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明
明夷君花了一些時間來適應他的新身體,他的這個身體并非由煙氣構成,而是神魂靈體在吸收了供奉的煙火之后,逐漸形成的穩定形態。
神魂與身體畢竟是不可分割的,就算是像明夷君這樣極為強大的神魂,離開身體太久,到底也總要造成一些損害。不過像這樣吸收了煙火供奉之后,神魂的狀態就能更加穩定,維持比較長的時間了。
他和湛露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此前在夢中,雖然也可自在交流,但是那種狀態非常不穩定,到底不如在真實世界這么安全。
兩人將別離后發生的事情彼此說了一遍,只覺得唏噓不已。兩人這么說著話,連時間都忘了。一直快到了中午,湛露才想起來該開店門,這時候兩人才發覺,青玄道士已經不見了。
門口的卦攤不見他,兩人找遍了酒肆,也沒看見青玄的身影。
明夷君又嗅了嗅空氣中的氣息,說道:
“他大約是走了有一陣子了。”
他面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有些高興。
他沒看錯,那只狐貍,倒還真是個有眼色的。
湛露卻顯得很失望,嘆道:
“哎呀,都怪我沒有注意到。這么些年來,都是靠他幫助,我才能在這京中好好生存下來。我還沒有謝過他,他怎么就這么走了呢?”
明夷君安慰道:
“你我重逢是何等歡喜之事,想那狐貍也當為我們歡喜。他此時不告而別,大約就是擔心離別時又要增添感傷,因此一個人悄悄走了。你體察他的意思,也應當不要憂愁才是。”
湛露聽了明夷君安慰,認為他說得有理,就又歡喜起來。本來與明夷君重逢就是極大的喜悅,與此相比,青玄道士不告而別的這點事情,倒是顯得微不足道了。
只聽明夷君又道:
“我的神魂在你這酒肆飄了有兩三日了,每天里看你煎炒烹炸,你做飯的手藝,如今似乎也像個樣子了。昨天聞見你們烤肉的香氣,如今更想吃些東西。現在我顯了形,你還不快做些美食來,好好讓我考校考校你的手藝?”
湛露看見他早已經饞得不行,還要裝模作樣,不免捂住嘴悄悄笑了。明夷君瞪了她一眼,她反倒笑得更起勁,一邊笑,一邊說道:
“郎君別急,我這就去給你弄些酒菜來。”
明夷君哼了一聲,沒有答話。她就笑著跑到廚房去了。
廚房里菜蔬肉類應有盡有,還有一些賣得好的菜已經做了一半準備出來。湛露琢磨一會兒,就動手做了四樣美食出來。
醋溜白菜,蔥燒海參,九轉大腸還有一道金絲餅。
湛露將做好了的美食端出來,明夷君見了,就笑起來:
“這么幾年不見你,你倒是學會了不少新菜。”
湛露有點不好意思,笑道:
“都是這幾年到京中來才學的。京中的食材比清平縣里種類多多了,有個山東廚子魯菜做得好,總是到我這兒來打酒,我跟著他學了不少。”
明夷君笑笑,決定先嘗嘗湛露的手藝再說。他伸手去拿筷子,可是筷子卻從他的手指間穿了過去。
明夷君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試圖把筷子從桌上撿起來,可是那筷子卻一次又一次從他手指之間穿過——他就是拿不起來。
明夷君著急起來,干脆伸手直接去抓菜,可是他白白伸出手去,卻什么也沒抓到。
明夷君雖說見識過的事情不少,卻也是第一次變成這般模樣。眼看著美食就在面前卻根本吃不得,不免十分氣惱。
看來他這身體也不過就是空具一個人類的外形罷了,除了能說話,能被人看見以外,實際上并沒有什么用處。
湛露看見他這樣,也覺得擔心極了。她知道明夷君平素是最在意飲食的,如今他沒法吃東西,這可怎么辦?
不過湛露著急也沒有什么用,到了最后還是得靠明夷君自己想辦法。他氣了一陣,到底還是冷靜起來。明夷君畢竟是明夷君,他見多識廣,知道此事恐怕并非完全沒有辦法,于是便坐在酒肆的長凳上,仔細思索。
等等……他……能坐著?
他趕緊站了起來,然后又坐下。長凳穩穩地承載著他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
按理說,既然他不能拿起東西,坐下的時候也應該從凳子上穿過去才對,不過此時長凳確實可以支撐他的身體。
這大概意味著,要讓他能夠品嘗美食,大概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只不過構成他手指的那部分力量不夠,不足以讓他能夠拿起東西就是了。
他想了想,搖身一變,就變回了原形。
他并沒有變成像當初嚇壞了差役的巨大怪物,而是像他以前喝醉了酒的那次,變成如小狗般大小的形態,他這樣子雖然還是稍顯透明,但只要不仔細去看,就會覺得他的模樣與一般的小動物沒什么區別。
他變了小饕餮,個頭還沒有湛露的小腿高,他跳了兩下,想跳到長凳上,卻沒有成功。樣子好玩極了。
湛露這是第二次看見他變成這樣,不覺笑了一聲:
“嘻!郎君變成這樣子,真是最可愛了。干脆郎君以后不要變回來,就這么在這里住著,也免得酒肆里來來往往的客人起疑。”
“嗷!!”小饕餮沖著她叫了一聲,隨后又用明夷君的聲音說道,“別胡鬧!快把吃的給我端過來!”
它的模樣雖然小,可是聲音卻還有著明夷君的威嚴。這么一來,湛露就不敢隨便拿他取笑了,趕緊拿了一個金絲餅,給它放在地上。
小饕餮走到金絲餅跟前,一口咬住。那金絲餅是由極細的餅絲盤成的,其中用了大量的油,口感極為酥脆,它一咬,那金絲餅就在它口中發出美妙的脆響。
小饕餮狼吞虎咽地吃了半個餅,抬頭對湛露說道:
“想不到你還會做這樣的的點心,這金絲餅的餅絲很細,炸的時間也恰到好處。看來這些年你并沒有懈怠。”
雖然明知道眼前這小饕餮就是明夷君本人,可是湛露還是很難把他們兩個聯系在一起。分明是長得那么有趣的小東西,偏偏說起話來,卻還是明夷君那一本正經的語氣,實在是太好玩了。湛露捂著嘴,拼命忍住笑。
小饕餮卻并沒注意到她是在取笑它。只是要求她把其余的菜也趕緊給他端過來。湛露抿著嘴唇,又給他端了那一盤蔥燒海參。
海參是極為名貴的食材。湛露從前連聽都沒聽說過,直到來了京中,才算是見識著了。她平時當然不舍得買,這些海參,還是前些日子里青玄去貴人家里替人看風水,替人家解了個難題,人家除了禮金,還送了他這么一包海參。
湛露拿了這么金貴的東西,頗有幾分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做壞了。趕忙請了她熟識的那個山東廚子,細細問了該怎么做,取了幾個小心翼翼發了六天,到今日恰恰發好試著做了,倒是便宜了明夷君。
卻說海參這東西,雖然是海味,卻與其他海味大不一樣。市面上常見的大多是干海參,干海參若是發得不好,或者極硬,或者極軟,口感都不好,只有發得恰到好處,才會有爽脆彈牙的效果。海參的味道也特別,發好之后若是不加鹽醬,吃起來味同嚼蠟,毫無滋味。可是若能好好調味,便能嘗出海參本身特有的一種濃重的鮮味,絕非別的海味可以比擬。
那山東廚子教湛露做的這一道蔥燒海參便是如此,用濃重的湯汁激發出海參本身的香濃滋味,再帶上濃郁蔥香,食之實在令人*。
小饕餮也不客氣,一口氣就將一盤海參吃個精光。他也不說話,只是又看看桌上,湛露又把桌上剩下的兩道菜給它端過來,它各自吃了一半,抬起前爪揉了揉肚皮:
“吃飽啦!”
它那樣子實在逗人,惹得湛露只想把他抱在懷里,好好揉搓一番。她既然這樣想,也就真的這么干了。她一把將小饕餮從地上抱起來,只覺得他的身子軟得好像皮凍兒似的,有些顫巍巍,好玩得緊。她一邊順著他頸子后面的毛,一邊問他:
“以后白天的時候,你就變成這模樣好不好?我這兒開著酒肆,人多眼雜,若是看見你人形,難免要以為你是什么鬼物,又要平白生出事端。”
小饕餮搖頭:
“我變成這模樣被人看見就無所謂了?這里可是京師,難保會有幾個見多識廣的能看出我是饕餮,我要是真變成這模樣到處逛,到底還是免不了要生事。”
湛露捏了捏它的小爪子:
“那你說該怎么好?”
小饕餮搖搖身子,居然就變成了一只普通的小狗模樣,他笑道:
“這樣你看怎么樣?”
他變的小狗真可愛,湛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行行行!我看這樣最好!”
明夷君變的小狗搖搖尾巴,伸出舌頭,在湛露手心里舔了一下。
噫!好癢!
湛露大笑起來,把它放在了地上,跑出去開店門了。
湛露在這里開店開了七年,也已經積攢了不少老主顧。這些老主顧們一進來,就察覺到了今日的店內的氣氛與往日不同。
平時里每天都在門口擺攤的青玄道士不見了不說,酒肆里居然還多了一條小狗。
有很愛說話的主顧就開始向湛露打聽:
“阿露娘子!平常在你門口擺攤的青玄道長哪去啦?”
湛露當然不會把具體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只是說:
“青玄道長許久沒回過宗門,心里掛念,所以回去了。”
那問話的人就笑:
“說是想宗門了,其實是小兩口吵架了吧?”
酒肆廳堂里頓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湛露在這兒開店開了七年了,青玄道士也在這兒擺了七年的卦攤。晚上的時候青玄道士收了攤,也要在酒肆住。這件事,老主顧們都知道。他們兩個男的俊俏女的貌美,街坊主顧們只當他們兩個人是一對兒。
也有好事的人當面問過他倆,他們倆從來都沒正面回應過,主顧們就只當他們是害羞了,或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有些人甚至已經腦補出一段小家碧玉要被達官顯貴強娶做妾,然后被俊俏道士搭救了,兩人一同私奔到京城討生活的大戲。
他們愿意這么認為,湛露也沒打算去糾正他們。畢竟她一個女人家,又沒有嫁過人,孤身一人在這京城里開酒肆,不一定什么時候會惹出什么是非。讓他們認為青玄道士和她是一對,反倒會免去不少麻煩。
不過……此時明夷君在這里……這個場面……倒是……有點尷尬。
湛露小心翼翼地偷眼去看它,卻見它仿佛什么也沒聽見似的,只是懶懶躺倒在一邊。
或許它真的沒注意吧。湛露悄悄松了口氣。卻突然聽見又有人問:
“阿露娘子,你這只小狗倒是挺乖巧,叫什么名字?”
“啊?”
那本來就不是真正的狗,湛露當然沒想過要給它取名字,不過既然有人這么問了,她肯定還是得給它取個名字。湛露心里一慌,脫口而出:
“它……叫小明。”
說完了,她趕緊偷偷去看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的那張狗臉上寫滿了嫌棄。
嫌棄也沒辦法,當你變狗的時候,你就叫小明了。想想青玄狐貍還叫狗蛋呢,你叫小明不是挺好的嘛!
那問話的人又道:
“看你這狗模樣挺好看,是公的還是母的?”
湛露強忍住臉上即將冒出的三條黑線,好脾氣地答道:
“是……公的。”
那人一拍手:
“那正好!我有一條小母狗,模樣也是好看極了,哪天拉來,跟你這小狗配個種可好?”
湛露的神情有點尷尬,她當然不可能讓它去配什么種,因為它根本就不是狗啊!!!但是主顧又不能得罪,她只好說道:
“這個……不太可能啊哈哈哈。”
然而那主顧并沒被她的哈哈哈糊弄過去,只是不依不饒地問:
“阿露娘子別小氣嘛!這又有什么的啦?等我家小母狗生了小狗,也給你一條。”
湛露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自暴自棄地叫道:
“它不可能跟你家的狗配種啊……因為……因為……因為它已經被閹過了!”
聽見湛露這么說,那主顧才悻悻地打消了這個念頭。湛露又偷偷瞟了它一眼,只覺得它的狗臉好像更黑了……
好不容易忙活過一整天,主顧們都走了,湛露去關店門,突然感覺到一雙涼涼的手從后面抱住了她。
她回過頭去,后面的人當然是明夷君。
想起白天的事,湛露對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心里只求他千萬別計較。
不過明夷君顯然不是什么大度的君子,他看著湛露,臉上露出一個冷笑:
“閹過了,嗯?”
“嘿嘿嘿郎君別計較嘛,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玩笑,玩笑。嘿嘿嘿,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明夷君很想打橫把她抱起來扔到床上,但是以他此刻的狀態,顯然完成不了這樣的高難度動作。只好一路把她推回了臥室,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氣:
“本座今天給你個機會,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閹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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