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夢。真的要這么做？”洛伊問白小夢。

　　“嗯，給她澆點水，明年一定會長出更多的變態蜂后來的。”

　　眼前曾經驕傲得不可一世的蜂后，被捆住了足和翅膀，半個身子埋在土中，在她頭頂，有一小罐蜂蜜，正順著一條又長又細的藤蔓，流到蜂后嘴邊。

　　白小夢估算過，這些蜂蜜量，足夠她吃很長一段時間，應該能撐到明年春天，發芽開花。

　　洛伊澆過水后，白小夢拿出一個小塑料袋子，在頂上戳了幾個洞出來，讓幾只小螞蟻用木棍，把塑料袋子撐起來。

　　塑料袋子帳篷似的罩在埋蜂后的地方，把她罩了個完完全全，透過塑料袋，白小夢能聽到蜂后的怒罵聲。

　　大黃說要殺了她，白小夢想想還是不應該，于是決定就這樣虐她一段時間，算是給她個教訓。

　　蜂蜜已經得手，蜂后也已經處置好了，白小夢和洛伊一群螞蟻要回巢，大黃說是要和他們一起回去，蜂卻在蜂巢前，一副長者氣度地念叨著什么。

　　“大黃，回家了！”白小夢等得急了，朝身后的大黃喊。

　　大黃答了一聲知道了，飛速地飛過來，把白小夢駝在背上，“我剛才和他們說，我離開后，不要再擁護那個老母蟲，再選一對新的蜂王和蜂后出來。”

　　“他們答應了嗎？”

　　“答應了。”大黃回答，飛行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后停在半空中，“我怎么聞到了人類的味道？”

　　白小夢也聞到了。人類的味道，忽遠忽近，帶著獨特的臭味。

　　“味道遠了，他們好像走了。”大黃用力在空氣嗅了一嗅，翅膀又震動起來，“回蟻巢吧。”

　　“等下。”白小夢阻止他，指著另一個和蟻巢截然相反的方向，“去那里看看。”

　　白小夢的語氣有些凝重，大黃問，“出什么事了？”

　　“我剛看見洛伊往那兒飛了。”白小夢說，“他跟著幾個人類。”

　　城市內到處都是洪水和死尸，幸存的人，一片慌亂。

　　漫長的冬季過去，春天終于到來，白小夢僥幸地以為，末世沒有這么快來。在大樹底下愜意的生活，也讓她有些遺忘了末世這件事。

　　跟著洛伊到了城市，才知道，末世，正在發生。

　　空氣中彌漫著尸臭味，城市的街道間，四處可見嚴重腐爛的尸體，和四處逃生的人類。

　　曾經繁華熱鬧的城市中心，因為疫病，已經不能住人了。幸存的人，大多居住在曾經荒無人煙的城市外圈，田野上，河灘邊，到處都聚集著蓬頭垢面的人類。

　　大黃馱著白小夢，一路跟著洛伊，到了曾經熱鬧非凡的城市中心，又進了一幢曾經房租昂貴得無法想象的寫字樓。

　　在這城市生活了十八年的白小夢，從來不知道，這寫字樓下，居然有好幾層地下軍事樓層。

　　大黃屈著身子，擠了好幾扇排氣窗，才找到了洛伊，和之前那幾個人類。

　　洛伊竟在和那幾個人類說話。

　　“誰讓你們搬家的？！”白小夢聽到一個人類質問洛伊，“你們搬家后，我們就找不到你們了，失去了大好的觀察機會！”

　　那些人類嘮嘮叨叨地說了許多，無非是責怪洛伊的話，從他們的對話中，白小夢摘取了幾個關鍵詞：高度集權；末世實驗；三千萬。

　　她看著洛伊，洛伊激動地揮舞著自己的足和翅膀，根本沒注意到，排氣窗口邊上，大黃馱著她，把他們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什么時候把我變回人類？！我的三千萬，什么付給我？！我已經等不及了。”洛伊來來回回念叨著這幾句話，而那幾個人類，則一臉滾你麻痹沒看到我們已經自顧不暇了嗎的表情，冷冷地回復洛伊：“沒有完成任務，你拿不到酬金；末世全面降臨，那個計劃已經失效了，我們不會花那個精力把你變回人類。”

　　幾個人類和洛伊，相顧無言。

　　有一個人類，估計是受夠了洛伊，伸出大拇指，作勢要捏死洛伊。

　　白小夢驚呼一聲，連忙招呼大黃沖下去，趁著洛伊被捏死之前，把他也拉到了大黃背上。

　　那幾個人類這才發現了這里還有另一只螞蟻，還有一只黃蜂。這螞蟻和黃蜂，做出了反常的舉動，他們也猜到了一些。

　　若是在以前，他們一定會放下所有事，好好研究研究他們，但是現在，他們只想快點卷走軍事地下樓里尚能使用的物品，快點離開這里。

　　幾個人類不再管洛伊他們，翻箱倒柜了一陣，最后滿載離開，白小夢看身邊垂著頭坐在排氣扇邊緣的洛伊，問，“這就是你說的科學家？”

　　洛伊點頭，“之前我們說的，你都聽到了？”

　　白小夢沒回答，因為她被剛才那幾個科學家從保險箱里倒出來的一份寫有她姓名的文件吸引了。

　　“大黃，下去看看。”白小夢讓大黃停在那份文件上方，遠遠的，她看到了文件上的全部內容。

　　蟻巢類人類社會中央高度集權制在末世環境下實行實驗報告

　　絕密，原件副本數：2；內容提要形成文件：中發*字***文，轉發國家科學院相關部門，轉發國防科工委，并在***會議和***會議中傳達，在***會議部分傳達。

　　課題序號：末世0001；國防代號：蟻后

　　1．總綱【提要】

　　模擬末世環境，觀察蟻巢中央高度集權制在末世環境中，對蟻族生存的影響；

　　2.蟻后人丫提要】

　　隨機選擇

　　目前已選擇對象為*市高三學生白小夢；

　　*市計算機系大學生林**

　　…..

　　3.蟻王人選

　　隨機選擇

　　目前已選擇對象為*公司白領王**

　　…

　　*市*街道*號洛伊

　　【注意】：蟻后蟻王，隨機配對

　　4.相關政策和策略

　　蟻后計劃成功后的政策和策略研究【略】

　　末世提前來臨的政策和策略研究【略】

　　附件：1.被選人員家庭補償款的基本辦法和規則

　　2.被選人員具體各項信息，包括家庭、社交和身體指數

　　白小夢找到附件中，關于自己的記錄，只看到自己姓名下一欄，鉛字印著：補償：一千萬（家屬已簽收）簽名：白**

　　是她爸爸的簽字。

　　所以她變成蟻后不是偶然，而是，被動參與了這個名為“蟻后計劃”的模擬末世實驗？

　　而且，她還是以被父母以一千萬的昂貴價格，賣給了國家科學院。

　　大黃看不懂人類字，但他能感覺到白小夢的震驚和痛苦，他稍稍震動了一下翅膀，“蟻后，你怎么了？”

　　白小夢狠狠抹了下眼里的眼淚，“沒事，大黃，我們回蟻巢吧。”

　　“小夢…”深知自己傷了白小夢心，洛伊喊了一聲白小夢，沒得到她回應后，就不再說話，默默地跟在大黃身后，回了蟻巢。

　　白小夢一回蟻巢，就和沒事蟻似的，捧了菌和果子，啃得開心。

　　她越是這樣，洛伊就越是難受，他試探性地走到白小夢身邊，“小夢，你在生我氣？”

　　白小夢專心啃果子，沒理他。

　　“小夢…”洛伊喊她，在他幾次央求下，白小夢終于開口，“我為什么要生你氣？”

　　“因為我想拋下你和孩子們，變回人類…”洛伊回答。

　　“還有呢？”

　　“還有？”洛伊表示想不出別的了。

　　“還有原來你回蟻巢來，不是因為對孩子們的責任心，牽掛蟻巢，而是為了得到那三千萬。”白小夢直截了當地替他說了。

　　他和那幾個科學家的對話，她聽得不能再清楚了。

　　“只可惜他們料錯了，末世提前來臨，蟻后計劃被迫中止，你的三千萬，連個屁都拿不到了，還永遠變不回人類咯。”白小夢語氣聽著輕松，洛伊心里七上八下。

　　“小夢，你是不是對我特別失望？”洛伊垂著頭，“我…”

　　“并沒有。”白小夢說，“其實我一開始就不是很相信你，那套關心孩子，牽掛蟻巢的說辭。要說你說的話中，稍微能相信點的，就是末世要來了。但我也不是真的相信你，我是真的怕失去我的孩子們。”

　　“你這么早就懷疑我了？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洛伊苦著臉。

　　“不是，你做得很好，只是我不習慣信任別人，這和我自己有關系。”白小夢說，一邊足拿菌，一邊足拿果子，啃得不亦樂乎，“小時候，我弟還小，和我爸媽睡覺的時候，我一個人睡一個大房間。后來他長大了，爸媽要把那個大房間，讓給他睡。”

　　“把大房間讓出去的那一天，爸媽帶我出去吃了頓大餐，吃晚飯的時候，我還興高采烈呢，睡覺的時候就不了。因為我的東西都被搬到小房間去了，大房間給我弟弟了，就這么的，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我問我爸媽為什么，爸媽說，你都吃過大餐了，花了那么多錢，睡個小房間怎么了？后來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我就知道了，如果有人給了你甜頭吃，那很可能苦頭就在后面呢。你剛來時表現太好，給了我很多甜頭吃，所以我習慣性地就多留了一個心眼。”

　　洛伊被白小夢說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嘆口氣，哀哀地坐下，好久才問又啃氣菌來的白小夢，“小夢，你就不想變回人類？”

　　“不想。”白小夢回答得干脆。

　　“為什么？”

　　“從人類身上，我沒看到愛和希望，蟻巢里，卻有我要的幸福，我愛我的孩子們，她們也愛我，這理由，已經足夠支撐我不想變回人類。”

　　“你呢？你想變回人類嗎？為什么？”白小夢反問。

　　“想。”洛伊如實回答，“我想回去，照顧我的兄弟們。”

　　“所以你要拿那三千萬？”

　　“兄弟們有了錢，日子就好過了，我們現在的老大，根本不是人！如果我有了那筆錢，一定能帶兄弟們過上好日子！”提到自己的兄弟，洛伊憤憤不平。

　　白小夢嘆氣，“也是個有志向的人，現在他們的計劃失敗，我們都變不回人類，也算是‘同是天涯淪落蟻’了。算了，看在你這段日子對蟻巢的付出上，原諒你了。”翻身躺下，“我睡覺了，你自便。”

　　沒想到白小夢這么通情達理，沒和自己鬧脾氣，也沒說要把自己趕出蟻巢之類的話，洛伊激動得感激涕零，他挨過去，“小夢，謝謝你…”

　　“真要謝我，明天陪我去城市里看看，有件事，我想弄清楚。”白小夢說。

　　“什么事？”

　　“我爸媽把我賣了，用一千萬的好價錢。”

　　“臥槽！”剛躺下的洛伊被一千萬這個數字猛地驚起，“一千萬？！這么多！只可惜現在，錢根本沒有用處了…”想到白天所見慘象，洛伊默默哀嘆。

　　白小夢側躺著，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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