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終究不可能變成性格簡單的她，可為著他的喜歡，她愿意模仿七分相似，剩下三分，留著提醒自己不忘最初的模樣。

　　——《徐氏日記第十頁》

　　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幸而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唐山海和徐傾城第一時間走到了窗邊，因兩人一時靠得太近，唐山海輕聲道了句抱歉后紳士的挪開了半步，單手撩起白色窗簾朝外看去，只見行動處大院里劉二寶著急往洋車方向跑去，身后跟著同樣腳步匆匆的畢忠良。

　　“發生什么事了？”

　　沒能湊上來的徐碧城有些不安的看著已經收回視線的自家大姐，見大姐對自己搖了搖頭，面上并無焦慮和擔憂，徐碧城頓時松了口氣。

　　“看來牢里關著硬骨頭。”

　　唐山海望著畢忠良的洋車一直到它開出了大院才收回目光，轉身發現徐碧城好奇的看著自己，便耐心的回答了她剛才提出的問題。

　　“是昨天抓到的那幾個軍統人員嗎？”

　　“你覺得黨國隊伍里還剩多少不怕死的人？鳳毛麟角。”

　　唐山海對于如今的黨國政府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甚至準確點說，若不是心懷“拯救受難祖國”的信仰，他大可不必放棄優越的生活，加入已經“日落西山”的國民政府成為一名情報人員，成天活在擔驚受怕命懸一線的懸崖邊緣。

　　“不過，行動隊前兩天逮捕了一個□□，代號叫宰相，據說可能跟大名鼎鼎的麻雀有關。”

　　唐山海的這句補充，讓徐碧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種慌亂害怕的模樣，引起了屋內兩人的注意。

　　“你看著我做什么？”

　　徐碧城沒有注意到自家姐姐也正蹙眉看著自己，所以她此時惱羞成怒的對象，是直面她的唐山海。

　　“你還是這么心軟，真不知道該說這是你的優點還是缺點。”

　　兩年的同事生涯，讓唐山海對于徐碧城這個同事的性格，算是了解了七七八八。善良單純，有什么心事都會直接寫在臉上的文青姑娘，對于強者不畏懼，對于弱者充滿同情心，她身上的許多優點，都是他忍不住將目光追逐在她身上的原因。然而這樣宜室宜家的姑娘，并不適合在爾虞我詐的世界中生存，自己當初放棄她而選擇了徐傾城，正是希望她能平安幸福的生活在他們守護的后方，而不是被迫一同奔赴未知的可怕戰場。只是世事總是出人意料，他想要保護的好感姑娘，自己選擇了這條充滿危機的道路，他猜不透她是為了什么，卻仍然滿懷希望的覺得自己和她，原來有著共同的崇高信仰。

　　“優缺點因環境而異，起碼對于我們現在的狀況，心軟可不是什么有利的優點。你剛才莫名其妙流露出的驚嚇表情，連我這個姐姐都差點誤會你是□□的麻雀，下回要換成畢忠良在這里，你估計就要因為你的情緒控制失誤而淪陷被審訊的牢獄，畢竟日本特務最愛做的，就是寧可殺錯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反抗者。”

　　“傾……”

　　“今晚的宴請席你自己去！”

　　一味的縱容只會培養出一個忤逆子，唐山海愿意慣著徐碧城的脾氣，她徐傾城可不樂意。上輩子看過了太多的例子告誡我們，從來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

　　“……哦，宴席定在哪？”

　　“你自己想。”

　　“……”

　　唐山海與徐碧城難兄難妹般互相同情的對視了一眼，看到徐傾城霸氣側漏的一屁股坐在辦公椅上填寫資料，兩人連忙機靈的各搬來一張椅子湊到辦公桌前跟上補檔案的隊伍。

　　“我們住的地址全稱是什么？”

　　徐傾城將自己能夠填寫的基本都填寫完全了，剩下幾欄不確定的，即使心里再別扭，也還是得拉下臉皮求助隊友。

　　“國富民路附近的福照街三百三十三號。”

　　唐山海今天天不亮便起床逛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直到周圍起攤的人越來越多，才不得已挑著避開人群的小道回了住處。而事實證明他時間掐得恰到好處，剛上樓推開門就遇到了準備出門的徐碧城，于是兩人同行一起外出吃了早餐又順便給徐傾城打包了一份。

　　“咦，你的祖籍是云南昆明的？聽你說話的口音可一點沒有聽出地方腔調。”

　　活了兩輩子才終于碰到一個能讓自己一見鐘情的男人，徐傾城對于唐山海的一切信息都充滿了好奇心。盡管察覺到對方對自家妹子起了不一樣的心思，可那又如何？暫且不提自己才是名正言順嫁給對方，并且得到對方父母支持的唐家少奶奶，再反觀自家妹子徐碧城，她明顯和那個一分隊隊長陳深有著曖昧的過去，且一直到現在，她仍然心系于對方。

　　徐傾城想到這里，突然有些遺憾自己的魅力還不足以吸引真正優秀的男人，不然那個陳隊長要是也對自己一見鐘情，那到時的場面可就夠勁爆了，圓圈食物鏈啊，民國版虐戀情深狗血倫理大劇，想想都讓人覺得熱血澎湃。

　　“加入黨國后糾正過來的，你不也是聽不出出生地的口音么？”

　　“你要是喜歡聽，我不介意平常都用蘇州口音和你說話。”

　　徐傾城單手撐著下巴直勾勾的盯著唐山海低頭認真寫字的樣子，人帥字也好看，真好。

　　“咳，那倒不用。”

　　唐山海低頭掩嘴咳嗽了一聲，面對旁邊火辣辣的眼神，當真是心驚肉跳啊。

　　“你原來是私立東陸大學畢業的啊？民國二十二年至民國二十四年，這年代的大學還真是實干有效率，短短兩年就能培養出成片的社會精英，不像以后……”

　　徐傾城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果然美色誤人，差點就因為偷窺資料偷窺得太興奮給說漏嘴了。

　　“不像以后什么？”

　　“沒什么，你填完了嗎？填完了就給我吧。”

　　“還有第二頁，再給我兩分鐘時間。”

　　唐山海將寫好的第一頁墊在第二頁下面，筆下幾乎沒有猶豫的不停填滿著空白表格。

　　“誒，我突然發現我們的母親、祖母乃至曾祖母，取得名字都是花名呢。”

　　徐傾城目光轉向自家妹子的父母一欄時，注意到徐家和唐家的女性，極其巧合的都喜歡以花名作為自己的名字，“你看，鳳仙、金梅、水仙、星竹，還好我們這一輩受新思想影響，沒有再沿用這種取名方式，不然啊，搞不好我得叫紅牡丹，碧城改名叫白玫瑰了。”

　　“噗。”

　　徐碧城低頭掩嘴偷笑，自家姐姐這張嘴可真損，埋汰人時竟然連自己也不放過。

　　“你啊，也別顧著笑了，因為戰事停學入黨我倒是可以理解，但你在校期間只有一個發電報合格這算什么事兒？”

　　徐碧城偷瞄了一眼自家姐姐戳在自己檔案紙上的嫩白小指頭，看著它指間用力到發白，徐碧城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小聲的辯解道：“我之前上的是女學嘛，從來沒有接觸過那些技能。”

　　“妹子啊，亂世多學一樣本事，將來保命就多加一道籌碼。現在我們的國家正受人欺凌，可我相信過不了多久，抗日志士必然會集結反撲，等到中國戰場四面開花，你這樣連槍都射不準的，偏還是個漂亮女人，你不要怪姐說的難聽，戰事起，誰也顧不上誰，那群□□的小日本人，他們可都是一群畜生，□□擄掠無惡不作，我都不一定護得住我自己，更別提分出精力保護你了。”

　　“……姐，對不起。”

　　“你不是對不起我，你這是對不起你自己。”

　　徐傾城看著妹子都快埋到桌上的腦袋頂，心里難免嘆息徐家把這姑娘保護得太好了，保護得她只顧得上談戀愛，完全沒考慮過父母之所以送她上軍校的初衷是為了什么。還記得自己一封又一封的家書寄回鄉，次次都是為了力勸家人送徐碧城進軍校學習保命技能，可他們最終給自己上交的期末答卷，卻是一張大大的紅字不合格。

　　“行了，快點填吧，等會我們核對下資料，不要出差錯才好。”

　　對方是自己妹妹可不是自己的女兒，錯過最佳的教育時段，她的性格已然形成，自己這會兒就是再怎么苦口婆心，她也最多反省兩天，等兩天時效過去，絕對又是故態復萌了。

　　“我填好了。”

　　“拿給我吧。”

　　接過唐山海的檔案資料，徐傾城一目十行的兩下翻閱完就合著自己那份放到一邊。抬眼見徐碧城已經填到軍校的培訓項目，看著她列出來的十來項實訓技能，竟然能夠做到只有一項合格，想想都要忍不住替她臉紅。

　　“昨天你說過陳深是你在黃埔學習期間的任教老師是吧？”

　　“嗯。”

　　徐碧城這會兒倒是能夠坦然的承認這件事實，可自家姐姐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舊事重提，隨即抬頭疑惑的看向大姐問道：“姐是想問我什么？”

　　“昨晚上我們都忽視了一個重要的破綻，你既然是陳深的學生，可你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和他相認，這在熟人相遇的基本禮節上顯然是說不通的。”

　　提到這事，徐傾城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徐家基因果然是強大的，遇到喜歡的男人全都昏了頭。

　　“既然你一開始就沒有表示出對他的親近，那以后就維持著這份疏離，如果哪天畢忠良找你問起這事，你要么裝傻，要么就干脆回答他說你們之前是戀人，可因為性格不合所以分手了。相信這種答案畢忠良也不好意思纏著你追問具體細節，不過他要真這么厚臉皮問了，你就生氣的反問他一句，‘你的兄弟什么性格還要我來仔細和你分說么’。”

　　“……那畢忠良被我這么問會不會惱羞成怒啊？”

　　突然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坑的徐碧城，此刻心里難過的是無以復加。

　　“放心吧，他不會的，他最多覺得沒面子，以后更加討厭我們三人組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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