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過后，各府的應酬是免不了的，我又向來不喜愛那些套路，每日都覺得身心俱疲。

　　一直忙碌到正月初五開朝，才算消停。

　　幸好無論去哪里，凌云楚都會陪著我，回府之后還能與母親聊聊家常，也算緩解了我內心的苦悶。

　　只不過看哥哥比較麻煩，每次都要等到母親休息了，我才能去。好在南宮冷韻的醫術了得，哥哥恢復的很好，已經能下地走動了。

　　這天，我陪母親在府內散步，走到西院門前的池塘時候，母親問，“馨兒，那個院子是做什么用的？”我心想，難道母親知道了什么？

　　我忙說，“沒什么，那邊是下人的院子，我們很少去那里走動的。”

　　母親點點頭，沒繼續問，我松了一口氣。

　　正要往回走，就聽見假山后面兩個小丫頭在那嘰嘰喳喳，“琴兒，你可真有福氣，每日都能進西院伺候咱們王妃的兄長，話說這李公子長的真好，待人又和氣，我要是能去伺候他一天就知足了！”

　　我一驚，就要出去，母親瞪了我一眼，拉住了我，我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聽。

　　再說話的應該就是那個叫琴兒的丫頭了，“李公子人真的好呢，從來不端架子，樣貌好，學問好，不知道得有多大的福分的人才能嫁給這樣的人呢！”

　　母親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我就知道糟了，早知道不往這邊來好了。這府里的丫頭還是疏于管教，看來是我這王妃太沒有威嚴了。

　　這兩小丫頭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能再忍了，我快步走了出去，厲聲道，“不知道在這府里私底下談論主子是個什么罪名？”

　　兩人顯然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我，再看到我身后的母親，更是嚇的癱倒在地。

　　凌云楚除夕當晚已經嚴令不準在母親面前談論兄長的事情，如有違令者，一定嚴懲。

　　“王妃饒命，請王妃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奴婢下次一定不犯了！”聽聲音是那個叫琴兒的丫頭。

　　旁邊的丫頭也一個勁兒的磕頭。我有那么一瞬的不忍心。但是余光描了一眼母親的臉色，我的心又硬了起來。

　　凌云楚要謀大事，我就不能拖累他，他在外面周旋，我必然要保證他的府里清明。

　　如果這次不嚴懲這多嘴的丫頭，保不齊以后有不明關系的人從王府里得到一些信息。

　　“來人吶！”我喊了一聲。周圍的侍衛聞聲快步跑了過來。

　　“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將這兩個丫頭拖到正廳去，傳令下去，府里所有下人全部到正廳集合，本王妃有事宣布。”

　　“是。”

　　拖走了兩個小丫頭，耳邊終于清靜了。可是這種清靜更可怕，仿佛有風雨欲來的趨勢。

　　母親平靜地看著我處置完這里的事情，轉身進了西院。

　　我一看，壞了，母親好久沒這么生氣了。母親越不說話，越面無表情，后果越嚴重。上次母親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是在哥哥十二歲的時候。

　　那時候母親每日給人家縫補衣服，賺的錢也僅僅夠我們母子幾人勉強度日，雖日子清貧，母親依然送哥哥去私塾讀書。

　　那天母親正在煮飯，私塾先生突然來我們家，說哥哥在私塾打架，把兩個孩子臉都打花了，他沒辦法留哥哥繼續讀書了。

　　母親聽了氣的不行，好話說盡都沒能挽回哥哥讀書的機會。

　　但是母親依舊客客氣氣的送走了私塾先生。

　　等到中午哥哥領著我回家的時候，只是看到母親安靜的坐在院子里。

　　我和哥哥知道在外面闖了禍，本來有些害怕，但是看母親的樣子似乎并不知道。我和哥哥才大著膽子進了院子。

　　等到我和哥哥都進了這院子里的唯一一間屋子以后，還很疑惑，為什么桌子上沒有飯菜，隨后就發現母親將房門上了鎖。

　　那次，母親將哥哥打的很慘，有三日哥哥都沒下來床。但是哥哥硬是一聲沒吭。

　　無論母親如何問，哥哥就是不說為何在私塾里打架，只有我知道，哥哥是為了我。因為我去接哥哥下學，被打的兩個人欺負了我，說我是沒爹的孩子，是野種。我氣的哭的不行，哥哥出來之后二話沒說就動了手。

　　然而，哥哥不知道，每日晚上母親都坐在哥哥的床前流淚；母親不知道，哥哥每日都后悔惹了母親生氣，但哥哥唯一不后悔的就是教訓了那兩個滿口胡話的同窗。

　　今日似乎要重演當年的一幕，我有些六神無主，派了個小丫頭去找凌云楚之后，就趕緊去追母親。

　　不出所料，哥哥看到母親的一瞬，先是一喜，隨后看到了母親身后緊皺眉頭的我，瞬間了然，知道瞞不下去了。

　　哥哥起身喊了一聲，“娘，你怎么來了？”

　　母親沒搭理他，哥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沖他搖了搖頭。

　　哥哥見狀不好，只好下了床。但是畢竟恢復的日子短，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身子有些搖晃，我跑上前去扶他。

　　“不準扶！”母親沒有波瀾的聲音傳來。

　　我嚇的收回了手，哥哥便順勢摔在了地上，我心疼的不行。

　　趁此期間，母親反鎖了房門。我想，完了，凌云楚來了可能都進不來。

　　哥哥無奈，知道這次大家一起欺瞞了母親，只能盡量不讓情況更糟，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站了起來。

　　母親端坐在屋子里的圓桌旁，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目光都沒在我們身上停留，仿佛只是看著墻上的那幅字出神。

　　我也實在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娘，我們不是有意瞞著您的，是哥哥生病了，我們怕母親擔心。”

　　我話音剛落，母親看了我一眼，“我沒問你。”

　　我看著哥哥越發蒼白的臉龐，還是不忍，“娘，你先讓哥哥坐下吧！哥哥病還沒好呢！”

　　“他都有力氣欺瞞于我，還能沒有力氣站著了！”母親說。

　　我只好閉了嘴，想著今日要如何才能讓母親消氣。

　　哥哥沒辦法，知道今日躲不過去了，緩緩地跪在了地上，“娘，是兒子的錯，不該欺瞞母親，母親有氣就沖著兒子發出來吧，別憋在心里。”

　　母親終于收回了目光，看了哥哥一眼。

　　“懷信，你是覺得你長大了，娘老了，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母親說。

　　哥哥聽了此話，身體有一瞬的僵硬，朝著母親磕了個頭，“娘，兒子真的錯了，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會瞞著母親。母親想知道什么就盡管問吧，兒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你就好好給我講講除夕之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母親喝了一口茶，平靜的問。

　　我朝哥哥使了個顏色，一定不能讓母親知道除夕之夜中了藥的事情，如果母親知道了，可能就會讓哥哥同她回通州老家永不入京了。

　　哥哥沖我微微點頭，這一點頭不要緊，我和哥哥的互動居然被母親發現了。

　　我揉了揉額頭，死定了！

　　“我事先聲明，你們不用拿一些喝酒或者吹風的借口來擋我，如果病的正大光明，何至于瞞我至此！”母親警告道。

　　我暗暗著急，凌云楚怎么這么慢。

　　哥哥說，“娘，除夕之夜都怪兒子不小心，酒中被不軌之人下了藥，兒子中了毒，是馨兒和楚王爺在宮中周旋，兒子才得以脫身，楚王請了名醫每日為我針灸調養，是以兒子才住在了楚王府。是兒子不讓楚王爺和馨兒告訴母親真相，怕母親擔心，所以編了個借口，一切都是兒子的錯，與王爺和馨兒無關。母親要罰就罰兒子一人吧！”

　　良久，母親開口道，“那現在毒素已經清理到什么程度了？”

　　“回母親，南宮公子說，余毒已清理干凈，只是哥哥的身體受損嚴重，需要再喝一個月的藥才能恢復如初。”我趕忙說。

　　母親深吸了一口氣，“那就是說現在已經無大礙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起身拿起了窗邊的雞毛撣子，知道今日哥哥這頓打是一定得挨了。可是哥哥現在身體這樣虛弱，怎么能受得住。

　　我擋在了哥哥身前，“娘，哥哥身子虛，經不住的啊！娘您要是生氣就打我吧，或者等到哥哥病好了您再罰也不遲啊！”

　　“你躲開，不然我連你一塊打！”

　　“馨兒，你起來吧，我沒事兒。”哥哥用力推開了我。

　　就在這時，終于聽見凌云楚的聲音，“寧兒，南宮來給兄長看診了。”

　　母親雖然生氣，但是還算理智，并不會在外人面前落哥哥的面子。凌云楚還算聰明。

　　母親坐下來，我把哥哥扶到了床上，隨后去開門。

　　“南宮見過夫人，見過王妃。”南宮冷韻文質彬彬的行禮。

　　母親笑了笑，“原來是南宮公子，這幾天一直聽懷信提起公子，老身多謝公子救了我兒的性命。”

　　“夫人多禮了，這是南宮應該做的。李公子余毒已清理完畢，再調理月余就能恢復如初了！”

　　“那就有勞公子了。馨兒，不打擾南宮公子看診了，你扶我回去吧！”

　　我松了一口氣，扶起母親離開了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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