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男配出沒
嚴如玉一搖一晃的溜到佛安寺后山時,昭華公主正沏了茶與秦默對飲。
他毫不見外的湊了過去,鼻子動了動,“好香,這是什么茶?”
“白茶。”昭華公主瞥了他一眼,遞了一杯過去,她未曾留意到嚴如玉的不對勁,秦默卻聞到了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血腥味,不動聲色的打量起他,發現他外罩的薄裳頗新,尚有折痕,而里面的衣裳卻是光滑,半點折痕都沒有。
顯然,他出門時穿的并非身上這一件,這是他臨時換的衣裳,為何要換,不言而喻。
秦默眉頭微擰,他來之前又殺人了?
“白茶我喝過,卻遠遠沒有這個清香悠遠。”嚴如玉捧著茶杯,連喝了好幾杯,意猶未盡,“仙女妹妹,我當真懷疑你是不是從天上來的,你究竟是怎么泡的?為何能如此好喝?”
夾出泡在熱水中的玉杯,昭華公主淡淡道:“茶,禪也,用心即可。你若真要與我攀親戚,和安寧一樣,喚我阿姐便可。”妹妹這個稱呼,只有兩個人能喚。
阿姐……
嚴如玉微怔,眼中閃過一絲復雜,轉瞬即逝,他唇角緩緩的勾起,“好,阿姐。”
嚴如玉將木盒中的東西拿了出來,將里面的東西搬了出來:七八個水蜜桃,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還有好幾個李子。
他也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小刀,三下五除二就將桃子和李子去皮去內殼,切成了一片一片的果肉,分為四份,一份遞給了昭華公主,一份給了秦默,自己留了一份,還有一份送到了素衣手里。
他討好的對著昭華公主一笑,“阿姐,我可不可以住在你這里,我大哥他實在是太兇了,我剛來,就被他狠狠責罵了一頓。”話落,就添油加醋的將嚴如是怎么責罵他,怎么對他黑臉,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住在我這里?”與秦默對視了一眼,昭華公主好笑的看著他,“你就不怕外頭傳出閑話來?”誰人不知她與嚴如是之間的恩怨。
如今嚴如是的弟弟整日里往她這里跑,外人會如何說?
嚴如玉抿了抿嘴,退讓了一步,“可是我很喜歡阿姐……若是不方便,那我白日里過來,晚上去住客棧。”
起初,秦默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嚴如玉年齡雖比昭華公主大,心智卻不夠成熟,再加上他年幼之時心靈受過很大的創傷,很是惹人憐惜,他與公主一樣,拿他當弟弟一般看待。
可是漸漸的……秦默就察覺到事情的不妥之處。
自嚴如玉到來,很多原本該他做的事情,都變成了嚴如玉的了。
譬如公主愛吃各種水果,以往都是他每隔兩三日親自下山去挑選,可現在,嚴如玉每天從山下帶水果來,今天帶幾個大桃子,明日就帶了大西瓜,每天換著花樣來,不僅負責洗,還負責去皮,切成大小相等的小塊,擺布成一個好看的造型,供公主享用。
譬如公主愛吃堅果,以往核桃那些都是秦默負責剝好遞給公主,可如今,秦默剛準備去剝,嚴如玉就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小碗,里面滿滿當當,都是剝好的核桃。
再譬如公主每日傍晚都會爬到山頂去看風景,以往都是他陪同著公主散心,可如今陪在公主身邊的卻換成了嚴如玉,而他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看著他們談笑風聲,也插不上一句話。
再譬如,陪同公主坐在院子里下棋看書,站在一旁看著公主作畫,與公主談論茶道禪道,這些,都變成了嚴如玉……
與秦默冷峻的外表不同,嚴如玉長得很漂亮,一雙桃花眼水靈靈的,所以他不管是撒嬌還是扮可憐還是搞怪,都讓人覺得特別可愛,再加上嘴巴甚甜,每天都要夸上你十幾遍,莫說公主每日被他逗的捧腹大笑,就是身邊的侍女們,瞧見了他,也都是雙眸含笑,很顯然,他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
頭幾日,秦默并沒有放在心上,瞧見公主笑的很是開心,他也跟著開心,每晚躺在床上,公主與他談論事情,三句不離嚴如玉,他也耐心的聽著,偶爾回應幾句,也是就事論事。
可是第六日,第七日……
一直到第九日,傍晚時分,在他回到后山尋不到公主,被侍女告知,公主隨著嚴如玉一同外出聽戲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先回到宮中,拉起馬刺就往茶館趕去。
戲館里,昭華公主一身男兒裝與嚴如玉坐在二樓的雅間內品茶,天冬和冰梓守在門內。
“你多日未回去,就不怕你大哥生氣?”昭華公主淡淡的瞥了眼安靜的坐在一旁削水果的嚴如玉,“聽聞他手下一個侍女丟了,前些日子發了很大一通火。”
嚴如玉低垂著眼,聲音平靜,一臉的無辜:“阿姐你久居山上,不了解民間的風情,這天下這么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前日,賀蘭山突然著火了,整個山脈都燒了起來,直到今日,那火都未曾熄滅,跟著相比,區區丟了個人,便不足掛齒。”
昭華公主手指微動,這件事情,她自然知曉。
秦默從山上偷來的情報,當夜就送到了皇兄手中,這賀蘭山便是平西侯爺的據點之一。
嚴如玉嘖嘖嘆息,話語中滿是感慨和驚嘆,“這大夏天的,那場大火還不知何時才能熄滅,幸好賀蘭山地勢偏遠,那處荒涼無人居住,否則……豈不是造孽了。”
昭華公主微微蹙眉,那把火自然不是皇兄放的。
能夠干出這件事情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燕王,一個便是眼前的這位。
只因皇兄仁慈,便是要有所行動也會以招安為主,先禮后兵,而燕王和嚴如玉卻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做事狠戾果斷。
嚴如玉這些天來一直跟著她,他便是有心,也未必有那么大的能耐,這件事情,多半是燕王所為。
“素衣,回去之后,到佛安寺點上長明燈。”昭華公主低聲吩咐道。
嚴如玉瞇著眼睛,神色有些不定,“阿姐莫不是心疼了?”
“總歸是生命。”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不反擊,只有死路一條。”嚴如玉削好桃子皮,一塊一塊的切著,面上是少有的冰冷,“殺一個人是造了殺孽,可若是殺的這個人,你若不殺他,他會殺更多的人,到時候,只會死更多的無辜百姓,那這殺孽是造還是不造?”
昭華公主聽了這話,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涼意。
“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佛亦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手上不曾沾染鮮血的人,當真就干凈了嗎?”嚴如玉冷笑一聲。
這個世上,多的是道貌岸然,面慈心惡之人,他們口口聲聲說著要放下,要學會釋懷,學會原諒,那不過是他們勸服別人的幌子罷了,真的事情降臨到了他們身上,他們自己就會睚眥必報,得理不饒人。
什么是對?什么又是錯?這個世上從來就不曾有一個明確的鑒定。
昭華公主抬眸,認真的看著他,“我明白你的意思,將士手持屠刀,殺戮無數,卻是功德無量,因為他救的是千萬黎明百姓;高高在上的王權,信奉神明,便是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可就是他們的貪|欲,引起了一場又一場戰爭,讓人間變成了煉獄。”
“這世上,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從來就沒有一個明確的鑒定。在不知道該如何做時,問問自己的心,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昭華公主說到這里,聲音一頓,慢慢啜了一口茶,面色嚴肅了起來,“如玉,你可以接著做你想做的事情,可你年紀尚小,未來的路還長,有些罪孽,我不希望你去背負。”比如,弒兄殺父。
一旦他做了,就是一條不歸路。
可能他殺戮時,尚且嘗到報仇的快感,可這樣的罪孽終究太過沉重,會伴隨著他一生,他的余生,不是迷失自己,變成一個殺人狂魔,就是沉浸在無窮無盡的悔恨和怨忿之中,再也走不出來。
嚴如玉身子一僵,良久,擠出一絲笑容,“阿姐是在勸我放下嗎?”他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若是連她也勸自己放下,他們之間的交情……怕是只能走到這里了。
“為什么要放下呢?這樣豈不是便宜他們了。”昭華公主唇角勾起一個邪惡的笑容,“我是教你換一個方式,一個讓仇人更加痛苦,而自己也能從中解脫的方式。”
嚴如玉先是一愣,他本就聰慧,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公主說話的含義,也明白了她對自己的關心,當下,心中微微動容,看著昭華公主的眼眶有些紅,“阿姐……”
這兩個字,他這幾日喚了沒有千遍也有百遍,可只有這一聲,是動了真情。
他平日里虛偽慣了,面上的笑容就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驟然露出真性情來,眼眶紅紅,小臉蛋鼓鼓的,看著就像是一個不小心在街道上迷路了的小鹿,昭華公主看著手癢癢,好想捏一捏……
這個念頭一閃現,她就果斷的伸出爪子,一下子捏住了他半邊小臉蛋,手感不錯,軟軟的……
門被人推了開來。
風塵仆仆趕來的秦默瞧見此景,身子一僵。
“怎么了?”馬刺從他身后探出頭來,瞧見了昭華公主掐著嚴如玉的小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哪,這……這是發生了什么?
他還納悶,好端端的,秦統領干嘛將他拽上,怪不得一路上秦大統領陰沉著臉,原來……原來他是拉著他來捉|奸的!
只是,公主的奸,該怎么捉?
她身份極尊貴,便是在后院養了面首又如何?駙馬爺能說什么?
瞧見秦默來了,昭華公主淡定的收回爪子,“你怎么來了?”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宮里嗎?
疑問的口吻,落在秦默耳中,卻好似在責怪他為何不請自來。
他隱藏在兩側袖子中的手微微攥緊了又松開,面色如常的走了進去,眸光落在嚴如玉身上,低聲道:“如玉喜歡樂子,我帶了個人過來陪他。”說著,提著馬刺往前面一推。
昭華公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記得這位活寶兒。
眸光在嚴如玉和馬刺面上轉了幾轉,昭華公主好笑的點了點頭,“確實般配,行,就讓他陪著如玉吧。”
馬刺一臉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小白臉:清秀的眉,秀挺的鼻子,那皮膚比女子還要白,唇若櫻花,不點而紅……
預料到的爭吵沒有出現,看秦統領和昭華公主都如此鎮定,沒有錯過秦統領的話,如玉,如玉……
莫非……他是個女的?
這樣一想,他也就放下心來,恭敬地給昭華公主行禮之后,他對著嚴如玉諂媚一笑,“見過如小姐。”
“噗嗤……”昭華公主剛喝進去的水一口氣全噴了出來,他果真沒讓她失望。
嚴如玉黑著臉,咬牙切齒,“本公子是男人!你看不出來嗎?”
“啊?男人?”馬刺一愣,茫然的抓了抓頭,“可是,你不是叫如玉嗎?”
如玉如玉,如花似玉。
“馬刺,他是平西侯世子爺的弟弟,嚴家二公子。”秦默適時解圍。
“嚴家二公子?”馬刺脫口而出,“就是那個在大殿之前被罰跪的人?”
“……”嚴如玉的眼神更兇殘了,他眸光從馬刺抹得黑亮發光的油頭上一閃,咬了咬牙,“現在相信本公子是男人了嗎?”
馬刺撓了撓頭,忙忙點頭,“見過嚴公子。”心中甚是不解,這個人一臉兇相,好生嚇人,這樣的小白臉,公主若是當真看上了,秦統領該怎么辦?
這樣一想,他連忙湊了上前,點頭哈腰,“嚴公子喜歡聽戲?真巧,屬下也喜歡,不若我陪您一塊兒聽?”
嚴如玉:“……”
昭華公主頗有興致的挑眉,銳利的眸光從面無表情的秦默面上一掃,唇角掠過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有馬刺陪著嚴公子,本宮也放心了。”
秦默提著的心微微落了下去,眼神有些閃躲,他有一種自己的心思皆被公主看穿了的羞澀感。
昭華公主閑閑地往后一靠,看著嚴如玉在馬刺的糾纏下越來越黑的臉,手指輕輕的叩著桌面,心中想著事情,過了這么久,她和木頭之間的賬也該算一算了,“明日便是祭祀大典,皇兄惦記著我的安危,為我選了一撥侍衛,今晚會送到后山,走吧,隨我去看看。”
秦默微怔,公主要另外擇選侍衛?為何之前他從未聽她提起過?
他守護不了她的安危嗎?
若是尋常,他倒也不會多想,可是經過這么多天公主對他的冷淡,秦默的心中隱隱不安,好似有什么東西在隱隱中改變。
已經很久了,公主白日里讓嚴如玉陪伴著,晚上,一個人抱著被子入眠。
以往,她都會先行挑!逗他,撩,撥他,撩到兩個人都呼吸漸重,控制不住的同|赴|云|雨,可如今……公主已經很久不曾主動親吻他。
于情|愛一事上,他向來被動,大多時候都是為了滿足公主,照顧著公主的感受,甚少有主動之時,公主不曾主動索求,他縱然有些想法,也默默的忍耐著。
佛安寺后山。
整整一排的侍衛立在那里,昭華公主眸光從他們當中劃過,隨手點了其中一個出列,“你叫什么名字?”
“屬下姓莫名言。”那人低垂著頭站了出來,聲音低沉溫潤,態度談不上恭敬,但也不失禮。
“嗯。”昭華公主點了點頭,“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
秦默站在公主身后,眸光跟著落了過去,那人有著一張很是平凡的臉,那種落在人群中,會瞬間被遺忘的面孔,若說臉蛋上有什么出奇之處,便是那一雙眼睛頗為好看,可惜里面一片灰暗,沒有□□,這雙眼睛配上這樣的面容,真真是浪費了。
真正讓秦默注意到的是他通身的氣質,他身姿頎長,雖是最簡單的侍衛服,穿在他身上,卻掩飾不住那一身悠然閑淡的氣韻。
秦默心中有種很怪異的感覺,他好似見過這個人,可明明他從未見過此人。
就在他愣神之時,昭華公主已經點了那人做貼身侍衛,讓其他人退下,守在山莊外面,沒有詔令不得入內。
這情景,像極了他初次被昭華公主帶過來的情景。
秦默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的錘了一下,心中的疑惑瞬間被難受取代,他步伐艱難地走進院子,昭華公主已經來到小亭內,連貼身伺候著的天冬和冰梓都摒退了,只留下素衣和莫言伺候在跟前。
天色已晚,小亭四周點上了八角龍鳳呈祥的彩繪宮燈。
清風吹拂,夜涼如水。
以往這時候,嚴如玉已經下山,都是秦默陪同著昭華公主坐在小亭內舉杯對月,公話桑麻,可是此時,遠遠地聽見那處的笑聲傳來,秦默卻不知,自己是否該走過去。
“啊,駙馬爺,你怎么站在這里?”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默一轉身,瞧見了端著棋盤的天冬,眸光落在她手上的棋盤時一凝,這棋盤可是皇上送給公主的禮物,盤身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白子是用羊脂玉打造的,黑子則是用黑玉制成,每一顆都很是珍貴,這棋盤,公主還從未拿出來用過。
他一直以為,公主此生都不會用它。
沒想到,她竟然用了,而與她對弈的那個人,卻不是他。
“公主要下棋,特令我送來棋盤。”天冬解釋了一句,就向前走去。
秦默在樹影下,站成了松石。
他想著自己是否應該過去,這個問題還沒有結果,遠處傳來公主的叫聲,“天冬,去取些堅果和桃子來。”
秦默身形一動,就向房間奔去,他知道公主的口味。
將公主愛吃的零嘴都搬了過來,昭華公主和莫言對面而坐,秦默坐在側面,低垂著頭,面色平靜的剝著核桃,一個一個,剝好了放在案桌邊上的小碟子內,遞給公主。
昭華公主嘗了一個,覺得好吃,直接將整碟送到了莫言面前,“你也嘗嘗。”
月夜下,秦默的面色有幾分蒼白,也只是一瞬間,就恢復了淡漠的神情。
莫言清潤的眸光落在他面上,再看了看對面那人,清楚的將她眼中的狡黠看在眼中,心中一嘆,平淡無奇的面容上掛著寵溺的笑容。
若是秦默此時抬頭,便能看出,這無奈中帶著幾分縱容的笑容很是熟悉,熟悉到他每次進宮都能看見。
接下來,他不管是堅果還是桃子,都主動的分成了兩份,一份遞給公主,一份送到了莫言面前,一直到剝完之后,他安靜的坐在那處,眸光落在棋面上,認真看了起來。
他的棋藝不錯,卻不如公主,每每與公主對弈,都只有認輸的份。
他看了半餉,面上的神情從最初的平靜到驚詫,再到最后的不可置信,他們二人都是棋藝高手,甚至,這侍衛的棋藝竟然還在公主之上,從棋面上來看,公主已經落了下風。
公主下棋,善于鋪墊,放長線釣大魚,看似厲害,可常常鋪墊過多,攻勢不夠迅猛,容易讓人鉆了空子,而對面那人,卻是攻守戒備,一面縝密的布局,一環扣著一環,一面勇猛的攻擊,前方大開大合,后面又留有后手。
秦默看清楚之后,心中大駭,怪不得,公主會拿出這上好的棋盤來。
這樣的高手,配得上這樣的好棋。
秦默欽佩的同時,心中也微微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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