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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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琉粟撐傘半掩面,一路疾行。
琉粟隱隱感覺身后有人,頻頻扭頭回望。長長的甬道因雨霧而更顯陰暗,她極目眺望,卻沒有發現半個人影,便再回過頭來加快步子,只是心下更為忐忑。
待過了瀟瀾橋,琉粟收了手中紙傘,剛欲入回廊。忽然,一人從廊側紅柱后鉆出,大手一捂,緊緊掩住了琉粟的口。
琉粟驚慌掙扎,竭力叫喊,卻只發出悶沉的含糊之音,被那人拖著到芙秋塘邊。
“琉粟,別怪我,是你管事太多了……”那人幽幽一聲嘆息,扭住琉粟雙手的手往前一推。
“噗通”一聲響,琉粟跌入芙秋塘。
水花四濺,琉粟撲騰片刻,漸感無力,終是沉沉墜向池底。
那人看看四周,瞧見琉粟的紙傘,又奔過去拾起,也一起拋入塘中。他看看池面,見再沒有半點氣泡冒起,才轉身快步往舒蔭堂方向奔走。
舒蔭堂東廂窗外,雨水順著屋檐滴水而流,傾至雕紋磚面發出叮鈴聲響。廂房內,錦禾剛為寧昱晗換好傷藥,捧著提梁小柜退下。
一室靜靄,只聞雨聲和寧昱晗的頻頻輕笑聲。
寧昱晗靠坐在床上,一手擁著武茗暄,一手輕撫她耳側鬢發,笑問:“為何不愿離宮?”
這樣姿態實在太過曖昧,武茗暄本想掙扎著坐起,可又擔心寧昱晗的傷口再裂開,無奈之下,只得安份地窩在他懷里,臉頰卻微微發燙,早已染上一片紅霞。耳畔話音伴隨著溫熱氣息,讓她的臉愈發滾燙,頭埋得更低,一聲不吭。
興味眼神掠過武茗暄的面,寧昱晗再次笑出聲來,看她抬眼瞪來,又問:“方才還那么多話,現在怎就沒聲了?”
“你真希望我離宮?”武茗暄輕聲問,咬咬唇,“我留下來陪你……不好么?”
“好,當然好!我只恐留不下你,哪會真要你離宮?你這丫頭,說你聰慧,偏生對‘情’之一事這般迷糊!”寧昱晗暗嘆一口氣,稍稍用力將武茗暄擁緊,不讓她仰頭來看自己的眼,“少時不解情,總訓你話,你便一直怕我,與我慪氣。我知道,若你心下不樂意,我縱然留住你的人,也是徒勞。我不愿讓你有絲毫勉強,無奈只得……可是,哪怕你心里有一分我,我也斷然不會放手的!”
武茗暄靜靜地聽著,耳畔漸漸有了些濕潤感覺,訝異之下,便要抬頭,卻聽聞他最后一句,心下當即會意過來。思緒一轉,她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么來,你不是真心想要放我離宮啰?”
“這……”寧昱晗啞然,淺笑兩聲,沒答話。
想起近來和今日的委屈,武茗暄頓覺忿然,紅唇悄無聲息啟開,銀牙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嘶……”寧昱晗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想要松手,卻執拗地將她抱得更緊,“丫頭,松口!”
“不!”武茗暄帶著哭腔哼了一聲,嘴上愈發用力,含糊出聲,“你總這樣!若我就走了呢?”
“你不會的。你心里早有了我,只是自己不覺罷了。你這丫頭,素來沒心沒肺,難得動情,一旦心里有了誰,哪里還能放得下?”寧昱晗忍著痛埋下頭去,在她肩上輕蹭兩下,擦凈淚痕,愉悅地笑了起來,“若這般都逼不出你心意,那……我必親自捉你回來,打屁股!”
“你!”武茗暄又羞又惱,松開牙,偏頭看向旁邊,顧左右而言他,“我父王呢?”
寧昱晗低頭看看隱有血跡溢出的手臂,唇揚起苦笑,心里卻如滲蜜般甜滋滋的。他側目打量武茗暄的神色,見她雙頰通紅,并未蹙眉。知她是害羞,不欲再言他們的事,他從善如流地答話:“我已命聶十三率三十金甲衛喬裝護送洛王去了淮州,尋地方住下。”
武茗暄聽完,緩緩點頭。垂首想了想,她蹙眉問道:“此次,慕氏損失這么大,心中必然不甘。若是知曉我父王沒死,會不會……”
“你放心,我早考慮到了。一應布置周全,洛王是在赴刑場行刑前才換下的,應該無人能察覺。”寧昱晗輕拍著武茗暄的背,柔聲撫慰,“三十金甲衛去了便不會再回來。有他們護衛,洛王的安全當是無憂。”
“嗯。”武茗暄輕應一聲,眉頭剛舒緩,又再次蹙緊,“我雖不知怎么回事,可想來,你這次受傷只怕也是計劃之一。你貴為帝王,怎能拿自己的身體來……”
寧昱晗心下一暖,不待她說完,一手托起她的臉,笑問:“丫頭擔心我?”
武茗暄白他一眼,別開臉去。
“還說我呢!你若要見我,叫張謙來知會一聲便是,怎地在雨地里跪著?”寧昱晗輕輕拍拍她的臉,挑眉問。
“您莫不是忘了,罰我思過的可是皇上您!”武茗暄嘴一撇,“雖然知道張謙是你的人,可我摸不準你的心思,總不好公然使喚他吧?再說,即便你心里對我有所顧念,我也得擺個姿態給太后和這后宮三千看啊!”
“你倒想得通透。”寧昱晗好氣又好笑地說了一句,抬手扯過一旁的被褥,將自己和她一塊兒蓋好,“好在錦禾機靈,早熬了姜湯備著。你剛換了衣,用了姜湯,好好歇息會子,免得生病。”
武茗暄還有許多話想問他,可見他眉眼間顯露出疲色,便將滿腹的話都咽下,咬唇不再多言,闔上雙目,安靜地睡去。
不多時,錦禾與張謙先后進入廂房,隔著屏風往內探視。
床榻上,闔目安睡的寧昱晗忽然睜眼,看向屏風外。
張謙繞過屏風,輕手輕腳地上前稟告:“皇上,事情已辦妥。”
擔心吵醒懷中人,寧昱晗盡可能地壓低聲音問:“怎么處理的?”
“奴才追去時,正見琉粟往裕慶殿趕。”張謙躬身答,“路過瀟瀾橋時,奴才順手推了一把。”一條人命就這么沒了,他的話音卻冷冷淡淡不帶一絲情緒,仿佛談論的不是人命而是一只螻蟻。
錦禾靜立一旁,琢磨出話中意思,不禁抬眼看了看張謙,心底隱隱有些發顫。
寧昱晗微微點頭,剛想再說些什么,卻覺懷中人動了動。
武茗暄似是嫌身旁太吵,囈語般嘀咕兩聲,胡亂扯過被褥捂住了頭。
這丫頭,貓兒一樣!寧昱晗低頭往懷里一看,啞然失笑,揮手示意張謙和錦禾都退下。
錦禾與張謙躬身退下,待出了東廂,方知已是雨過天晴。
錦禾仰頭望著遠處籠罩在飛檐上的七彩虹光,抿唇笑了。那里是松香殿,里邊居著中宮慕皇后,只是……錦禾隱隱覺得,那座矗立在高處的殿宇將來的主人會是自家主子。
十一月初一,寧昱晗至裕慶殿向太后請安,并商議起駕回京之事。
經由慕太后同意,寧昱晗將回京之日定在了初五。李炳福得令,前往松香殿稟告皇后并去內侍府、尚宮局通知。
正事商量妥當,慕太后靠坐在鎏金寶座上,抿著茶水,忽似不經意般問道:“哀家聽說,皇上前日冒雨前去舒蔭堂看望了婉充媛?”
寧昱晗微微一笑,道:“母后還是這么關心兒子。”
“你雖不是我所出,可畢竟在我身邊多年,我膝下又無旁人,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慕太后低頭看著盞中茶水,慈眉善目地微笑,“皇上,妃嬪晉升、貶黜可不是兒戲啊!”
“兒子罰婉充媛不過是與她置氣罷了。母后深知兒子脾氣,怎連這都瞧不出來?”寧昱晗笑著搖頭,“如今,她既已認錯,兒子自是要恢復她妃位品階的。”
“左右不過是六妃,上頭還有皇后、夫人。你要復她位本也沒什么不可的,只是……”慕太后抬起眼來,凝望寧昱晗,“今晨,內侍府打理芙秋塘枯葉時,發現一具尸體。據說,是舒蔭堂的掌事宮女琉粟。此事,皇上可知曉?”
“兒子下朝回宮便聽說了。”寧昱晗點頭,疑惑地看向慕太后,“不過,母后,此事與婉充媛復位有何干系?”
“她宮里的人,莫名其妙就這么溺水沒了,難道不消徹查?”慕太后訝然問道。
寧昱晗輕笑一聲,道:“不過一個宮女,哪需要母后掛心?不過,若真說起來,那宮女的死,責任還在兒子。”
慕太后微微瞇眼,目中神色冷了一瞬,復又笑望寧昱晗,靜待他下文。
“是兒子淋了雨,便喚那琉粟跑一趟怡欣殿,替兒子取衣物。”寧昱晗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道,眼眸微垂,換上一副惋惜之態,“夜里還未見歸,婉充媛還甚為擔心。今晨之事,朕還沒來得及告知她呢!唉……想來,許是雨天路滑,便跌塘里去了。回頭,兒子讓李炳福查查,看看她還有沒有家人,給些銀錢也算是念她忠心,略盡心意。”
慕太后心下冷笑,面上卻未顯露半分。靜默片刻,她將身子往寶座靠背上一依,懶聲道:“自親政后,皇上愈發有主見了。這些個事情,便自個兒看著辦吧。只記得,皇后始終是皇后……”
“兒子敬遵母后教誨!”寧昱晗站起身來,微笑頷首,看向慕太后的雙眸中卻有狠色閃過。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事忙,恐怕不能保持日更,還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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