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6.29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紀青盈都還能夠清清楚楚地想起那一天,每一個畫面都好像雕刻在她靈魂里,讓她在之后的許多日子里驚惶恐懼,難眠難安。
因為一切發生都那樣突如其來,毫無預兆。
不應該是那樣的,那本來是一個極其甜蜜美好,又極其平常的夜晚。自從十月初五的變故之后,天祈園在天堯年間再無興風作浪的余地,妃嬪們也各自陷入完全的沉寂,除了英貴嬪仍舊保持著爽朗利落的作風協助紀青盈管理宮務之外,余人幾乎都沒有到紀青盈面前再出現的機會。
昭陽殿再次成為靖帝的固定居所,雖然名義上紀青盈恢復了晏如萱這個名字,也與兄長晏文昭在乾熙殿又見了兩回,但帝妃之間還是習慣了以“紀小慫”作為最親密最隨意的稱呼。
很有那么幾個瞬間,紀青盈覺得這就是天長地久了。
冬日的早上越來越冷,可她還是喜歡早上爬起來先送靖帝到殿門。中午用膳的時候親自整理一次靖帝的菜譜,不知道是不是國事過于繁重,幾番進補之下他還是那么瘦,她就加倍將心思放在他的湯水膳食上。晚間紀青盈還喜歡親自點一盞宮燈,讓靖帝在晚歸的時候知道她不只是等著他,還是切切地念著他。
偶爾靖帝會在下午處理政務的間隙忽然想起她,就隨手寫兩行字叫謝允親自送回來:“小慫,我今天寫字手很酸。”
又或者是在踏入朝會或晏慶殿之前,靖帝心念一動,那御前的人就再跑一趟:“娘娘,皇上口諭,說今日風大,您不許開窗子太久。”
他和她都不是喜好詩詞歌賦的人,兩情相悅的日子里也不需要太多風花雪月,可是這一點點的惦記與牽念,已經足以讓紀青盈覺得可以永遠這樣幸福下去。
直到臘八那天,外間雪好大,她早早地鉆進被窩里,慵懶地躺在他的臂彎中,有一搭沒有一搭地說著年下的布置。近來看著靖帝還是削瘦疲憊的樣子,夫妻之間的同房就沒有先前那樣頻繁,可兩人這樣依偎在一處說說話,卻是最溫暖的小甜蜜。
紀青盈興致勃勃地說著御園里的梅花和松樹,以及她想親手做一個模擬御園的小盆景來裝點昭陽殿:“我小的時候,最喜歡那樣的微型景觀,你陪我做一個好不好?”
“好。你想要做多大尺寸的?要不要給你搭一張臺子?”靖帝輕輕繞著她的發梢,“朕以前看過幾種工匠圖。”
“不要那么大,微型的才好玩,我小時候可喜歡了。”紀青盈比了比,“一尺見方就足夠了。”
“小時候喜歡的東西,現在還是那么念念不忘?”靖帝笑道,“還是想著做些孩子喜歡的東西,提前預備著?咳咳。”他咳嗽了兩聲,又伸手去撫了撫她的腰,“紀小慫,年后到上元有幾日清閑,咱們可得努力些了。”
“這事哪里是靠努力的。”紀青盈撇撇嘴,“你怎么又咳嗽?我去給你拿盞梨水。”
“朕去拿罷。你且躺著。”靖帝笑笑,“雖然有地龍,地下還是——”說著披衣而起,然而那個“涼”字還沒出口,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皇上?”紀青盈登時就懵了,這是個什么玩法?
然而隨著她起身探頭一看,一股天崩地裂般的巨大恐懼與便如狂風巨浪,瞬間呼嘯著將她淹沒其中:“皇上!來人,來人!”
德海公公與郗太醫趕來的速度已經是迅捷至極,然而在那之前,紀青盈的裙擺已經沾滿了靖帝的血跡,是從他口鼻之中涌出的深紅血跡,而她顫抖著親自探出的脈息,更是好似一記重逾泰山的重錘,將她完全擊潰:“這……這是怎么回事?”
“娘娘您先起來。”德海公公連忙與露珠姑姑一同去扶紀青盈,與此同時郗太醫并另外幾名太醫醫士則開始了對靖帝的搶救。
紀青盈反手去握露珠姑姑,但整個人都在不可抑制地發抖,膝蓋酸軟得毫無力氣,德海公公與露珠姑姑一下沒扶穩,紀青盈就又跌坐了一次,這時眼淚才開始大顆大顆地滑落:“皇上,皇上先前不是好了嗎?這毒氣攻心的脈象……這,這到底是……”
露珠姑姑低了頭不敢與紀青盈對視,德海公公則是望向了郗太醫。郗太醫面色沉痛非常,微微搖了搖頭。
德海公公立刻向外揚聲:“謝統領,去請晏大人和聶大人罷。”
“公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紀青盈此刻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眼前所見,“皇上這是怎么了?皇上怎么會……”說著就又要掙扎著去看靖帝。
“娘娘,”德海公公噗通跪倒,擋在紀青盈面前,“先讓郗太醫救治皇上吧,或許還有一線希望。您且等等,皇上有旨意給您。”
“有旨意?”紀青盈扶著露珠姑姑的手用力到指節都發了白,終于站得更穩些,又向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口鼻淌血、生死不知的靖帝望了一眼,她思考的能力終于恢復了一些,“他知道會有今天?”
德海公公垂首更低,聲音也有些哽咽:“皇上原是盼著……或者能撐到上元之后。”
紀青盈再度頹然坐倒:“所以是上次中毒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好,是不是?他那時候避著不見我,就是因為這個,是不是?”
“娘娘,聶大人和晏大人到了。有皇上給您的旨意。”匆匆趕回來的謝允一身都是風雪中的寒氣,然而對于紀青盈而言,什么也比不上眼前所見的殘酷。幾乎是麻木地一抬手:“請兩位宣旨罷。皇上定是早就算計好了的。”
年輕的聶中書朗聲宣讀:“上諭,昭陽殿萱妃自奉太上皇旨意入侍東宮,勤謹恭敬,淑惠嘉德,貞敬懿和,著晉封為正一品萱貴妃。朕百年之后,萱貴妃封貴太妃,出宮建府,著其兄晏文昭奉養照料。若貴太妃百年歸老,執皇后禮與朕合陵。欽此。”
正一品貴妃?
紀青盈閉上眼睛,眼淚越發洶涌澎湃,他果然什么都算計好了,他自知要死,就給了她這個貴太妃的位分,給她尊榮,也給她自由。若是做了太后,定然就要主持著無后的靖帝身后皇權交替,甚至還要參政議政,斷然是不得自由的。
他還想到了她的敏感在意,在意這個“妻妾”之別,他用自己的陵寢作為最后的承諾與等候,告訴紀青盈,她是他的妻子,如同他先前每一次的承諾。
“娘娘,這是皇上給您的另外一封信。”晏文昭躬身奉上另一個信封,眼眶也是紅的,“皇上說,若有此日,便將此信給您。”
紀青盈顫抖著打開了那信,很薄,很短,很直接。
“吾妻小慫,見字如面。
朕先你而去,對你不住。有你兄長照料,望你在宮外同樣平安喜樂,無憂無慮。朕給你預備了田產銀子,省著點花。朕雖等你,卻不盼你早來。宮外天地廣闊,好好游玩罷。
另:這封信的字,你可都認識了罷?
夫,孟懷淵。”
看著那熟悉的字字行行,紀青盈哭得站都站不住。
“娘娘,娘娘。”露珠姑姑去扶紀青盈,“您先到這邊側殿歇歇,奴婢也得給您請脈了。”
半扶半架,露珠姑姑和小苜蓿一齊將紀青盈扶到了側殿,而在此時,系統提示清晰地出現在紀青盈眼前:
這個時刻,終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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