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零章 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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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京城而去的官道上,就匯聚著越來越多的馬車,每一輛馬車都有相應的規格,從外觀就能知道車內的主人是個什么品級。有主人之間關系好的,便結伴而行。有死對頭的,看見對方的馬車恨不得指使自家護衛直接騎馬撞過去。是以雖然是官道,但交通事故也頗為頻繁,數輛馬車并駕齊驅,你爭我趕的場面也是屢見不鮮,還有一種人,凡是見到這類人的馬車,方圓幾里內都是無人之地,恨不得離他遠遠的,這種人俗稱鬼見愁,還有個學名兒——博陵侯。
爵位低的勛貴們惹不起他,爵位比他高的,也不愿意自降了身份。沒看見被吐了口水的魏王都對博陵侯繞道走么,咱們還是離他遠些為好。
“瞧瞧,那些個大官!”路邊的老農遠遠的站在樹叢里,對著官道上緩緩而行的隊伍指點道,“原本是每三年才能見到這么多大官兒,如今又是皇上要娶媳婦兒了,恐怕這一輩子見得官兒也沒有今天多。”
“你激動個啥,小心給拉去當苦力。”同村的人不愿看熱鬧,低聲罵道,“那些個大官兒好吃好喝的,跟俺們有個啥關系!他們
在那大道上走,俺們只能走山道。你這一簍子的柴,又要交十幾文的稅錢,關心他們有個屁用!皇帝小老兒成親,又不給俺們免稅賦,俺們是死是活那些個官兒們有誰拿正眼瞧俺們,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砍幾擔柴才是正經事!”
原先還在看熱鬧的幾個人,聽著同伴這話都沒了興奮之色,旁邊一個年級稍輕些的人道:“俺聽鎮上說書的講過,什么自古皇帝大婚都是要給老百姓們減稅賦的,說不定再過幾個月就有好消息呢?”
“減稅賦?減了這些你以為那些官老爺吃什么?!”被叫做劉貴的人罵道,“之前還不是說一年只收幾石糧食么,這才過了幾年光景,你小子那地里有一半都是給官老爺們種的!”
“行啦,何必跟個孩子計較。”旁邊的人勸道,“趕緊地收拾收拾去鎮上,這柴還賣不賣了?”
“賣了也換不了幾個錢。”劉貴有氣無力地扛起扁擔,“走吧。”
“博陵侯還是老樣子。”馬車里,永安王掀開車簾一角,笑呵呵道,“順之啊,你說咱們要不要向他去打個招呼?”
跪坐在一旁的許牧道:“學生以為王上還是盡快到京城為好。如今皇上大婚,柴氏入主中宮,乃是普天同慶,實在是耽擱不得。”
“哈哈哈哈哈,順之你這話若敢當著霍家人說,本王就許你相國之位!”
“王上真是說笑了。”許牧道,“霍家行伍出身,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是……”說著,也笑著搖了搖頭。
霍家沒有一位娘子入宮,這事兒早已傳遍了,不少人此番去京城除了春季朝見,也想跟著看看霍家的笑話,尤其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博陵侯,年前帶著親生閨女去拜見太后,還去了長公主的花宴,多大的陣仗啊,結果連宮門都沒入,玩砸了吧!
永安王的馬車從博陵侯的隊伍后超過,不少護衛打馬奔馳而過,揚起陣陣黃土,博陵侯的人被濺了一臉的灰。
“你們啊——”馬車里的永安王隔空指了指車外的護衛們,“以后可不許這么胡鬧了!哎,博陵侯那性子,到了京城,本王少不得還要給他陪個不是。”話雖如此,可模樣卻頗為愉悅。
突然馬車一頓,車簾掀起,跳上一人,原是永安王三王子陳云熙。
“父王,兒臣方才從博陵侯隊伍旁過,并沒有看見世子霍文鐘。”
許牧與永安王對視一眼,許牧捋了捋胡須,高深道:“博陵侯這是留了后手啊。”
“先生這是何意?”陳云熙問道。
“霍氏無人入宮,只等皇后入主中宮以后,霍氏一族失寵于天家已是定數。若真有什么不測,舍一個博陵侯,到能保全在博陵的一大家子。霍家大郎此人,在下有幸見過數面,此子雖無多大本事,但性子沉穩不冒失,倒是個守成之人。”
“行啦,博陵侯已是昨日黃花,不足為慮。”永安王不屑地擺擺手。都不需他有所動作,不過是柴氏動了動小指頭,博陵侯就毫無招架之力,這等角色實在是不必再費多少心思。目光落在陳云熙身上,“此番去京城后,便將薇兒帶回永安,她一個女兒家在外這么長時日也該回家了。”
陳雙薇留在京城乃是他們的眼線,他的這個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在政治上頗有眼光,如今與柴家的幾位娘子交情甚好。陳云熙一臉不解:“父王這是為何?妹妹在京中自有府邸,并不……”
話未說完,就被永安王打斷。
“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永安王道,“你母后這些日子一直念叨著她,那孩子在京城玩野了,連過年都不回家,實在是不像樣。”可語氣里卻沒有一點訓斥的意思,“只是我永安畢竟地勢偏僻,并無多少青年才俊,薇兒自幼孝順,本王也不愿將她隨便嫁了,總想著要慎重才是。”
許牧已經從馬車里退下,永安王的自家事他還不能隨意參合。
陳云熙立刻道:“此番朝見,全國的年輕才俊都要匯聚京城,父親大可慢慢挑選得意之人。”
永安王點點頭。上次去京城原本看中了幾家,其中就有御史大夫府中的嫡子唐愈,然而唐愈跟著博陵侯去過池安辦差,似乎與霍文鐘有些交情,便不再考慮了,而柴氏已是烈火烹油般的富國之勢,也不好湊上去。如此一來,三公已去其二,剩下的便是太尉楚昂家,可惜楚太尉府里沒有適齡的嫡出子。剩下的九卿里,家世便雜亂了些,有的家族高貴,適齡的嫡子卻沒有多大出息,有家世弱些的,和陳雙薇又不太匹配……
“你也多留意些。”永安王道,“畢竟那也是你妹妹。”
“是。”陳云熙應下。
父子二人都明白陳雙薇的親事乃是一樁政治聯姻,陳雙薇也不介意用自己的婚姻給永安帶去更多的籌碼,她本身就是一個政治動物。看著陳云熙的背影,永安王若有所思。他長子次子均是幼年夭折,陳云熙排行第三,是現存的兒子中最年長的,陳雙薇則是女兒里最有手腕和眼光的。陳云熙的婚事早已定下,乃是永安境內一等世家之女,陳雙薇的婚事,雖說讓陳云熙多留意京中才俊,但他也有些腹稿。
京城貴族圈子太過惹眼,小皇帝心思重,聯姻京城,或許能得到更多的勢力,但目前看來也會有些惹眼。這樣目光就要放到京城之外,能夠入永安王眼的世家沒幾個。
永安王輕輕叩著車內的矮幾,喃喃道:“池安褚家……呵,倒是有意思。”
還是上次那個驛站,依舊是永安王先到了。驛丞早已知道永安王和博陵侯又在路上遇著了,恨不得拿頭撞墻——他這是什么運道!永安王是個講道理的,然而驛站里的上等間就這么多,別人先到了自然要多住幾間,可博陵侯那邊要怎么辦?驛丞滿心苦水,臉上卻還帶著殷勤的笑,伺候著永安王等人。好不容易得了空,立刻召來驛卒。
“什么?!博陵侯不來了?!”驛丞大驚。
“是。”驛卒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博陵侯府的人說他們侯府希望能早些得見天顏,決定日夜趕路,不做休息。您看……”
驛丞正納悶,見著驛卒還望著自己,立刻道:“去去去,添什么亂啊!趕緊去后面燒水,博陵侯不來了,永安王還在,都打起精神伺候著!”
驛卒還以為報了這個好消息能得些賞錢,見沒得油水撈,怏怏地走了。
陳云熙依靠在二樓木柱旁,低聲道:“博陵侯那匹夫什么時候這么著急著去朝見了?”
許牧道:“早一日入京,或許能讓皇上開心點,畢竟如今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說的也是。”陳云熙笑了笑,見天色不早,便打算回房歇息。
博陵侯的隊伍一路疾馳,過了驛站又走了快兩個時辰,天色已晚,便找到一處開闊地暫時駐扎下來。秦蒼從馬背上跳下,走到馬車旁,模樣十分恭敬,一旁跟著的陳福,面容也十分平靜,然而……
“秦蒼!陳福!這到底怎么辦啊!!”
掀開車簾的一瞬間,馬車里的“侯爺”聲音極低,靠近的秦、陳二人卻覺得他差點兒就要哭了。
秦蒼微微動了動唇:“閉嘴!”又提高了聲音,“侯爺,屬下們已經附近打掃干凈,您歇息片刻吧。”
“知道了。”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
陳福同情地看著馬車里的人,原本跟著霍明明那種不靠譜的主子已經夠悲催了,沒想到,與老侯爺想相比,霍明明那種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啊。
高安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假扮朝廷列侯這張罪名,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如今整個隊伍里,竟沒有一個主子!為了掩人耳目,侯爺的標配——秦蒼,也被留了下了。此次去京城,老侯爺只帶了霍明明一人,然而就在早上的時候他被叫到馬車里,接著就被換上了老侯爺的朝服……
“侯爺,您這到底是……?!”高安跪在馬車里,聲音都快發抖了。
“你不要怕。”聶冬說的很輕松,“本侯只是覺得一路走官道未免也過于無趣,你且替本侯在馬車里待幾天,快到京郊時,本侯再與你們會合。那地方你們也去過,便是周陽侯京郊別院。”
高安微微抬眸,老侯爺連衣服都換成了常服,知道此事沒有商量的余地,只能叩頭道:“是!”
“不知秦蒼他們怎么樣了。”夜色里,聶冬拿著一根折斷的樹枝做探路棍,“估計也沒什么事,誰這么沒眼色上趕著去找博陵侯聊天呢?明明,你說是吧?”
霍明明走在他前面,突然指了指遠處隱約能看見的村子:“今晚只能住哪兒了。”
“行!”聶冬沒有絲毫反對,反正霍明明住哪兒他跟著住哪兒。許是答應的太快,被霍明明回頭白了一眼,“大伯,您老年紀大了,腿腳不好,注意腳下。”
大——伯——
聶冬掩面抹淚,郁悶道:“閨女,等會兒你扶著你爹,別露餡了。”
霍明明再次朝天翻了個白眼,她真的一點兒都不想尊老愛幼!然而到了村里,還是“孝順”地扶著聶冬走到一戶農家前借宿。
劉貴小心翼翼的朝著門外看了一眼,見是一個老人和一年輕人,還牽著兩匹馬,打聽清緣由后,便讓人進屋了。屋里沒油燈,也沒有蠟燭,只有月光照著。好在古代空氣沒污染,勉強能看清。
聶冬掏出二十文錢,劉叔連忙推辭:“就住一宿,不算什么!”
聶冬道:“我們冒昧打擾了,你且收下,不然我們住著不安心。”
“那……行!”劉叔道,“你們吃了沒,俺這也沒什么,還有幾個面餅子,你們要是不嫌棄,就對付一宿。”
聶冬可有可無,霍明明卻道:“我有些餓了,給兩個餅子就成。”
劉叔楞了一下,天色昏暗,只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個子挺高,說話的聲音雖然低,但有些娘娘腔腔的。
“你懂個啥!別人那叫斯文。”被叫起來熱面餅子的婆娘拍了他一把,“鎮上那些個讀書人,都這樣說話。”
“二十文啊。”劉貴吐了吐唾沫,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數起來。他那幾十斤的柴賣出去也就掙二三十個銅板,如今光景不好,二十文可以換四斤米糧呢。
聶冬與霍明明坐在屋里靠窗的地方。不多時,婆娘端著木盤走了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道:“鄉下人沒啥吃的,你們別嫌棄。”
霍明明拿著餅子,放在嘴邊吹了吹,咬了一口。
婆娘有些緊張。
接著霍明明又咬了一口,三下五除二,將一個面餅子給干掉了。喝了一杯水,說道:“謝謝。”
“誒誒誒,這……這哪兒說的。”婆娘搓著手,“俺再去給你們倒壺水。”
聶冬瞧她吃的這么香,也咬了一口,差點沒把牙磕掉:“這里面攙了多少米糠啊?”
霍明明擦了擦嘴:“一半都是糠,你別吃了,剌嗓子。”
“那你剛才還……”說到一半,聶冬明白了。
“這里不算什么偏僻之地,村里的人只能吃這些東西。”霍明明道,“當初我在吳國,戰時吃的面餅也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米糠。”
“如今稅重了啊……”聶冬嘆道,“而且吳國那會兒,博陵運了不少糧。你在吳國的中央軍里都是這樣的伙食,可見當時情況危急。誒?你這是……你真餓了?!”
霍明明將那剩下的半塊嚼吧嚼吧咽下。
劉貴和婆娘拎著壺熱水進來,婆娘看見空著木盤,笑道:“俺們雖沒什么吃的,這面餅子倒都是親手做的,比外面的要有勁道。這是熱水,你們渴了就倒著喝。”
“誒,對,別客氣。”劉貴搓了搓手,“天也晚了,俺們也不多打擾了。”
待二人走后,就見霍明明灌了三大杯水。
“哎……你這又是何必呢。”
霍明明揉著嗓子,半響沒說話。
聶冬只恨這里沒有胖大海之類的藥,他家明明雖然總是冷冰冰的,但若不是為了讓他知道小民如今的生活如何,也不會主動提出要面餅子的……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院子里便傳來了潑水聲。劉貴洗完了臉,胡亂啃著些吃食,過了會兒,同村的幾個人便來了。
“劉貴,今兒還上山嗎?”
“去啊!”
聶冬也早醒了。聽到院子里有人說話,便推門走了出去。外面的人見著他,均是一愣。劉貴道:“昨晚上來借宿的。”
他們村靠著山,時不時會有些人來借宿,大家也都習慣了。見著打了個招呼,又對劉貴道:“那你早些來,今天城門關的要比往日早些。”
劉貴聽著,朝地上啐了口:“還不是那些個官害的。”說著,從柴房里將扁擔和砍刀背上,朝著屋里的婆娘喊了一聲,便朝山上走去。
劉貴婆娘那這個瓦罐子,探頭朝著罐子里使勁兒瞧了瞧。聶冬好奇道:“你瞧什么呢?”
婆娘苦笑道:“鹽唄。還就剩一點兒了,大約能對付一個月吧。”
聶冬也探頭過去看了眼,心中一驚,只有薄薄的一層,做個鹽焗雞腿都夠嗆,不免問道:“一個月?”
“是啊。”婆娘道,“緊著男人們吃就行了,他們吃飽了才有力氣上山啊,不然俺們都得喝西北風。你們還沒吃早飯吧,俺這就撈幾個餅子。”
“不用了不用了!”聶冬趕緊喊住她,“我們等會兒就走了。”
“那你們得快些了。今兒有大官要入城,去晚了,城門口是不讓老百姓進的。”
聶冬笑了笑:“多謝告知。”
此時霍明明從屋里走出,婆娘微微一愣,昨兒晚上沒看清楚人臉,如今一看……嘖嘖,這小年青長得太俊秀了。一個晃神間,聶冬便帶著霍明明走了。
“哎……別人找媳婦兒是防男人,”聶冬一手牽著馬,走在鄉間的泥土道上,背影頗為蒼涼,“老子找媳婦兒不僅防男人,還要防女人。”
“你嘀咕什么呢?”
“沒!沒什么!”聶冬趕緊道,“你嗓子好些么?”
霍明明點點頭:“趕快趕路吧,他們到了京郊你還沒過去,那樂子可就大了。”
二人喬裝打扮的混入了城門。一路彎彎繞繞,走到一處安靜小院,聶冬熟門熟路的推門而入,院內樹下已站了一人,嘴角總是帶著幾分笑意,天生著幾絲紈绔不羈之氣。
“舅舅!”褚成沛快走幾步上前,正要行禮,突見著博陵侯身旁還帶著一人,略一愣,“表妹也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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