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安陌薰被困于風雪，我以為的突破性進展還沒來得及發生，就突發了一件棘手之事。連簡西玨都在電話里慌了聲音。

　　簡西玨是干嘛的？搞公關的，處理危機公關尤其拿手。經歷的大風大浪足以讓她處變不驚。可現在，她著急的聲音穿過我的耳膜，令我的心則越來越沉。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進展良好的“不挑嘴”出現產品安全事故，幼稚園里五個小朋友由于喝了過期果蔬汁被送去醫院，檢查出是吃了過期食品，急性腸道炎。

　　媒體還沒興風作浪，政府部門卻不依不饒了。勒令停業整頓。

　　“孩子們沒事吧？”此刻我最關心孩子們的情況。

　　“急性腸炎不就是鬧肚子，吃了藥回家睡一覺就沒事了。”

　　“還是要親自登門表示歉意。這都是祖國未來的花朵。”

　　“祖國花朵先放一邊，問題是其他幼稚園也就算了，還可以壓下去。這次是霍醫生的幼稚園，五個孩子里有兩個是a市高官的孩子。他們消息靈通，已經知道不挑嘴隸屬于總公司，而總公司正在待上市融資審計階段。”

　　“這有什么關系？”

　　“周總，你不是不知道，為了不挑嘴能在年前占據市場，可以說是倉促上馬，很多手續不健全，而且整個財務系統是總公司在做的？”

　　“是有點麻煩。”

　　“還有個事兒，當初第一個合作幼稚園也就是霍醫生的幼稚園，與我們簽署合同的時間……是在取得衛生許可證之前……”

　　“胡鬧！”我躲在衛生間接電話，一聽這個就跳起來打開衛生間的門，想呼吸下新鮮空氣以排解胸口的郁卒。

　　“簡西玨，她霍逸然不是商人，你是！你怎么做事這么不小心！這要是查起來會殃及她的幼稚園的你知不知道！”

　　這個事不僅關系到不挑嘴，總公司的上市計劃，還會牽扯到無辜的霍醫生。別說她急，我都急出了一腦門子汗。

　　“我知道，我也很急。你又不在公司，我……對了，周總，你不是認識安部長么？有她出面就沒問題了。”

　　“別打她的主意！”我壓低聲音道，抬頭望了一眼正在看書的安陌薰。

　　“那兩個官員的孩子，一個是地質局科長的侄子。這個還好辦，我可以找人疏通。可另一個比較難辦，孩子父親是xx區的杜書記，特別難搞的一個人。聽說馬上升副市長了。”

　　我頭疼，這個杜書記出了名的難搞。看來這回不死也要被扒層皮。

　　我先穩住了簡西玨的情緒，掛了電話對安陌薰說：“我得回a市。”

　　“好，我開車。”

　　“路上不安全，我自己開車回去。你等雪小了再走。”

　　她站起來把書闔上：“我技術好。”她轉了轉車鑰匙：“藍翔技校畢業的。”

　　噗！

　　我家女神真是太可愛了！知道我心情不好竟然破天荒幽默了一大把。

　　不行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雖然一點都不好笑，但是謝謝你。”

　　她在我懷里僵了僵，默默退后一步，脫離我的懷抱。然后扭著臉不看我，說：“收拾一下準備走。”

　　唉，只是擁抱都這么害羞，以后可怎么進行不可描述的事。

　　不過被她萌了一臉，陰霾的心情也隨之消散了一半。一路上我就在不斷聯系人。可是平常覺得關系到位了的，這時候完全派不上用場。

　　“老杜啊，我熟。不過這事比較難辦啊，我給你問問別人……”

　　“杜書記為人小心謹慎，又即將升副市長，該怎么走程序怎么走程序，他會公事公辦的你放心。啊，我有個電話進來就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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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官商之間剪不斷理還亂，可那是真有切實利益關系的。像我們這樣外來戶撲過去抱大腿的，也只能是這樣不咸不淡的待遇。

　　期間簡西玨打過來問：“怎么樣？”

　　“沒有用的上的。”

　　“我都說讓你未雨綢繆早點討好這些當官的。”

　　我有點沮喪，在a市這個政治中心，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樹大好乘涼。

　　簡西玨接著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

　　“最新進展，衛生局的人已經派人去霍醫生那兒調查了。不挑食也被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人盯上了，我的關系也很難打通，主要是涉及官員之子，沒人敢管。”

　　我揉了揉眉心：“說說好消息。”

　　“這事最關鍵就是那個杜書記。只要他不追究，我們的那些關系才好用。不過聽說他對這件事很生氣，已經給衛生局打電話，說要嚴懲。還要衛生局牽頭成立專項調查組……但是他的難搞程度真是人人皆知的。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我得到消息他今天會在霖雨，你可以去套套近乎。萬一有轉機呢。”

　　現在這情況，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試，“不就是討好么，我去。”

　　掛了電話簡西玨發來了時間地點，霖雨我很熟，只是時間有點緊張。可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也許事情的進展會如脫了僵的野馬。這關系到霍逸然，她在這件事里完全就是給我們背鍋的，我不能讓她有任何損失。

　　這時候我才把心思轉到開車的安陌薰身上。

　　是的，無論發生多么棘手難纏的事，就算是倒閉破產，我也不想向她求援。

　　我知道這個想法很不成熟。說我大女子主義也好，說我自尊心強也罷。我希望我倆的感情不帶有一絲雜質。何況我知道她雖為官多年，卻是那種既廉又勤，既干凈又干事的官員。我不想我的事情影響她，雖然我知道她多半也不會被影響。

　　就這樣，我望著窗外的雪景，心里焦躁不安。

　　到了a市境內換我開車，霖雨正好和她家順路。我在離霖雨500米的地方停下車，“我到這里就行了。”也沒等她反應，我下了車。

　　一路上我就在想怎么才能在a市立足。我覺得我們做的事情一直是反的，是事倍功半的。什么討好官員，他們有他們的圈子和行事準則，想要融入進去必須要讓自己變大變強，讓他們和我們的利益密不可分。可是在a市像我們這樣規模的公司簡直如過江之鯽，談何容易。

　　這個認知我覺得還是清醒的，因為接下來我去霖雨面對杜書記的時候，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一個小蝦米，讓你坐在那里，劈頭蓋臉的罵。哪管你是不是資產上億還是上百億。在他眼里，我們這些人就是他手中的管道，爭先恐后地與他形成關系，讓他的既得利益最大化。就這套理論后來沒少被部長大人鄙視，她說你當我們官員都是什么了？當然這是后話。

　　此時杜書記就擺出一副公事公辦沒商量的口吻。我知道這事如果不是他死揪不放，我也有辦法解決。畢竟事件性質和影響并不惡劣。

　　我自己也是為人母的，幾個孩子因為我們的果蔬汁問題生病，我會做出補償，也會對所犯錯誤得到應有的處罰，更會改進我們的生產環節，杜絕以后發生類似事情。但我不喜歡杜書記這種額外生出的枝節，讓我們承擔正常范疇之外的所謂“私怨”。

　　但誰讓我們弱小，在別人的屋檐下，只能認栽。

　　無論我如何努力，他依然一副“吃定你”的油鹽不進。好，我知道臨時抱佛腳只是碰運氣，沒指望成功。眼見杜書記邀的人來了，我站起身準備告辭。

　　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好路過，看見我后停步微笑道：“周小姐，有陣沒來了。”

　　我看這人眼熟。

　　男人站在杜書記旁邊說了幾句話，杜書記瞥了我一眼：“鄭老板認識周總？”

　　“是，她是我老板的朋友。”

　　男人見我不解隨即對我一笑，伸出手：“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霖雨的負責人，*。”

　　“哦幸會幸會。”我心里不由一喜。霖雨可是a市官宦子弟聚會的場所，作為負責人肯定人脈深廣，有幸結識他就好了。可是不對啊，他說我認識他老板？

　　我剛想問他老板是誰，就見他眼光落在我身后，站直身體，恭敬道：“安部長。”

　　杜書記也站起身：“安部長。”

　　我心里“咯噔”一聲，心道她怎么來了？可內心再如何疑惑，還是跟著他們叫了一聲：“安部長。”

　　安陌薰遞給我一條圍巾：“你圍巾落在我車里了。”說完對杜書記說：“幫我帶句話給杜老，他放我那兒的湘云醉眠硯是劉昌達早年作品，所以沒有印章。”

　　杜書記一聽眉毛都笑彎了：“啊哈哈果然是，我父親盼你這句話盼了幾天，連鳥都不溜了。我回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嗯，你們聊。”

　　也不知那個硯臺是什么鬼東西，杜書記一臉的喜出望外，一聽她要走便百般挽留，最后還直接送她至門口。

　　我想我也告辭吧，卻見杜書記暗暗向我擺了擺手。送完安部長，杜書記回來看見我就是一樂：“大水沖了龍王廟，怎么早不告訴我你和安部長是朋友？”見我不吱聲，他又說：“我看了調查報告，鮮榨果蔬汁搭配出好喝的味道，小孩子是接受的，我覺得挺好。可是做鮮榨不放防腐劑，配送過程就容易出問題。最困難的是瓶塞氧化問題。我國目前還沒對這個技術進行公關。但我知道一家臺灣公司解決了這個難題。”

　　杜書記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們最大的問題就是包裝問題。不像外面做的鮮榨果汁，可以現做現賣。做配送對時間要求特別嚴格。尤其是配送到幼稚園，幼稚園再發放，這過程不好把控。如果解決了瓶塞問題，放上一整天也氧化不了。更不會由于漏氣產生變質。

　　安部長面子大，讓杜書記對我前后判若兩人。他和我聊了很久，出來的時候我還有點懵，心里不是滋味。

　　走在路上想攔輛車，就見一個車頭燈閃了閃，我一看，是安陌薰的車。

　　開了門，夾著外面的冷空氣進了車內，我搓了搓手，索性雙手捧住她的手：“給我捂捂手，真冷。”

　　她就讓我捧著手，望著我。

　　“你，討好我就行了。”

　　“嗯？”她聲音太小，我沒有聽清。

　　她把我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官員的話，討好我就夠了。我不喜歡你討好別人。”

　　“……”我心里漲滿甜蜜，雀躍道：“好！”天時地利，安部長的占有欲真是可愛極了，我忍不住想親一親她。頭緩緩湊向她，剛要親上她的唇，她則在我面前豎起一只手機：“這是什么？”

　　我一愣，仔細一看屏幕，是不挑嘴的吉祥物。

　　“呃，不挑嘴的吉祥物。叫……陌陌兔。”

　　“我看到湯寶的房間里也有一只。”

　　“是……啊……”

　　“他叫那只兔子媽媽，也叫我媽媽。”

　　“……”

　　“說話。”

　　“我想起來我還有事，拜拜！”說完我去打開車門，沒想到這個舉動惹怒了她。我真笨，安部長最討厭別人臨陣逃脫。于是我被她抓住衣領往回拽——

　　她以為我要掙扎，我很怕的好吧，怎么會想反抗，已經松了手，慣性的關系讓我整個人投進她懷里去……

　　耳邊就是她的嘴唇。

　　她的手還放在我脖頸的后衣領上，姿勢像是從后面環住我。

　　有點……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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