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小時。
三小時能干什么?
我默默回到酒店,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轉身去了女神的房間。
也是巧了,女神的房門半開著,我站在門外剛要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清晰的談話聲。
“……藏區日喀則那邊進不去,他們不接受基金會捐助。”
“嗯,我來解決。”
聽聲音是女神的男閨蜜藺楓,兩個人在商量公益基金的事情。
我現在對老王的調查能力非常不滿意。他給我那薄薄的三張紙里提都沒提這件事。
兩人低聲談著細節,我打算默默離開。剛轉過身要走,就聽見藺楓悠悠吐出口氣,似乎是已經談完。換上了另一種輕松的口氣:“陌陌,說好的去門源縣,怎么不去了?”
“沒什么。”
“不放心她吧?”
我立馬豎起耳朵。
“她最近氣色不錯,還跟我開玩笑說,不用擔心化療掉頭發,因為她本來就沒頭發。”
化療?
藺楓又說:“她不讓你去,是不想你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你記不記得她高二那年把腿摔了,打了石膏支架,也是死活不讓你去看望?”
“我知道。”女神說。
“等她好了,我們一起去看她。”藺楓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透著莫名的哀情。
“藺楓,你不用安慰我。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是在安慰我自己,行么?陌陌,你在感情上,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心大動!感情?冷漠?
“說起這個,今天這些人里,哪個是嘟嘟?”藺楓似乎已經習慣女神的沉默了,自顧自地說道。
嘟嘟?怎么這么耳熟?
嘟嘟……
不會吧,嘟嘟是我小名啊!
我小時候,不,我一直到大學畢業剛工作都還是微胖界的翹楚。所以從小我就被叫胖豆丁,胖妞妞,肥嘟嘟什么的……嘟嘟是被叫得比較多的一個。
藺楓口中的嘟嘟是指我么?可這個小名早已經被廢棄了,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同學和親戚,幾乎不太可能被別人知道。
我腦袋一團漿糊,又感到萬分的驚奇。想不通一個多年沒人叫的小名,此時此刻竟會被一個陌生人提起。最重要的是,還是跟我女神提起。
女神的語氣緩和了許多,針對他的問題回答道:“可愛的那個。”
“三個都很可愛。”
“是么?我覺得她最可愛。”
女神這話是說我?心里頓時樂開了花。
“呦呦呦,愛屋及烏!”藺楓開玩笑道:“是不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女神沒理他,委婉的下了逐客令。我立即回了自己的房間,心里特別震驚!
回想著他們的談話,愛屋及烏……知道我小名……很容易推斷出一個結果,那就是這人認識我。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發小、同學和親戚中知道我“嘟嘟”小名的人。
我爸那邊的親戚可以排除,基本沒聯系。我媽這邊,我大舅家有個表哥,普通工人,一家三口過著平凡的小日子,不可能認識女神;我大姨家我的表姐,至今下落不明;現在還有聯系的發小和同學……王愛虹?姜智利?王藝鑫……腦子里的人名過了一遍又一遍,竟無法過濾出一個可能認識女神的人。
我突然聯想到有次與女神在霖雨,她曾說過一句話:“你的味道,像一個人。”當時我還心驚膽戰以為她認出我是綁匪頭目了,現在看來,或許是另有其人?
雖然不敢置信,可越想越有可能!
女神追求者眾多,可為什么單單只有我可以近她的身?為什么獨獨只有我可以牽她的小手?
我曾經想,也許她知道我是綁匪頭目。綁匪頭目與她有過兩次“親密接觸”,因為這個所以才默許了我后面的親近?
天知道這理由有多牽強,尤其逐漸了解女神性格之后。她是那種界限分明,立場明確,是非觀念很強的人。她或許認出我就是綁匪頭目,卻絕不會因為我是綁匪頭目而讓我親近。甚至,因為我是綁匪頭目,她反而還會推遠我。
不推我,又任由我親近的理由是什么?是否和這個人有關?還有,這人會不會就是那個我始終揮之不去的心結——曾令她魂不守舍、b市的人?
此時此刻,我腦子真的一團亂。可什么東西卻在越來越清晰。那就是,女神是因為別的理由任我親近的。這個理由很可能是因為一個人。
換句話說,我之所以在女神那里有特權,不是因為女神對我有好感,而是拜他人所賜。
愛屋及烏。
這四個字,從未有過的刺耳。令我的心都刺痛了一般。
霍老師說的三個小時,已經完全被我置之腦后。而是水深火熱的煎熬了一下午。
直到日落西斜,緋色七七過來叫我去燒烤。
我不想掃興,可真的絲毫沒有興致。他們還挺會玩,包了個度假別墅,會客廳精致溫暖,壁爐里噼里啪啦燒著木柴。
姜悅拿了兩大袋子酒,露臺里升了爐子,簡西玨正揮舞著扇子扇火。
“這位小姐,別扇這么大力,煙全飄來我這里了。”角落里有個聲音懨懨地說。
簡西玨聽完,原來還臭著的臉立馬振奮。扇子揮舞得更起勁兒了!
霍逸然無奈站起來,走到她跟前拿過扇子:“不是說要報恩么?我看你是恩將仇報。”
“是,我是要感謝你背我回來,可你明明知道我有潔癖還讓我干這個,是不是故意?”簡西玨恨恨地說。
誰知霍逸然簡簡單單回了個字:“是。”
“你!”簡西玨臉都氣白了:“你懂不懂憐香惜玉?”
“那好惜玉女士,你去切肉腌肉總行了吧?”
簡西玨撇了撇嘴:“不要。”
霍逸然好笑地抱著手臂,好整以暇道:“扇火不行,切肉也不行。你還能做什么?難道只等著吃?”
“剛才我已經吃過了。”簡西玨挑釁道:“我才不要吃這種煙熏火燎不衛生不健康的東西。”
霍逸然唇角抿了抿,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剛吃過生魚片。哦對了,我們醫院昨天才接收了一名男患者,和你一樣喜歡吃生。生食純天然沒有任何加工,看起來是清透干凈又賞心悅目。可惜啊,該患者檢查出肝臟里長了幾百條肝吸蟲,密密麻麻布滿了肝臟,最后引發肝臟腫瘤……”
還沒等她說完,簡西玨已經干嘔起來,無力地伸出一只手:“別、別說了!”說完跑了出去。
霍逸然輕笑,轉身看到我,臉色一變。
我苦笑:“我還沒說。不過,我想我會說的,不是因為你逼我,而是我也想問清楚。不然我會胡思亂想到崩潰的。”
霍逸然眼波微動,眼中卻蕩著悲涼。
女神下來的時候,我已經喝了很多酒。霍逸然恐怕是知道我的心意的,酒壯慫人膽。也不攔著,但眼神卻一刻也沒離開我,眼中還是方才那般悲涼哀怨。
我覺得她在簡西玨面前才是真實的她自己。我在女神面前才會變得慫慫的。酒杯在我面前晃動,我不明白,為什么在喜歡的人面前,我們成不了自己。
女神站在我面前,顯然臉色不妙。
她低了頭,把我的酒杯拿開,說:“別喝了。”
我抬起頭,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我想跟你說件事。不過不是在這里說。我們上樓說。”
她定睛看著我,好半天才點了點頭。
我歪歪斜斜隨著她上樓,來到一間休息室。剛進門就找了個沙發歪在上面。剛才上樓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精力,現在只感到天旋地轉,只想自己能有個依靠。
我聽見女神來回走動的聲音,隨后被她拍了拍:“喝些檸檬水。”
我掙扎著坐起,乖乖喝了一大口水,檸檬水滑過我的口腔,喉嚨里只覺又苦又澀,連同我的心臟也變得酸澀起來。
我決定趁著醉意說出我的心事:“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聲音有些涼絲絲的發顫。
女神望著我,好半天沒有說話。可眼神卻說不出的遷就包容。最終柔聲道:“你喝醉了。”
“是不是?”我追問。“那個人一定被你埋得極深,連安意心她們都不知道。”說完,心口涌上一股悲情,鼻子便是一酸。
女神并不想順著醉鬼的話,把水杯完全放在我手里,監督的眼神。“快喝了它,把它喝光。”
這讓我生出了些許怨氣。
“你不說就是承認了是不是?”我咬了咬牙,強迫自己要勇敢面對可能的答案。
她被我逼得無奈,別過臉去:“我有沒有喜歡的人,喜歡誰,和你有什么關系?”
“有!”我被她激得心急火燎,胸口像被人捶了一記的悶疼!再也不管不顧,脫口而出道:“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好久了!讓我算算……”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公司的尾牙慶,她是我們的座上賓。“還差21天,十三年!十三年!”
女神聽罷,足足怔了兩三秒鐘,用一種陌生之極的眼神看著我。
我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索性一鼓作氣:“安陌薰,我喜歡你!不,我愛你!”我大聲說道!
十三年烙在心里最深處的心事,如今晾了開來。卻沒有想象中的艱難。酒精對我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壞東西。
“你喜歡我么?”我終于反問出口。只覺得胸口堵得慌,喉嚨干澀得更像是被火燒過。
我已經不緊張了,真的。表白之后本該萬分緊張的時刻,我卻無比難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仿佛已經預感到了答案。
“你想聽我的答案?”聽她的語氣已經恢復冷靜。
我艱難的點點頭。
直至此刻我才緊張起來,從未有過的緊張。緊張得透不過氣來,虛虛涼涼的一背冷汗。我真的怕自己一時沖動會把一切都說出來,真的怕。
她見我如此,回之一笑,似乎是悲憫,又似乎是嘆息:“這世上,有人貪財;有人,則貪情。而我,貪的是時間,是個‘久’字。我希望我的良人與我長相廝守,即使我沒法給她長久的陪伴,但有我在一天,就會對她好一天。所以,我對感情慎之又慎,輕易也不會動情。也可以說是沒動過情。”
“你喜歡我近十三年,我很感動……”說至此,她停下來,眼瞳就像結了冰的黑色鉆石,閃著鋒利的冷光:“可你不誠實,周小舟,你瞞著我那么大的事,說一句喜歡我十三年,就可以讓我接受你?我給你無數次機會,就是現在你醉得不成樣子了,你的選擇也依然是,不說。你不說是因為你怕,如果我接受了你,你怕的,也必然是我怕的。你知道那是什么,而我卻要面對未知。周小舟,這是你對我的喜歡么?以兩個人都內心不安作為開始?你認為,這樣的感情會長久么?”
我再聽不下去,心好似撕裂了一般,呼吸都哽在胸口,跌跌撞撞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搖搖晃晃扶住冰冷的墻:“別逼我……別逼我……”
“我不逼你,我可以等。”女神說完,深深地看著我:“你愿意說那天,我會告訴你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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