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病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許多人的聲音,影影幢幢有不少人來來往往,輕聲地說著什么,吵得她本來就疼的腦袋更疼了。
她恍惚中嘟囔了一句,然后周圍就安靜下來。有溫熱的藥送到她唇邊,她伸出舌尖沾了沾,苦得整張臉都皺作一團,卻沒有抗拒,咕嘟嘟一口氣全部灌下去了。
隨即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顆蜜餞,她輕輕一含,嘗到味道,直接吐了出來。
曾經陳文旭知她怕苦,總會在喝藥后親手往她嘴里送一顆蜜餞,體貼倍至。自從兩人恩斷義絕,她再也受不得蜜餞的味兒。
旁邊的人“呀”了一聲,換了一顆飴糖過來。這一次她沒有反對,乖乖含在嘴里。
一聲輕笑傳來,熟悉的公鴨嗓壓低了聲音道:“倒是個難伺候的。”
她怎么會是難伺候的呢?她素來最好說話不過。她有些不高興地想抗議,卻精神不濟,昏昏沉沉地又睡過去了。
等她再次恢復意識,周圍靜悄悄的。
她睜開眼睛,望著頭頂陌生的水墨青紗帳,神思漸漸回籠,一時有些恍惚。
前世這個時候,她也曾大病一場。那時因私奔之事她又是憤怒又是傷心,被迫嫁給陳文旭后,新婚夜又不堪承受,第二天就發起高燒。病勢洶洶,幾乎是到鬼門關兜了一圈。
陳文旭衣不解帶地服侍她,精心照料,體貼備至。她開始時冷眼旁觀,后來終究還是被捂熱了心腸,漸漸真正把他視為丈夫,為他的未來謀劃。
老父派人來找她,她雖羞愧難當,還是帶著陳文旭回到盧州,跪在老父面前請求原諒。父親畢竟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待她如珠似寶,雷霆之怒發作過后,終究不忍她受苦,非但補了豐厚的嫁妝,還資助陳文旭讀書,指點他經義。
陳文旭后來能考中進士,父親功不可沒。
只是沒想到,在他們面前一向溫良體貼的陳文旭竟是一頭中山狼。也是,他既能做出不顧她名聲,拐帶她之事,足以說明他是一個多么自私無情之人。
她緊緊咬住牙根,眼眶漸漸發熱。是她瞎了眼,引狼入室,還連累了老父。偏過頭,她猛地深呼吸一口氣,想要控制住胸口沸騰的怒火。
大概動靜有些大,旁邊立刻響起鳴葉的聲音:“姑娘,你終于醒了。”紗帳被掛起,露出鳴葉明眸皓齒的臉蛋兒,本來甜潤的嗓音卻有些發啞。
江苒張了張嘴,“嗬”一聲,這才感覺喉嚨口干得仿佛火燒一般。
鳴葉已經快手快腳地過去倒了一杯溫水,順口吩咐道:“鳴鸞,你去稟告廖先生,就說姑娘醒了。鳴蛩,你把姑娘扶起來。”
江苒一連喝了三杯水,這才感覺喉嚨口好受些。再看外面天色已經全黑。
“姑娘餓不餓?小爐子上還燉著燕窩粥,我服侍姑娘用些?”鳴葉含笑問道。
江苒點了點頭,鳴蛩立刻施禮道:“奴婢去取粥。”態度恭謹無比。
望著鳴蛩一瘸一拐離去的身影,江苒有些疑惑,她這是怎么了?自己病倒前不還好好的嗎?
鳴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解釋道:“她服侍姑娘不盡心,害姑娘病了。主上吩咐打了五板子,讓她來姑娘跟前服侍將功折罪。”
江苒疑惑地看向鳴葉,總覺得鳴葉對她的態度也更恭敬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她還沒來得及想出個所以然,腳步聲響起,衛襄大踏步地走進來。走到她床邊,仔細打量她幾眼,舒了一口氣:“可算是醒了。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這混蛋,到底有沒有男女大防的觀念?把這里當他自己的內室,想來就來嗎?她可還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呢。
她渾身緊繃,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做什么,衛襄已不耐煩地揮手:“這里沒有外人,我準你說話。”
江苒蹙眉:“衛公子,請容我整理儀容再相見。”
衛襄揚眉冷笑:“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整理什么儀容?再狼狽的樣子我也……”他頓住了,因江苒猝然冷下來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只覺這姑娘真好本事,病成這樣都能氣得他口不擇言。
他干脆在床頭坐下,一副鐵了心的樣子。
江苒雙拳不自禁地握緊,話到嘴邊,想起衛襄的性子,強忍著把趕人出去的話咽了下去。她扭過頭,只當看不見衛襄,低聲道:“鳴葉,我餓了。”一開口,聲音嘶啞,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衛襄皺起眉來,問鳴葉:“大夫怎么說?”
鳴葉道:“大夫說,姑娘只要晚上能醒,就沒有大礙,慢慢調養便好。”
江苒愕然:“我竟昏迷了一天?”她看向窗外,果然已是晚上。
“一天?”衛襄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小姑奶奶,一天我也不急了,你昏睡了兩天一夜啦。”
竟然這么久了?江苒吃驚,心下不安:“我是不是耽擱了你們的行程?”
衛襄“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江苒心中負疚:“衛公子,要不然你們就別管我了。”若因她誤了衛襄的大事,她可承擔不起。
衛襄冷冷瞥她一眼:“你以為你的病是誰治好的?”
江苒茫然。
衛襄滿臉不高興,朝鳴葉努了努嘴。
鳴葉道:“是謝五爺身邊的人。明日一早,五爺還會帶大夫過來給姑娘復診。”
謝冕?江苒一愣,不由看向衛襄,難怪衛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有謝冕在一邊虎視眈眈,他是想拋下她趕路都不能吧。
她應該感到過意不去的,可不知為什么,看到衛襄吃癟的樣子,她竟然覺得有些好笑。十四歲的衛襄,比起未來鐵血無情的攝政王,當真是可愛多了。
鳴蛩提著食盒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看到她,江苒忽然想起,問道:“怎么這幾天沒看到鳴枝?”
衛襄看她一眼,淡淡道:“她不懂規矩,已經處置了。”
處置?江苒抬頭,觸到衛襄冰冷的目光,心中驟然一跳,不由自主看向鳴葉和鳴蛩,見兩人都是臉色慘白,低垂著頭戰戰兢兢的模樣。她的臉色也開始慢慢發白,低聲問:“怎么處置的?”
衛襄嘲笑地看著她:“你不是已經猜出來了?何必再問。”
是啊,何必再問?“我知道了。”江苒自嘲地笑了笑,即使再年輕,他也是衛襄,他的手段她不是早就清楚嗎?
鳴枝犯了他的大忌,下場當然不可能好。
她帶著嘲諷的笑容落入衛襄眼中,衛襄心中不舒服的感覺忽然又起,他分明感覺到,眼前的小少女又對他豎起了一堵無形的墻。
“你這是什么態度?”他咬牙,“我是為你撐腰。”怎么就覺得這丫頭這么不識好歹?
殊不知江苒也是有苦說不出。
她再自戀也不會認為衛襄真是為她處置鳴枝。
鳴枝對她態度不好,是因為從心底就看不起她,沒把她當成主子,這種態度非常危險。有心人很容易就會從中推斷出她身份可疑,如果鳴枝再帶出幾句,她身份敗露簡直是必然的事,而到時就壞了衛襄的大事。
因此,鳴枝不能留。只是她沒想到衛襄小小年紀就這么狠,直接要了人的命。
衛襄目光灼灼,兀自逼視著她。她實在說不出違心的感謝他的話,想到先前謝冕夜探時衛襄莫名其妙的讓步,心中一動,扶住額頭,露出一臉倦色。
衛襄目光果然緩和下來,皺眉道:“你身子還是弱,趕快吃點東西休息吧。”
鳴蛩端著燕窩粥過來喂江苒,江苒心存試探,不動聲色地避開。
“怎么了?”衛襄不解。
江苒目光掃過鳴蛩的腿,淡淡道:“我不習慣讓一個受傷的人來照顧我,讓她養好傷再來吧。”
“有什么不習慣的?”衛襄不以為然,隨即看到江苒如水黑眸中的堅持,頓了頓,不情不愿地讓了步,“好吧,就依你。”對著鳴蛩倨傲地揚了揚下巴。
鳴蛩臉色發白地放下碗,向衛襄和江苒謝恩,一瘸一拐退了出去。
“那讓鳴葉服侍你喝粥?”他問江苒。
江苒猶猶豫豫地看著他。
“又怎么了?”衛襄心生不悅。
“那個……”江苒垂下頭,仿佛不好意思般極小聲地說道,“我想先梳洗一下。”
衛襄一怔,終于意識到江苒是在委婉地趕他離開。然而看著小少女微垂著頭,怯生生的模樣,他心下一軟,破天荒的,竟然沒有一點兒不高興。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江苒抬起頭來,目光清澈,一臉漠然。
*
第二天一早,謝冕果然帶著一個長須老者過來為她看脈。
江苒斜倚床頭,隔著重重紗帳,隱約看到謝冕大喇喇地斜倚在太師椅上,悠閑地品著茶。
這人還真是……這里好歹算是她的閨房,怎么一個兩個都當自己家那樣闖?
江苒心中郁悶,上一世就算出了私奔這么出格的事,她也沒遇到過男子擅闖閨房的事。這一世……她心中嘆了口氣,好吧,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頭。
廖懷孝滿臉不豫地陪在一邊,老先生一輩子遵規守矩,這種進年輕小娘子閨房的事哪怕做夢都沒有做過。偏偏衛襄現在見不得光,只能他出面。
開玩笑,要是真讓謝冕單獨呆在這里,郭六小姐的閨譽還要不要了?
偏偏人家帶來的大夫醫好了江苒,廖懷孝怎么也說不出不許人進來的話。
“郭家表妹現在如何?”欣賞了一會兒廖懷孝青白交錯的臉色,謝冕笑瞇了眼,懶洋洋地開口問。
老者隔著絲帕為江苒看過脈,拱手向謝冕笑道,“五爺放心,小姐已無大礙,只要好生調理便可。我再幫她擬個方子吧。”
這聲音異常熟悉,江苒腦中不由“嗡”的一聲,心中大驚:這不是后來享譽京中的神醫鄭時的聲音嗎?
她不可能錯認,鄭時和陳文旭交情不淺,前世在京中,她每次生病,陳文旭都會請了鄭時來幫她看,他與她,也算是老交情了。尤其是最后幾年,幾乎每個月鄭時都要來好幾次。
她一直知道鄭時的背景不簡單,即使陳文旭那時已做到正五品刑部郎中,對著只是白身的鄭時也是恭恭敬敬,絲毫不敢輕慢。
此時,鄭時怎么會跟在謝冕身邊,還是說只是聲音相似?
她不由看向帳外模糊的輪廓,連身形都一模一樣。
莫非鄭時背后的人就是謝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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