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瘋狂
放不下的人,往往不是因為愛得深,而是因為不甘心。
——心理學筆記
夜,漸漸深了。
草原上的夜色比起南方更加遼闊。月亮高高地掛在中天,為草原撒上一層清輝;天上的星星是那樣繁多而明亮,仿佛銀河被風吹過來了。有牧民在遠方彈起馬頭琴,悠揚而低沉的琴聲穿透了遼闊的草原,久久地在天空中回旋……
塔塔烏娜坐在自己的帳篷里,聽著這悠揚的琴聲,想起了往事:
阿媽是父汗的王妃,可是阿媽只有自己一個孩子。自己雖然不懂事,也還是知道阿媽很想有一個自己的兒子,而父汗,想必也是渴望著的吧。可是父汗沒因為她是女兒就不喜歡她,相反,父汗總是把她抱在懷里,說這是父汗的小明珠……
春風又吹綠了草原喂——
藍藍的天上白云飄~
馬兒羊兒快快跑
帶我去見草原的明珠喂——
她的名字叫塔塔烏娜~
馬兒羊兒快快跑
草原上的塔塔烏娜在跳舞喂——
草原上的塔塔烏娜在歌唱
她的裙角綴著閃耀的黃金
她的額冠鑲著美麗的寶石
明珠喂!美麗的塔塔烏娜~
你的眼睛是天上的星星
你的肌膚是圣山的白雪
你是汗王的珍寶喂~
你是草原獨一無二的明珠
你是汗王的珍寶喂~
你是草原上獨一無二的明珠——
“你是汗王的珍寶喂~你是草原上獨一無二的明珠——”塔塔烏娜小聲地唱到,嘴角上揚,低低的笑了起來。
然而隨著外面的一聲高喊,塔塔烏娜的笑容戛然而止——“皇上有旨,傳安貴妃伴架——”
塔塔烏娜的臉瞬間扭曲了,嫉妒與不甘腐蝕了明珠的心靈,美麗的珍珠終究一點一點地渾濁了……“安貴妃!安貴妃!與父汗那些低賤的妾室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塔塔烏娜憤恨著:“騎馬?本公主看你怎么騎!”
明月被一片烏云擋住了光芒,深夜里,黑暗的身影閃進了馬棚。馬夫們正在聊天,“草喂好了嗎?明日貴妃娘娘要與皇上一同騎馬,可不要出什么岔子!”
“早喂了,說起來,貴妃娘娘那匹馬可真好!咱干馬夫一輩子了,這么精神的烏云踏雪還是第一次見!”
“那還用說?聽說那貴妃娘娘父親是大將軍,武將世家出生,騎馬自然是好手,馬兒也一定是非凡的!”
黑影向馬棚深處走去,突然踏到地上的枯草發出了些聲響——
“誰!誰在那里?!”兩個馬夫對視一眼向里跑去,卻看見馬棚內,空無一人……
塔塔烏娜的帳篷,四下的人皆睡了,獨為塔塔烏娜守夜的一個宮女焦急地在門口轉來轉去。她只是打了一個小盹兒,醒來就發現耿貴嬪不見了,真是急死她了,皇上說了不許耿貴嬪亂跑的……這要事被人知道她的失職,她可就糟了大罪了……
突然間一雙手捂住她的嘴拖進帳篷內,她被嚇了一跳:“誰、誰……”
“別出聲,是我——”帳篷內的燭火昏暗不清,宮女回頭一看,那燈火下隱隱綽綽的身影不就是耿貴嬪么?宮女松了一口氣:“我的娘娘!你跑到哪里去了,把奴婢嚇了一大跳!皇上說過怕您沖撞了貴人,沒事不準出這帳篷的……”
貴人?怕是貴妃吧!塔塔烏娜在心中冷笑,道:“我看月色正好,就出去看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不能出去的,你就當沒看見好不好?”
宮女道:“是,主子,快睡吧。”
塔塔烏娜順從地躺下,眼神越發地晦暗不明起來,細看間,還有幾分惡毒和得意……
卻沒看見轉身的宮女面上,哪有一分恭敬和惶恐,而是止不住的深意……
次日馬場。
今日馬場上陽光明媚,羌族可汗并著羌族大臣,以及曄朝各王公大臣都在馬場上,今日賽馬過后,晚上就是宴會,再就是與羌族的談判,決定羌族進獻財物的多少,之后便回京了。
曄成帝在最中間,安貴妃在他的身旁,曄成帝笑著對安貴妃道:“愛妃自小由安凌將軍親自教養,對這騎馬之術想必多有研究,在宮里總是拘著愛妃,此次可要拿出真本事來讓朕開開眼才好。”
安貴妃大方地行一禮:“臣妾雖然這幾年荒廢了些許,可這騎術臣妾向來頗為自信的,必不會讓皇上失望。只是,妾和皇上賽馬,皇上可是占了大便宜的,不給臣妾些好處么?”
曄成帝道:“哈哈,若愛妃贏了朕,朕自當有賞。”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安貴妃說著便上了馬。曄成帝緊隨著也上了自己的馬,兩道身影如射箭般地沖了出去,二人不分上下。
突然,跑了一半的時候,安貴妃的馬不受控制地立起了身子,亂蹦亂跳著,眼看著就要把安貴妃摔落在地上,曄成帝見此情景,暗道不好,沒想到那人膽子這么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腳,身法卻不慢,騰空驚險萬分地接住了安貴妃,落在了地上。
羌族可汗正暗暗松了一口氣,卻見曄成帝大喊:“太醫呢?快叫太醫來!”心瞬間提了起來,定睛一看,卻見安貴妃身下,有血不停地滴落了下來……
安貴妃的帳子中。
里間安貴妃正被診治著。曄成帝問道:“安貴妃是怎么回事?”
太醫顫顫巍巍地跪下:“回稟皇上,安貴妃……小產了……”這皇上登基六年,一個子嗣都沒有,當然盼望能有個孩子,這好不容易貴妃懷上了,還又小產了……
“什么!貴妃有了身子!?”曄成帝霍然站起來,雖然見到安貴妃流血時他就有心理準備,不過還真沒想到安貴妃一離宮就有了……哼,安家的孩子,沒有了也好!而且這樣一來他的目的就更容易達到了。這事鬧得越大越好,他正愁沒有事來擎制羌族呢……
太醫道:“看貴妃的樣子,這胎不足十天。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安貴妃娘娘身子本就有些虧空,此次小產,還是傷到了根基,以后,以后恐怕……恐怕很難再有孕……”太醫的頭埋得更低,唯恐自己被遷怒,身家性命不保。
“豈有此理!查!給朕狠狠地查!朕就不信那馬無緣無故的就驚了!”曄成帝一副氣憤萬分的樣子。
此時夏禮帶著人進了帳子,身后還跟著三個人。夏禮道:“皇上,奴才仔細檢查了一下馬場,最后在安貴妃的馬的馬鞍下面發現了這個。
說著,接過身后一人手上的托盤,呈給曄成帝看。
曄成帝看見托盤中,是一種暗褐色的橢圓球狀干癟的植物,上面有許多小齒,曄成帝伸手拿起來一個,發現比自己想象的重了許多,眼神示意一個侍衛上前,碾碎了一個,頓時吸一口冷氣,竟看見里面有許多尖銳的針頭,無怪安貴妃的馬會把她摔下來……
只聽夏禮道:“皇上,這是蒼耳,這些是制藥的半成品,還沒有去刺,應當是從藥房偷出來的,因為這蒼耳這幾天正趁著天氣晴朗要曬干,都堆放在院子里,所以不知道是誰拿的。另外,這些針也是極其普通的縫衣針,只是這些縫衣針不是我曄朝營帳里的東西……應該是羌族的,我們用的針比此針更細些。不過這蒼耳上掛著幾根絲線,想必是有人碰這蒼耳的時候衣服被刺勾破留下的。還有,這兩個奴才便是昨晚看守馬棚的奴才,奴才已經問過了,這二人都說昨天晚上他們是聽到有些響動,但是檢查了馬棚沒什么異常,也就沒在意。”
曄成帝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二人,道:“檢查了馬棚沒什么異常?那這馬鞍上的蒼耳是怎么來的?檢查就是這樣檢查的?必定是你二人玩忽職守,才讓賊人有可乘之機!”
二人顫抖著身子跪下,道:“皇上明鑒,這真的不怪我們啊!安貴妃很是寶貝她這匹烏云踏雪,一應用具都是由安貴妃的侍女親自送來,還嚴令我們不能隨意變動,奴才們也是礙著這命令,只是看了馬鞍等沒什么變化,馬棚里也沒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跡,才離開的啊!皇上明鑒!皇上明鑒!”
曄成帝怒極反笑的樣子,道:“難不成你們還有理了?傳旨下去,二人玩忽職守,導致安貴妃重傷,傷及皇嗣,即刻杖斃!來人!拖下去!”
二人慘叫不已地被拖下去了,隨即帳篷外就傳來求饒聲、杖責聲、慘叫聲……漸漸聲音低了下去,最后又侍衛來報,已然將二人杖斃了。
此時太醫來報,安貴妃醒了。曄成帝來到床邊,見安貴妃眼淚婆裟地道:“皇上!皇上!您要給我們的孩子報仇啊,要給我們的孩子報仇啊!”
曄成帝摟住安貴妃道:“放心吧,朕一定會給你個公道!”
此時夏禮進來對曄成帝道:“皇上,伺候耿貴嬪的宮女求見,說是有關安貴妃之事。”
曄成帝眼眸中閃過一絲精芒,道:“宣她進來。”又對安貴妃道:“朕去看看,你安心休息,放心,朕不會放過傷害你的人。”
安貴妃哽咽著點點頭,聽話地躺了下去。
外間。
此時閑雜人等全部出去了,只余下曄成帝、夏禮,以及那個宮女。
宮女跪下,道:“請主子責罰,奴婢不知安貴妃已懷孕,任耿貴嬪傷及了皇嗣,是奴婢失職了。”
曄成帝面無表情,淡淡地道:“好了,起來吧,你也不知安貴妃有孕,況且朕給你下的命令是全力促成,你這樣說豈不是朕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
宮女道:“奴才全無此意!奴才……”
曄成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好了,不說這些,你可確定證據確鑿?”
宮女回道:“是,那耿貴嬪并沒有丟掉那天穿的衣服,奴才檢查過了,那衣服上還沾有幾粒蒼耳和碎針頭。”
“很好,夏禮,去吧羌族可汗叫來。”又轉頭對宮女道,“說話小心些,可別出了什么岔子。”
“是。”“嗻。”
不過片刻,該到的人都到了。
羌族可汗道:“皇帝陛下叫本汗來有什么事么?”
曄成帝也不看他,只道:“接下來的事與令妹耿貴嬪有關,請可汗來見證,免得有人說朕不公。”
羌族可汗被嗆了一句,心中暗道不好,聯想到今日馬場上發生的事,難道是塔塔烏娜做的?不會吧,她應是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才是。
此時耿貴嬪被帶了上來。
曄成帝指著宮女對她問道:“耿貴嬪可認識這個宮女?”
塔塔烏娜道:“她是伺候我的。”
曄成帝又道:“這宮女說你昨晚半夜偷偷出去過,可有此事?”
塔塔烏娜道:“我……我是出去過,我、我不知道自己被禁足,所以,就出去看月亮去了……”
曄成帝冷笑道:“你這樣,朕不得不懷疑你與安貴妃馬受驚之事有關。夏禮!去查查耿貴嬪的帳子,看看有什么發現。”頓了頓,對羌族可汗道:“為了彰示公平,可汗也可派人跟著。”
羌族可汗聽曄成帝這樣說,知道必定是證據確鑿無疑。大勢已去,心中對塔塔烏娜百般痛恨,道:“一切聽皇上安排。”
一會兒,見夏禮捧著一件衣服回來,道:“回稟皇上,奴才在耿貴嬪房間里發現了這件衣服,衣袖里有些蒼耳的碎片和幾根針頭,與在安貴妃馬鞍里發現的一樣,另外奴才還在耿貴嬪房間里發現了一盒子針,已經有大半沒有了,在放針盒的地方,也有被折斷的針,十分少,想是不小心掉下的。”
曄成帝面色冷厲地看著塔塔烏娜:“你還有什么話說,謀害安貴妃、殘害皇嗣的,是不是你?!”
塔塔烏娜看見曄成帝的臉色,終于瘋狂地大笑起來,“是!就是我做的!你眼里就只有那個安貴妃,那是不應該的!你應該要寵愛我!應該要寵愛我!你為什么不寵愛我?既然你不愛我,而是在意那個賤人,我就讓那個賤人不得好死!!長生天也在幫我,雖然那個賤人沒有死,可是那個賤人的孩子沒有了,我知道,她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凄厲而瘋狂的笑聲穿便了整個營帳,塔塔烏娜的眼睛怨毒地看著每一個人,讓人不寒而栗……
這件事最終以曄成帝意料中的方式結束了。羌族獻上了無數的珍寶來平息皇帝的怒火,為了掩蓋這件丑聞,也送了另一個公主帕伊爾汗來頂替耿貴嬪,只是她卻不是耿貴嬪,而是伊姬了。
而塔塔烏娜,則被留在了羌族,羌族可汗在向羌族人告知了她的罪行,并解釋是因為她的行為而讓羌族失去了無數的珍寶后,決定讓她回歸長生天。她將被綁在最遼闊的草原中心,族人可以隨意謾罵,忍受著屈辱、饑餓和干渴慢慢死去,以此償還她深重的罪孽。
草原中心。
塔塔烏娜漠然地忍受著族人的謾罵和擊打,饑餓和干渴以然奪取了她最后一點力氣。她勉力抬起頭望著清澈晴朗的天空,為什么她會變成現在這樣呢?她是父汗的珍寶,是草原上的明珠呀……
耳邊遠遠傳來馬頭琴的聲音:
秋風又枯萎了草原喂——
陰沉的天上烏云飄~
馬兒羊兒快快跑
帶我去見草原上的罪人喂——
她的名字叫塔塔烏娜~
馬兒羊兒快快跑
罪人塔塔烏娜在懺悔喂——
罪人塔塔烏娜在贖罪
她的裙角被撕扯成低賤的模樣
她的額頭刺著那罪孽的名字
罪人喂!曾經的塔塔烏娜~
你的眼睛是罪孽的源泉
你的肌膚寫滿惡行的痕跡
你是汗王的恥辱喂~
你是草原上的罪人——
你是汗王的恥辱喂~
你是草原上的罪人——
“你是汗王的恥辱,你是草原上的罪人——”塔塔烏娜無聲地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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