾身長毛,忍著滿心不適站起來還禮后,打量對方,腦中忽悠悠地晃出一條褲腰帶來。
“是你,你怎么還留在這里,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夏芩驚異。
劉致道:“我是來替梨園鬼女傳話,她想見你。”
“見我?”夏芩訝然抬眉,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么,聲音緩了下去,“是你們都覺得孤獨了,所以想讓我過去陪伴?”
她所說的“過去”是指什么,劉致心中雪洞也似。
他低下頭:“不是的。”
夏芩有些意懶,她緩緩地坐回原處,望向遠方:“劉致,如果你還有什么心愿未了,我愿意幫你傳達,助你超度。可是梨園女我卻不能再見了,除了因為她對我做的事,還因為……她身上殺孽太重,已經不是我力所能及。”
她看向他,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雖然對方坐與不坐并沒什么區別,她誠懇道:“她藏著的話,愿意說我便一聽,不說,我也無所謂。只希望你別像她一樣,一步錯,步步錯,先害自己,又害別人,最后弄得罪孽滿身,無可挽回。”
略略停頓片刻,好奇微揚,“說起來,她誘惑你自殺,你還為她傳話?”
劉致微微苦笑:“我若無心魔,她又怎能誘惑得了我?我一再落第,貧困交加,受人輕侮,尊嚴掃地,甚至連老母都無法奉養,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他自嘲地嘆息:“生之受苦,何如死樂……有些人,總想走一個捷徑,受不住現實的打磨,寧愿相信虛幻的美景,于是便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這個世間,根本沒有捷徑……”
他朝夏芩深深一揖:“仙姑愿意助我,致感激無地,致沒有未了心愿,愿從仙姑超度。”
夏芩點點頭,掏出蓮花,劉致又道,“梨園女最后還讓我帶給仙姑一句話,她說,若仙姑執意不肯見她,就告訴仙姑八個字:梨花是姊,梨園是陣。”
夏芩凝眉沉思,目光霍然一跳。
夏芩所料沒錯,憑直覺,周知府確實不信發生在同福客棧的只是一件簡單的自殺案。
一個以利為先的客棧老板會以每月幾文錢的代價收留一個窮書生?若真是好心,何不直接免費,或資助書生回家?那些錢對一個客棧老板而言幾等于無,可對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而言卻是好幾天的收入……
看似給出一線生機,卻更像給出一條捆身之索,有點不合常理。
再聯系劉春林的妻子也是自縊而亡……周知府便派出兩方親信分別到劉春林的老家和他前妻的母家暗中查訪。
幾日后,周知府派出去查探消息的親信回來向他稟告:“屬下按照大人的吩咐到劉春林家鄉暗查,得知,劉春林父母早逝,他在家中排行第二。劉家在當地也算一方富豪,幾年前,劉春林受族中一位長輩所托,讓一位族侄到他客棧務工,結果,這位族侄卻無緣無故地消失了。
劉春林說族侄卷了他家中的一些金銀首飾逃跑了,但家中人說,根本沒見到族侄,最后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當地一家小酒館的老板和屬下閑聊時說起,有一次,族侄夜里在他那里飲酒,醉酒后吹噓,他和劉春林的老婆是相好,酒館老板不相信,他便信誓旦旦地說起那女人如何光滑水嫩,如何風騷銷魂,但酒醒后卻嬉笑著打哈哈,說那不過是沒老婆的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酒后渾說罷了,請酒館老板不要外傳,以免被人聽說后,丟掉好不容易得來的飯碗。
酒館老板說,那小子窮得叮當響還有錢來喝酒,想必是手腳不干凈了。
所以族侄被告攜款失蹤,他也沒放在心上。
族侄父親早亡,之后母親又改嫁,所以漸漸的,這件事便不再有人提起。”
周知府聽完,眉頭微皺,拈須沉思。
第二位前去打探消息的親信帶回來的卻是一段令人嘆惋的風花雪月事。
一切似乎都要從那次葬禮說起。
女子站在一群服喪的人中,身著白衣,容質窈窕,目光不經意地朝這邊一望,那水盈盈的眸光,當時便讓尚未娶妻的青年心頭轟然一震。
劉春林滿心激動地問旁邊的朋友:“那個女子是誰家的女兒,叫什么名字?”
連是否婚配都不曾問,或許在他的心中,他本能地抗拒女子已婚的回答。
朋友笑容隱秘:“她叫梨花,高家的大女兒,十里八村的男人們競相追逐的大美人兒。”
梨花……
似乎只要輕輕一念便口齒噙香,還有誰比她更適合這個名字呢,那如花的容顏,那如玉的肌膚……
他不是相貌出眾的男子,可是卻有足夠的財力,為娶得美人歸,他花了比別人多十倍的彩禮。
心甘情愿。
婚后夫婦和順,他是真心疼愛妻子,疼愛到骨子里去,疼愛到都不知怎么疼的地步。
明明家有婢仆,他卻事事親為,妻子一個召喚,他便扔下重要的賬目,為妻子端來溫涼可口的雪梨汁。
妻子輕輕一抬手,他便溫柔地執起她的纖指,細細地為她清理指甲。
日常相處的細節,被高家人看到的眼里,母親在暗嘆女兒有福嫁了個知冷知熱的夫君時,也私下告誡女兒,不要一味地貪圖享樂,也要學會伺候夫君才好。
女兒撒嬌地倚在母親懷中:“娘怎么知道我不伺候他,我每晚可是很辛苦地伺候呢,他也該伺候伺候我嘛。”
母親一點她的頭,佯嗔:“不羞。”
美人吃吃地笑。
愛屋及烏,劉春林對岳父家很是照顧,高家二老無子勝有子,左鄰右舍無不嘆羨。
沒有兒子的高老爹在鄉人面前重新抬起頭來。
變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在妹妹桃花的印象里,或許是從姐姐口中不斷地提到一位貌俊嘴甜的年輕后生開始,或許是從姐姐頻繁地回娘家開始……
漸漸的,有謠言傳來,說梨花在外和人私會……
或許美人總是多情的,也或許美人總是多欲的,在享受丈夫寵愛的同時,還想擁有情人的英俊和強壯……
別人羨慕的目光變成了鬼鬼祟祟的指點,有一天,連高老爹也聽說了,鐵青著臉逼問女兒是不是做下那等不知廉恥的事,女兒當時就哭了,倚在母親懷中,抽抽噎噎地說,是女兒一時糊涂,那人,卷了女兒的首飾逃跑了……
高老爹眼前一黑,抬手便狠狠地甩了女兒一巴掌,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口怒吼:“滾!我沒有你這么不知廉恥的女兒,你現在就去死!”
女兒“哇”的一聲,披頭散發地便往外跑,母親一邊哭,一邊死死地拽著女兒,同時喊二女兒來幫忙,直罵“冤孽”,然后邊哭便勸老爹:“家丑不可外揚,你這么大聲,是生怕別人聽不見嗎?”
高老爹怒罵:“你也知道是丑事?都是你養的好女兒!”
母親道:“事情已經出了,當務之急,就是瞞住女婿,千萬不能讓女婿知道。”
高老爹氣得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氣。
女兒哭得梨花帶雨,嚶嚶低泣道:“他已經知道了,他說,只要我以后不再犯,就當這件事從沒發生過。”
高家二老在暗松一口的同時,又深覺愧對女婿,高老爹又吼:“你還有臉說!”
自始至終,妹妹桃花都沒有說一句話,冷冷地沉默著。
高家鬧出這么大動靜,又鎖著門不讓外人勸,當天便被有心人聽了去,四下傳播開來。以后梨花再回娘家,除了忍受父親的冷臉,妹妹的疏離,母親的唉聲嘆氣外,還要忍受村人無所不在的指指點點,漸漸的,便很少回去了。
倒是劉春林對岳父母家一如往常,妻子不回去,他便時常探望二老,每次必有豐富的禮物,有時也帶妻子同去,在外人和岳家二老眼中,丈夫依然對妻子體貼入微,夫婦二人鶼鰈情深……
私下里,母親也問越來越沉默的大女兒,女婿待她可好?
女兒紅著臉低下頭:“還好,就是夜里……頻繁了些,有時經期也不放過,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母親也跟著紅臉,勸:“難得他對你如此,又不納妾,想是急著要孩子才這樣,你要盡心體諒些。”
女兒垂著臉不吭聲。
當天夜里小院中便傳來女兒的婉轉呻?吟聲,高家二老在為女兒臉紅的同時,又莫名地感到欣慰。
然而梨花的精神和身體卻漸漸地衰弱下去,雖然名醫看著,名藥吃著,丈夫呵護著,也不能阻止這種衰弱。最后一次回娘家的時候,據說,她恍惚得厲害,都能叫錯人……
別人都說,人的福氣是有限的,梨花不惜福,早些年揮霍過度,最后,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就把她收回去……
梨花去世后,女婿劉春林傷心得厲害,種了一片梨園紀念亡妻,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上門說媒的媒婆,對高家二老孝敬如初。
高家二老不過意,勸他再娶一房,可他只說忘不了梨花……
高家二老嘆息,和別人說起,只是感念女婿的仁義和重情。
后來,由高家二老做主,把二女兒嫁給他。有好事者說,二女兒一直不肯嫁人,這是等著她姐夫呢。
二女兒嫁了后,夫妻恩愛,二女兒每每說起,都是一副掉進蜜罐的樣子,羨煞旁人。
但也不知是不是劉春林有克妻的命,沒幾年,桃花突然無緣無故地吊死在娘家的那棵大槐樹下……
別人都說,這是梨花嫉妒妹妹,索魂來了。
劉春林悲痛至極,接桃花的尸首時,對高家二老說:“既然桃花喜歡這棵槐樹,就把它做桃花的棺木吧。”
高家二老哪還能說出其他話來。
之后不久,二老傷心過度,先后也跟著謝世了。
至今人們說起,都覺得這是前世冤孽。
周知府聽完親信的稟告,微微冷笑著問道:“妻子偷人,做丈夫的卻渾然無事,而且還是一個有情有財的丈夫,你覺得這可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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