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開的校園，濃濃書香在昏黃的路燈下縈繞。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急匆匆的腳步驚醒了黎明前的寧靜。

　　是曲畫，她要趕最早的一班高鐵，然后轉兩趟汽車，步行兩個小時才能回到家中。

　　朦朧的路燈之下一個高個子男生腳步匆匆走向二十四小時圖書館，那人身材筆直頎長，背著大大的雙肩包。

　　同曲畫交錯而過的瞬間，那個男生不由認真看了一眼曲畫，表情驀然定格。

　　曲畫無視男生，心急火燎低頭直直走了過去。她要趕上最早那班高鐵。

　　男生站發出好聽的聲音:“曲畫同學，這么早是要去哪里？”

　　曲畫聽見聲音心跳到了嗓眼，瞬間轉過頭，是他！

　　這樣的早晨也能遇到他，也是巧了。站在路燈下的楚脊披了一身柔柔的燈光，明亮的眸子探詢地望著曲畫。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曲畫張口結舌，她以為他早將她忘記了。第一次見楚脊是剛上大學的時候，楚脊在舉著牌子接待大一新生。曲畫出了站如無助的小鹿驚慌四顧，直到看見有人舉著“華大新生接待處”的牌子。

　　舉著牌子的楚脊簡直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他著白色襯衫休閑褲，一頭短發干凈清爽。眼睛不算特別大，像曲畫家后山剛剛綻放的桃花.鼻梁筆直，淡紅削唇好看得讓人心跳。

　　楚脊干干凈凈的笑容，突然深深潛入曲畫心中。

　　楚脊帶著一大幫新同學回校，見曲畫身子瘦弱便幫她提了行李，路上總共就說了幾句話。那幾句話倒是至今歷歷在目。

　　“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啊？”楚脊微笑著露出白白的牙齒低頭問曲畫。她在他面前足足低了一個頭。

　　“曲畫……”曲畫有些羞澀地看著楚脊的臉。暗暗壓住自己跳得不規律的心弦。

　　“曲折如畫……好特別的名字。”楚脊的微笑如風般撫過她的臉頰，曲畫蒼白的臉頰瞬間紅了。

　　楚脊帶她到法律系報到，囑咐她需要幫助盡管找他，并給了他的手機號碼。

　　可是曲畫一次也沒有打過他的電話。楚脊是曲畫一道最美麗的記憶。

　　大一的時候偶遇過幾次，他們也就是相視一笑各奔東西。三年過去了，曲畫也快就要畢業。他還記得她的名字？

　　曲畫想著昨晚嘲笑他是掛科大王，有些內疚。不好意思說道:“同學，早……我要回老家一趟。”說罷禮貌地揮了揮手急著說再見。

　　“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楚脊將手中拿著的一本書放進背包中，不容置疑地跟著曲畫往外走，掏出包中的手機打開點了幾下。一會兒一個電話進來了。楚脊接著電話說道:“華大東門口，大約十分鐘到。”

　　曲畫愕然地呆住了。她發誓不要再遇到他，不要再心動……可是她覺得自己還是不了遏制一頭扎入有他的紅塵。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曲畫，我拿行李。”楚脊看著曲畫擰著一個小旅行袋，自然地伸出右手。

　　“謝謝楚脊同學，不麻煩了。你忙吧……我已經習慣啦。”曲畫故意走得非常快，認真拒絕。

　　“沒事，我幫你。”楚脊伸手接過行李袋，手指不小心碰觸到了曲畫的指尖，一股溫熱的電流從指尖傳遍了全身，幾乎將曲畫電暈。曲畫急忙收斂心神，身不由己地將行李袋給了他。

　　“第一次見你，你個子還沒有這么高呢，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快畢業了。”楚脊接過曲畫的行李有些感慨。

　　“楚脊……謝謝你！”曲畫不知道說什么好，眼下唯有說聲謝謝。

　　楚脊習慣了大步流星，不時放慢腳步等曲畫。此情此景像是一對小情侶。若是被好事者傳到網上，將是一大新聞。曲畫想到這里心中涌起陣陣不安。

　　很快就到門口，一輛車已經等著了。

　　“曲畫，我幫你約了滴滴快車，有任何事電話我。”楚脊將自己的電話給了曲畫。目光落在曲畫略微蒼白的臉上，一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楚脊眼中流淌。

　　天啦，這是華大無數少女的夢想。他竟然給了她手機號碼！其實幾年前就給過了，現在又特別的不同尋常，他是個名人了。

　　曲畫不由得鼻子一酸。重生回來的曲畫比前世有更多的孤獨感，即將到來到來的一切，她不見得能事事掌控。

　　她上了車，伸出手對著楚脊揮了揮。然后低下頭，掃視了那張有些淡淡西柚香的名片，摩挲了一會，用力將它撕成了粉末，看著楚脊那個名字被撕裂，她心中莫名地似乎也被撕裂開來。

　　她不要記得他，如果他可以一世安好，即便她一世惆悵。

　　一路風塵顛簸，終于到了曲家村云起家坳，曲畫自幼長大的地方。

　　這是一幢深山中的老木屋。漆黑的木板墻壁已經開裂，破舊的屋頂上青色的瓦片大多殘碎。晴天還好，雨天就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了。

　　圍繞著屋子的是一圈矮矮的刺籬笆，院中種著一些綠油油的青菜。

　　媽媽正蹲在矮矮籬笆墻邊，摸著家中的大黃狗傻笑。見曲畫回來滿臉興奮，神智清醒了一些:“小北，來客人了！”說完沖著曲畫傻傻一樂。

　　媽媽是個好看的人，盡管蓬頭垢面，她有清秀的五官，水靈大眼睛，雖然癡呆，笑起來卻是嫣然無邪。媽媽今年剛好四十。城里的女人此刻還是如花的年紀，媽媽卻在她混沌的世界里愛恨全無。

　　“媽媽……”曲畫握住媽媽伸過來臟兮兮的手，心中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她要為媽媽治好病，找出當年害媽媽的人。

　　“姐姐……”小北聽到外屋子的聲音跑出來，他赤著腳，衣褲洗得顏色很淡，已經看不出衣服原本是什么顏色了，雙手端著半盆水，倔強的嘴不服輸的撅著，稚嫩的眼神有一種深深的執拗。

　　一見到曲畫，他放下水盆興奮地蹦跳到曲畫身邊，眼睛閃亮閃亮……曲畫一把摟住小北，使勁抑制住自己柔軟的脆弱:“小北，姐回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小北隱忍地點點頭，當他接觸到曲畫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伏在她懷中輕輕抽泣起來:“姐……我怕……”

　　看著這個小男孩，曲畫擦了擦眼睛:“小北，相信姐姐，過幾個月，姐姐就會帶你和婆婆去城里了。我們的生活一定會好的……去看看婆婆，我已經叫了村上王二叔的三輪車，等下就送婆婆去醫院。”

　　“姐姐，太好了。剛才婆婆硬是說自己快死了，讓我打水給她洗洗臉。姐……我好怕……婆婆不會死吧？”小北忍住淚水，眼淚在眼眶中凝聚成深潭，乞求地望著曲畫，似乎姐姐是萬能的神仙，只要姐姐答應，婆婆一定會好的。

　　“不會的，姐姐說婆婆會好，她就一定會好。”曲畫拉著小北的手走到房中。

　　婆婆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稀疏而花白的頭發微微凌亂，屋子中有些悶熱，老掉牙的小微風扇有氣無力地轉著。

　　婆婆是典型的勤勞慈祥的人，好吃的好用的全給了小北和曲畫，奶奶的衣服還打著布丁。婆婆將院中不多的核桃，小紅棗嗮干留著給曲畫回來吃。婆婆眼中，曲畫是非常了不起的孩子，是她一生的驕傲。

　　“婆婆，我回來了。”曲畫跪在床前，拉起婆婆枯瘦的手貼在臉頰上，婆婆一定不能死！

　　“畫兒……我的畫兒回來了……”婆婆蹙著眉頭睜開眼睛。她擔心死之前看不到畫兒，太好了，畫兒回來了！

　　“是的，奶奶……王二叔的三輪車馬上就到，我收拾拿幾件衣服去醫院……”曲畫抹了抹眼睛。

　　“畫兒，我們家沒錢，不去了……婆婆好著呢！”婆婆斷然拒絕，嘴角還有隱約的血絲。

　　“婆婆，畫兒利用假期賺了好多錢，你看……”曲畫將包中的一萬元取了出來。

　　“你做什么工作能賺這么多錢，你不是還在上學……哪有時間？”婆婆眼睛嚴肅起來。狐疑地看著曲畫的臉。曲畫從小就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見過畫兒的人都說你家畫兒是仙女轉世呢，見她帶回這么多錢，擔心來路不正，重蹈了媽媽的覆轍。

　　“外婆，您就放心吧。畫兒這次做一個大律師的助理，打贏了一個標的上千萬的官司，這些錢啊都是畫兒賺得的。”曲畫說完在心深處嘆了嘆氣，她不是故意要騙外婆。也是真有其事，不過在多年之后了。

　　外婆一聽，欣喜地抓住曲畫的手:“我的畫兒出息了，婆婆放心了……”說罷又咯出了一口血。

　　“啊……”曲畫小北都嚇壞了。此刻王二叔剛好到了，大家一起將外婆扶上了三輪車。

　　做完各種化驗檢查已經是深夜。外婆的病不是嚴重到無藥可治，住院治療半個月就應該差不多好了。

　　曲畫靠在外婆床邊，小北伏在曲畫的懷中。她們相互依偎，就這樣在病房中睡著了。曲畫莫名地擔憂媽媽，雖然隔壁王嬸在照顧她，曲畫半夢半醒了一夜。

　　第二日外婆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曲畫暗暗興奮，外婆活過來了！可是她不得不請假照顧外婆，小北的課不能缺席。

　　“令老師，我是曲畫。我想請假半個月。”

　　“原因？”電話那頭令凡特教授簡潔問道。

　　“我外婆重病住院了。”曲畫在嚴厲的令教授面前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曲畫，你是最有潛力的學生之一，但是也不能這樣想上課就上，不想上課就找理由……這不是一個出色的律師應該有的態度！”令教授疾言厲色說。

　　“令老師，我……”曲畫還想辯解，令教授掐斷了電話。

　　令凡特教授是法律系最年輕的教授，獨特的教學方法犀利的觀點獨樹一幟。電視臺專門為他開了一檔法制節目。能成為他的學生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

　　可是他竟然不聽自己解釋。

　　曲畫只好編輯了一個長長的短信給他，將自己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給他知道。

　　曲畫忐忑地等了半晌，令教授并無回信。眼前浮現起他如刀刻般輪廓分明得臉，眼神凌厲而嚴正。

　　他不會處罰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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