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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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茗暄幾日未曾好好用膳,又吃了一口有毒的膳食,昏睡了足足三日;雖有御醫(yī)小心調(diào)理診治,可身子實在虛弱得緊。眼見這樣的寧昱晗,她忍俊不禁笑了出來,胸腔猛然擴開,嘶啞的笑聲還未落下,就猛烈地咳嗽起來。
她這一咳本不太要緊,卻把寧昱晗嚇了個夠嗆。
“你剛醒,別說話,別動!”寧昱晗下意識地拿手往武茗暄背上拍去,眼看手已觸到她骨骼分明的背部,突然又有些膽怯,生怕自己又把她弄疼了,那手就僵在了半空。
武茗暄被胸中一口氣嗆得呼吸不暢,但看見雙眉擰緊、眸中滿是憂色的寧昱晗,心下不禁也是一暖。為了查明當(dāng)年真相,為了能親手處置當(dāng)年害她的人,她不惜一反心中所想,深入這利欲中央的皇宮。這圍困了許多可憐女子的黃金牢籠,對她而言,像是一座浮華堆砌的獨木橋,若有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自入宮以來,桑清如親姐姐般照顧她、護著她,文婕妤、顏才人也助她不少,她心中感激,卻仍覺孤獨。這座架在萬丈深淵之上的獨木橋需要她獨自行走,時日雖不長,可她已經(jīng)覺得累。不是身累,而是心,心好累!那日從文婕妤口中探出皇上早已看破她身份之時,她本該擔(dān)心,可不知為何,反而覺得輕松了些。
如今再見寧昱晗這么緊張她,心底深處竟生出一種感覺:這段獨木橋之路,她并非獨自行走。昱晗表哥會像曾經(jīng)去國子監(jiān)的路一樣,板著臉,牽著她的手,領(lǐng)著她一步步往前走。思緒轉(zhuǎn)動,武茗暄不由得濕了眼眶。
“怎么……”寧昱晗不知武茗暄心中所想,緊張地?fù)嵘纤哪橆a,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怎么哭了?”
武茗暄側(cè)依在寧昱晗懷中,話音微弱得猶如蚊喃:“沒,沒什么。”說罷,仰頭露出一個微笑。
她的笑容蒼白無力,卻讓寧昱晗舒展了緊鎖的眉心。他抬手理著她散亂于肩的發(fā),笑問:“你已昏睡三日,此時想必是餓了吧?”
三日?武茗暄一驚,青淺怎樣了,殷嬤嬤又如何,為何沒看見錦禾……她有好多事想問,張口便道:“不,我不餓……”心中所想的話還未說出,肚子卻發(fā)出了“咕咕”的抗議聲。
寧昱晗微怔,朗聲一笑,打趣道:“你敢欺君?”玩味的目光掃過她的肚子,“你的肚子可比嘴誠實多了!”溫柔地圈住她的腰,將她抱來靠著床柱坐好,又抓過軟墊給她墊在腰后,起身走到屏風(fēng)旁,又回首對她一笑,“別擔(dān)心,每夜都有人溫著膳食呢!”這才轉(zhuǎn)了出去,招呼人傳膳,又命人去太醫(yī)院讓值夜御醫(yī)來候著。
隔著屏風(fēng),武茗暄瞧不真切外間情況,只知寧昱晗不斷叫人吩咐著什么,聲音一直壓得很低,像是怕吵著她。在她的印象里,昱晗表哥總是威嚴(yán)的,如此溫柔的一面她還真沒見過,一時間有些愣然。
寧昱晗很快便回來。他蹙眉思索著什么,緩緩踱步繞過屏風(fēng)。當(dāng)看見武茗暄靠坐在床,拿疑惑的眼神將他望著時,不禁眸色一亮,展顏笑開。他快步過去在床沿坐下,將她扶到自己懷中靠著,柔聲說道:“別急,膳食就來。”
青淺、錦禾親自抬著擺滿各式菜品、糕點的小案幾,領(lǐng)著兩三名小宮女魚貫而入。
青淺、錦禾在床邊跪下,青淺抬眼看了看武茗暄,眼淚落了下來:“娘娘……娘娘您終于醒了!”
錦禾輕聲勸誡:“娘娘醒了是大喜事,咱們應(yīng)該高興,別哭!”話雖如此,卻沒發(fā)現(xiàn)她自個兒的話音也是顫顫的哭腔。
寧昱晗小心地瞄一眼武茗暄,看她蹙了眉,當(dāng)即眉頭一擰,輕斥:“都哭什么!你們娘娘剛醒,誰若惹了她傷心,就準(zhǔn)備著去刑役司領(lǐng)罰!”
青淺、錦禾趕緊息聲,雙手托高小案幾。
寧昱晗拿眼往案上一瞄,目中怒氣涌現(xiàn):“暄兒身子還弱著,哪吃得這些?”沒待武茗暄出聲,抬手在那案幾上一拍,唬得青淺、錦禾齊齊顫了顫身子,“東廚那邊溫著清粥,去盛來!”
青淺、錦禾對視一眼,目中似有笑意,抬頭卻是一臉茫然之色,齊聲道:“奴婢沒有瞧見清粥啊!”
“朕溫的。”寧昱晗耳根微紅,這兩丫頭就是成心的,沒好氣地低喝,“去端來!”
“木云姑姑已經(jīng)去取皇上溫的粥了。”錦禾笑著說道,與青淺托著案幾起身,放到屏風(fēng)外的長案上。她們其實一直候在廊上,武茗暄剛醒,她們就知道了。想到之前每日半塊剩糕點的日子是苦了娘娘,便準(zhǔn)備了好多膳食。直到入了東廂,才想起,皇上每日都親自去東廚溫粥,說等娘娘醒了好用,便忙央沈木云去取。
就在此時,沈木云捧盤而入,嗔怪地瞪一眼青淺、錦禾,繞過屏風(fēng),將皇上一直溫著的粥呈上。
寧昱晗親自端起碗,執(zhí)勺舀了半碗粥,夾了幾樣小菜,微笑著看向武茗暄:“來,用吧。”
他可是皇上,她可不敢讓皇上親自伺候用膳。武茗暄拿眼瞅瞅青淺、錦禾和沈木云,沒敢張口,只嚅嚅道:“這……”
寧昱晗抬眸看武茗暄一眼,沉臉揮手:“擱下,都出去吧!”看沈木云她們施禮退出,他才舀起清粥,“別想其他,先把粥用了。來,現(xiàn)在沒有外人,不用把我當(dāng)皇上。”說罷,將勺子湊到武茗暄嘴邊,挑眉示意她張嘴。
武茗暄蹙了蹙眉,待看見寧昱晗那溫柔如水的眸子,便釋然一笑,張嘴**勺子。
看她咽下清粥、小菜,寧昱晗忽地紅了眼眶,暗暗深吸一口氣將心中傷感壓下,努力微笑著喂她用粥。
清粥用完,寧昱晗取過盤內(nèi)絹帕為武茗暄拭了嘴角,喚早就在門外候了多時的御醫(yī)入內(nèi)為她請脈。
太醫(yī)院左院判付奕仁收好請脈用的腕墊、絹帕等物,躬身拱手:“啟稟皇上,慧妃娘娘體內(nèi)的毒已清,只是身體過于虛弱,還需開些藥細(xì)潤溫補,好生靜養(yǎng)。”
“好,朕知道了。”寧昱晗點頭道,忽又想起什么,喚住欲退出的付奕仁,“等等,付院判,慧妃的身子往后便由你照看。方子你開,藥你去抓,一應(yīng)不得他人插手!”
這個慧妃娘娘,可真……付奕仁飛快地偷瞄武茗暄一眼,肅容應(yīng)聲:“臣遵旨!”遂即退行兩步,出去了。
寧昱晗重新將武茗暄抱到懷中靠著,緩緩撫摸著她的發(fā),遲疑一瞬,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受苦了,可……”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隱含著無奈和愧疚,武茗暄聽得怔了怔,拿眼仔細(xì)審視了寧昱晗,微微一笑:“妾不苦,皇上看著辦就好。”
看武茗暄擺出一副疏離之態(tài),又這般自稱,寧昱晗心中氣悶,但看見她那蒼白的臉色,虛弱的笑容,又發(fā)作不得。他垂眸靜默片刻,說道:“你昏睡這三日,朕審了殷嬤嬤,也徹查了膳食下毒之事。”
武茗暄把頭靠在寧昱晗肩頭,淡淡地笑著問:“殷嬤嬤怎么說?那毒……誰下的?”
“殷嬤嬤是宮中老嬤嬤,做這些事豈會留下什么把柄?她說不知膳食有毒,也矢口否認(rèn)有人指使……膳食中下毒之人是葉肅儀。”寧昱晗擁著武茗暄,低語道,“殷嬤嬤、葉肅儀,朕都沒動,想怎么處置,朕等你發(fā)話。”
武茗暄默然一瞬,輕聲問:“攝魂香一事,皇上可查明了?”
“這……”寧昱晗面色微僵,眸色中似有暗涌翻滾,沉吟片刻后,說道,“西廂李肅儀房內(nèi)搜出染有攝魂香味的絹帕,經(jīng)人證實,那絹帕確實是她所有。李肅儀,朕也命人看起來了,她的生死,也在你一句話。”
他沒有提到珍妃,看樣子,珍妃已經(jīng)撇清與“攝魂香”的干系!這本也在意料中,只是就真的一點責(zé)罰都沒有?武茗暄微微瞇了一下眼,長睫垂下掩住滿目不甘。
縱然武茗暄什么都沒表露,寧昱晗卻從她的沉默中讀出了她的心思,圈住她細(xì)腰的手稍稍緊了緊:“我不知你要做什么,為何對菱宛……咳咳,對珍妃如此。但是,無論如何,絕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來下注!你可知道,若不是文婕妤拼死闖出東羽門,來稟告朕,朕恐怕就趕不及來救你了!”干澀的喉嚨發(fā)出帶著微顫的低啞聲音,說出的話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堅決。
皇上說這話……他知道了,他竟然看破了一切!武茗暄心下大驚,忍不住偏頭,抬眸窺視寧昱晗的神色。
寧昱晗感受到武茗暄看來的目光,也低頭看向她。緊繃的憔悴面容明顯刻著不悅,但目中神色卻只有緊張而無怒氣。
皇上明知攝魂香是她所為,竟不怪她?武茗暄讀懂寧昱晗的眼神,定下心來。罷了,雖說折騰這么多,還是沒能動到珍妃,可皇上能把這些人都留給她自己處理,已算不錯。朝中形勢,她也大致了解,皇上怕不是不想動珍妃,而是……不能妄動啊!
失望、無奈、欣慰……武茗暄心情復(fù)雜,輕輕點了個頭,算是應(yīng)了寧昱晗的話,便別開臉去,澀然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攝魂香一事得有人擔(dān)著。”寧昱晗拿下顎緩緩地蹭著武茗暄的發(fā),動作溫柔,話音卻冷冽起來,“我雖不知原由,可既然你的矛頭指向珍妃,她也摻和進來了……索性就都讓她受著吧!”
武茗暄愕然抬眸,脫口問道:“你是說……”
“不過,朕剛密旨賜死了洛王妃,還得還洛王一個面子。”寧昱晗哼笑一聲,決然道,“珍妃降為美人,你看可好?”
密旨賜死洛王妃?武茗暄聞言愣住,心下一個不好的念頭浮起,但看寧昱晗神色似乎不打算告知她詳情,也只得暫且壓下。皇上說要把珍妃降為美人,那珍妃往后見她便要屈膝下禮,就連遇到文婕妤也得欠身作禮。
武茗暄思緒一轉(zhuǎn),想想前朝情形,反倒覺得稍有不妥:“這……會不會……”
寧昱晗眸色微閃,嘆一口氣,伸手托住武茗暄的下顎,讓她仰面看著自己。他凝目深看她一眼,展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沉聲卻道:“不會,朕明日便下旨。“珍”字徽號,她也委實當(dāng)不起,就此一并除了!”
這樣的處理,實在是出乎武茗暄的意料。她怔怔地望著寧昱晗,心下已覺不出是什么感覺了。
寧昱晗撫著武茗暄憔悴的面容,淡淡一笑,便扶她躺下,出去沐浴更衣、整理儀容,吩咐一些要事。
武茗暄靜靜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卻始終無法安眠。
洛菱宛由從二品妃降為正五品美人,在旁人看來,或許還覺得皇上顧念舊情。但武茗暄卻知道,對洛菱宛而言,最沉重的打擊并非降品階,而在于皇上的態(tài)度。
洛菱宛不傻,定能知曉,皇上能還武茗暄清白,又怎會查不出攝魂香不是她所為?她讓李肅儀以致人神智昏沉的浮沉香換下武茗暄縫入對枕繡面中的安眠香,是想慢慢來,磨掉容德,待他日東窗事發(fā),也能一舉除掉武茗暄。
浮沉香害人,事發(fā)緩慢,等要查時,肯定什么都查不出了。一石二鳥,計是好計。然而洛菱宛卻不知道,這不是機會,而是武茗暄根據(jù)她的性格擺出的“請君入甕”之局!
而皇上所說的那張絹帕,只是常見的栽贓。那是武茗暄讓錦禾取來李肅儀的絹帕染攝魂香之味,故意制造的證據(jù)。只是,一切做得毫無線索可循,根本沒人會往武茗暄身上想。當(dāng)時,皇后突然駕到逸韻軒,眾人都出去接駕,錦禾卻得了武茗暄的示意,悄悄潛入李肅儀的房間,把那“證據(jù)”放回去。只要這絹帕一經(jīng)查出,對李肅儀來說,便是死罪。李肅儀必然不肯認(rèn)下這罪,就會推說自己不知詳情,一切是受珍妃指使。
武茗暄之所以要故意布局,一是想看看洛菱宛是不是真會動手,二是不管當(dāng)年之事,洛菱宛是否參與,就憑她入宮后,洛菱宛三番四次暗動詭計想要害她性命,她就饒不了洛菱宛!當(dāng)然,她原也沒想能一擊斃命,只是想把洛菱宛拽下妃位,以便減少對自己的威脅。如今,一切似乎都順了她的意,可她卻有些忐忑,猜不透皇上究竟是怎么徹查的,又是如何知曉是她在幕后布局?
武茗暄思來想去,還是沒有頭緒,煩悶將這些拋開,蓋在緞面薄被下的手悄然握拳。菱宛,想必你也知道,我們之間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
她還來不及想其他,已經(jīng)聽聞輕微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思緒一轉(zhuǎn),忙放松身體,閉上雙眼。
寧昱晗換了寢衣,輕手輕腳地爬到武茗暄身旁躺下,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托,將她半個身子抱在胸前擁住。發(fā)現(xiàn)她還未熟睡,他又想起這三日里,她似乎陷入噩夢中的情景,便溫柔輕撫她的背,一遍遍柔聲哄道:“快睡吧,什么都別想,也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一直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雖然心情不好,但看見蠻多朋友關(guān)心墨墨,鼓勵墨墨,已經(jīng)好多了,暖暖的!=3=
但是,最后就此事說一句:某位讀者,你既然說我文感情也是廢話,劇情也是廢話,那就別看了啊!一邊往下看,一邊打負(fù)分罵,這樣真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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