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畫水潤墨染的眼睛里憤怒的光慢慢消失，準備敲門的手垂了下來。

　　藍曼，此刻的生活已經不像大學那樣無憂無慮了。她父親生意每況愈下，而她的母親則生了重病,藍曼必須要承擔起家庭的重擔。

　　她不顧道德友情偷了曲畫的文件，是想獲得成為令教授助理的機會，如果她真能以此地為起點成為一個大律師也不是不可。

　　曲畫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默默走回了座位。

　　曲畫點開手機中顏子菲藍曼和自己的照片，相片中短頭發的藍曼是個好好先生，每次發宣傳單，做短工她都會默默地陪著曲畫。從來不會說豪言壯語，也不會卑微低賤。原本以為她們是一輩子的朋友，在現實面前，曾經的友情是如此蒼白無力。

　　也罷！

　　藍曼，希望以后不要再用這么卑劣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曲畫咬了咬嘴唇，心中到底是有些郁悶難解的。一抬眼，令曉辭似笑非笑地盯住了自己。雙手抱在了胸前，一副悠然自得。

　　他不是已經辭職了嗎？

　　“曲大律師，被人看輕的滋味如何？”令曉辭微笑的臉上隱藏著莫名的得意。

　　“看輕？”曲畫喃喃重復著這句話，她根本沒想到被看輕的問題。

　　“需要我幫你不？”令曉辭熱心得眼神熠熠生輝。

　　“你想要怎么幫？”曲畫心中有些好奇，他出現得也太及時了。

　　“山人自有妙計。”令曉辭胸有成竹的樣子，讓曲畫覺得令曉辭莫名奸邪。

　　“不用了，文件確實是我丟的。”曲畫推開擋著自己的令曉辭。他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遠。

　　“曲大律師，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說你宅心仁厚？”令曉辭跟在曲畫身后走到她座位面前，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曲畫:“這是我新公司的地址，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令曉辭的名片是珠光紙做成，設計高檔精美。曲畫不由得拿到眼前仔細瞧了瞧:曉辭網絡傳媒有限公司總經理令曉辭。

　　名頭真不小。

　　“謝謝你，令總！不過我更喜歡你是一個律師，哪怕是一個永遠考不到資格證的律師。”曲畫說罷便不再理會他，但這個曉辭網絡科技，將永遠成為許多人心中拔不掉的刺。

　　令曉辭似笑非笑地看著優雅從容的曲畫，心中冷冷道:我終究讓你看看我令曉辭的本領，你只當我是一個無用的草包，我的本事可不是繡花枕頭。終于有一天，你會哭喊著撲進我的懷抱……

　　“曲律師，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公司去，薪水是這里的十倍。”令曉辭的屁股又斜斜坐上了曲畫的辦公桌，眼神更是張狂犀利。身子俯下幾乎觸到了曲畫的臉頰，粗重的鼻息讓曲畫往后仰了仰。

　　令曉辭意識到自己失態，嘴角勾起一個揶揄的微笑坐正了身子，覺得不妥之后屁股離開了辦公桌，抱臂而立眼神放肆看著曲畫，貪婪的目光游曳在她的全身。

　　曲畫假裝看著客戶資料，并不想搭理他。她的目標不僅僅是賺錢，還有她的理想。

　　網絡時代有它的可怕之處，每個人都可以肆意的暴露出卑劣的一面，外人永遠無法知道一個代號后的真容。在這個代號下，瘋狂地扭曲著他人和自己的心。

　　令曉辭就是這樣的人。

　　他的網絡公司說白了就是水軍公司，根據客戶的要求追捧某企業或者個人，打壓對手，讓追捧對象短時間內提升正面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被打壓對手在網絡上臭名昭著，一蹶不振。

　　他的公司生意出奇的好。開張一個月員工便達到了五十多人，令曉辭躊躇滿志，他要將這個世界緊緊握在手中，然后踩在腳下。

　　“令曉辭，你知道不知道我現在最想干什么？”曲畫水韻墨染的眼睛閃著冷冷的光。

　　“想干什么都支持你。”令曉辭眼睛更亮了，眼神流轉著曖昧。

　　對曲畫他不是百折不撓，是萬死不辭。

　　“我希望有一部法律，專門制裁網絡水軍。”曲畫眼神飄飄悠悠落在令曉辭的臉上。雖然這個世界上水軍公司多如牛毛，但是她的同學可否不是其中的一員？

　　令曉辭傲然一笑，眼神卻有些陰鷙:“象牙塔中的美女，你知道現在這個世界有多需要水軍嗎？”

　　曲畫站起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令曉辭:“你的水軍公司，無底線地貶損他人，罵人家祖宗十八代、裝瘋賣傻、顛倒黑白、撒潑打賴、激怒別人……語言空前刻薄惡毒，你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賺了很多錢，可是你會毀掉多少人的大好人生？”

　　“喲喲喲……曲老師，不用這么給我說教，好不好？你知不知道，通過我們的宣傳，一些籍籍無名的人士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令曉辭突然住口了，曲畫為何對他的事了如指掌？

　　“你派人跟蹤我？在我身上裝了竊聽器？”令曉辭低頭掃視了身體一遍，雙手從頭摸到脖子，右手從脊柱摸到屁股，右手從胸口摸到肚子……模樣古怪至極，眼里滿是疑問。

　　“令曉辭，你怎么那么無聊？水軍的套路全天下誰又不知道？用得著去跟蹤你？”曲畫心塞地翻了翻白眼，確實令曉辭應該有這樣的疑問。

　　他們的聲音太過激烈，辦公室中不少人側目。難得令曉辭臉有些紅了，他出奇的厚臉皮還有羞恥？

　　主任辦的門打開，令凡特寒了臉，威嚴的目光掃過辦公室。曲畫連忙低了頭，手握住了鼠標胡亂點擊著電腦。

　　前世曲畫早就步入了娛樂圈，跟令凡特基本沒有什么交集。只記得有次在一個豪華的餐廳相遇，曲畫帶著習慣性的微笑，跟他問了個好。他眉宇間的冷漠和不屑幾乎讓曲畫覺得，他曾經是對她寄予了厚望的老師嗎？那種透徹心扉的涼將曲畫的自信擊倒。表面確是不動聲色，依舊帶著習慣的微笑從容離開。

　　曲畫不知道，令凡特看她的眼睛深處還有一種深深的痛惜。在他眼中，娛樂至上的瘋狂，浮淺得只看臉的時代是讓人深刻擔憂的。他最得意的學生竟然做了一個其中的一員。

　　“曉辭，找我？”令凡特一出現，辦公室中那些張望的目光霎時都回到了電腦上，仿佛令曉辭唱著獨角戲。

　　“哥，我有一個法律上的問題想請教您……”令曉辭心虛地撓了撓頭。

　　“什么問題需要在這里將辦公室的屋頂都掀翻？”令凡特棱角分明的臉看起來非常凌厲。

　　“哥，剛才和曲律師討論一個問題的時候聲音大了些。以后我注意……”令曉辭小聲道，在他眼里令凡特的威嚴堪比父親。

　　“你既然辭職了，沒事就不要到這里瞎晃悠，這是工作的地方，不是喝茶聊天的場所。”令凡特語氣特別嚴厲。也許是因為他最推崇的學生竟然不堪大任，他最親愛的弟弟不顧家中反對，自立門戶開起了公司。

　　“哥，我記住了。”令曉辭在令凡特面前乖巧得讓曲畫瞠目結舌，令曉辭的兩面性反差也太大了。相信令凡特不知道他這個弟弟創業的具體工作內容是什么。

　　“去我辦公室吧。”令凡特不忍繼續責怪令曉辭，緩和了臉色。瞥了一眼曲畫，欲言又止，到底是回辦公室去了。

　　令曉辭偷偷回頭齜牙咧嘴一笑。

　　前世的曲畫覺得每個人都很單純，重生回來覺得每個人都特別復雜。

　　辦公室突然流露出一種特別奇怪的氣氛來，那些盯著電腦的男男女女目光偶爾會飄到曲畫這邊來。平常律師們很少呆在辦公室，都是他們的助理在里面。助理的流動性也挺大的，曲畫呆的將近一年助理也走了不知道換了多少人。新來的人更是有一顆八卦的心。

　　曲畫淡淡一笑，自己不再是前世脆弱的玻璃心。隨大家怎么看。

　　藍曼從令凡特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整個大辦公室只剩下曲畫一個人，其他人都已經下班。

　　藍曼眼中一陣驚慌，她怎么還沒有走？

　　“藍曼，你過來。”曲畫站起來身。

　　“曲畫，真的是我撿到的，不信你可以調監控錄像看看……”藍曼驚慌之后立刻就鎮定了。

　　曲畫倒是一驚，監控？

　　這么短時間內她會再監控上做手腳？在她們幾個人中藍曼算是電腦高手了，上次查詢【俺村俺最美】的ip就是藍曼幫查找的。

　　“藍曼……”曲畫失望地坐下:“我不過是想請你一起吃晚餐。”

　　“啊……”藍曼詫異驚呼，忙用手掩住嘴里發出的聲音。

　　令凡特和令曉辭隨后走了出來。令凡特驚訝地看著曲畫，她怎么還不下班？無辜的眼睛讓他的心莫名一顫。

　　“藍曼，曉辭你們先走，我跟曲畫單獨談談。”令凡特深邃得不可捉摸的神情讓藍曼心中很沒底。令凡特讓藍曼看了一天的合同，問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不置可否。也并沒有說要藍曼跟進或者做他助理。

　　令凡特的奇怪之處就是沒有固定的助理。曲畫他們這批實習律師，都是沒有固定工資，隨工作的需要來選擇做誰的助理的。

　　藍曼發呆的檔口，令曉辭拉了她一把:“走吧，要不我就勉為其難請你吃晚餐？”

　　“誰要你請！”藍曼沒好氣地咕隆了一句，便給令曉辭拉走了。

　　“老師，我有點急事找藍曼，改天再談。”曲畫追上藍曼和令曉辭。令凡特詫異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些怒意，第一次有人拒絕他。第一次有人不將機會放在眼里，或者不將他放在眼里。

　　“我請你們兩人吃飯？”令曉辭饒有興味地看著曲畫。

　　“不用了，我跟她有點私事。”曲畫搖搖頭。

　　“曲畫，犯了錯并不可恥，可恥的是一錯再錯。”令凡特見曲畫如此，大抵也不過是為了今天丟合同的事找藍曼的麻煩。心中那隱約的憐憫被憤然代替。

　　藍曼在令凡特眼中是一個踏踏實實的學生。倒是曲畫，讓令凡特平生出不真實不靠譜的感覺，雖然她的故事堪憐。

　　“藍曼，明天提前一個小時過來上班，中午我們去一下顏氏集團。”令凡特冷冷地說道。

　　啊？

　　藍曼猛然間欣喜若狂。

　　曲畫望著令凡特進入電梯，他冷冷的背影一如前世。

　　誰讓自己表現這么糟糕？丟了文件，找自己談話還被拒絕……

　　曲畫有些沮喪，不是故意讓令教授難堪的，跟藍曼談談是刻不容緩。

　　“曲大律師，現在還請我吃飯嗎？”藍曼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容，她原本的擔心此刻都煙消云散了。

　　“當然。”曲畫背好包，水韻墨染的眼睛浮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白天的不快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

　　輪到藍曼一臉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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