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入門
如果看不到更新多買幾章哦或者等三個小時蘇一不自覺地往那石獅后藏了半截身子,心道他竟然真是咸安王爺。壹 看書 ?可惜她今日沒帶手爐來,否則剛好還與他便是了。心下又想,此前覺得他親切得很,這會兒與她便真的是云泥之別了。
他撐了傘慢慢往前走,斗篷邊角蕩出傘沿兒,沾染些雪意,卻混做一體,瞧不出來。腳下踩過雪沫,咯咯吱吱地串響。這人在風(fēng)雪里,也是一番好景象。
等他走了百十步,蘇一才從石獅后出來,往王府但望兩眼,只得舍了那油紙黑傘,拍拍身上的雪去了。這王府里頭的人,誰能留她一柄舊傘?許是誰人路過撿了,王府里的人卻也不該幫她看著,自也不會管這等子雞毛輕重的小事兒。
蘇一大體知道,咸安王爺也是原來京城里的十三王爺。早兩年朝廷易了主,換他哥哥六王爺做了皇帝,他便被分封到了這渭州,做上了富貴閑王。這閑王又做得十分低調(diào),從沒見過有什么排場。原平頭百姓都當(dāng)他不出門,這會兒瞧著,竟是出門都與旁人無異,常常隨從也不帶一個,叫人辨不出身份罷了。
蘇一跟在他后頭,隔了三五十步的距離。倒不是做那多瞧王爺兩眼的花癡事兒,只是想瞧瞧他往哪一處去。摸準(zhǔn)兒地方,待會兒將手爐給他送過去,便是兩不相欠。她若真拿了那手爐到王府門上去還,定然是會被當(dāng)成別有用心之人轟出來的,也還不回去。
她兀自琢磨著這事兒,一步一緊地跟著。卻是將將跟了一里的路程,就叫人瞧出了不軌,拎了出來。咸安王爺站在前頭,回頭瞧她,便說了句:“跟了一路了,有事近前來說吧。”
蘇一微怔,腿下再生逃跑之意也是不能了。她便只好跟過去,到他傘沿邊停下,規(guī)規(guī)矩矩施了一禮,“給王爺請安。”
“走吧,有話路上說。”咸安王爺往她身上遮過傘來,“那日說的事,可有眉目了?”
蘇一受寵若驚,卻不敢抬頭瞧他,只道:“王爺您還記得我?”
“險些沒認(rèn)出來。”咸安王爺把傘又往她頭上遮,自己身子便落了大半在外頭,“你跟著我,難道不是想與我說這事兒?”
“不不不。”蘇一不自覺微收了下胸,又低了半頭,“我是想瞧你往哪里去,好把那日帶走的手爐還您。一直不得還,我心里不踏實。那一日是我莽撞了……”
“那不值什么,你留著用吧。”若不提起,他早忘了這一宗,又說:“你和你爺爺?shù)南酉叮嗣矗俊?br />
說起這事兒來有些感慨,蘇一撂下兩條胳膊在身側(cè),“還沒呢,我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回去了。明兒除夕,怕是也得自個兒過。周大娘兒子和沈家三小姐的婚事,要到來年二月十五。眼下沒有動靜,我爺爺也沒來看我,只能這么僵著。”
“如此……”咸安王爺?shù)拖骂^來,只瞧見她微帶雪意的頭頂和圓潤的額頭以及濃密纖長的睫毛,稍頓了一下說:“明兒你到我府上來,總比你一個人呆著好些。要看書”
“王爺您這樣兒客氣,真是折煞民女了。”蘇一忙出言推辭,“咱們就是平頭小老百姓,怎好到您府上過年去,要折壽的。”
“也不是我客氣。”咸安王爺收回目光,“這事兒是我給你出的主意,叫你生受這些日子。若害你除夕也一人冷凄凄地過,豈不是大罪過?大可不必推辭,明兒我找人接你去,你眼下住在哪一處?”
說到住哪一處,蘇一才又回過神兒來。上回因與他說話一路走到了王府,忘了回鋪子的事兒,這一回卻又險些忘了。她抬頭四處瞧瞧,恰是該左轉(zhuǎn)的路口。也未想著他說的什么,便出了口道:“王爺,您要往哪兒去?我這里得左轉(zhuǎn)。”
“左轉(zhuǎn)是南大街……”咸安王爺出言頓住,停了步子,“我得右轉(zhuǎn),不能跟你一道兒了。”說罷把傘遞給她,“趕緊回去吧,你穿的甚少。”
蘇一又說要不用,那傘已經(jīng)落在了她手里。而咸安王爺自抬手勾起帽子戴上,出了傘下往右邊兒那巷子里去了。不消一會兒就沒了身影,并未給她再說旁的話的機會。譬如,這傘又要怎么還。
蘇一發(fā)怔,抬頭望了望頭頂?shù)钠ぜ堻S傘,又低頭把拳頭塞進嘴里咬了一口。她竟不知自己運氣好起來也能這樣兒,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剛才那人,可是這渭州城里最最金貴的人兒。尋常多被他瞧一眼都是造化,哪能敢想與他兩回同路,說了家常,還拿了人家兩個物件兒。
蘇一木愣愣地回到陶家金銀鋪,收傘進屋,撣了傘面上的雪珠子就將傘抱在了懷里。找地方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才發(fā)覺陶小祝和周安心盯了她好些時候。
她停下動作,有些訕訕,沖陶小祝說:“我把鋪子里的那把油紙大黑傘丟了,師哥你從我工錢里扣吧。”
“不是又拿回來一把,寶貝一樣的,頂在鋪子里用就是了。”陶小祝摸了把瓜子兒,捏一個往嘴里送,“瞧著比你丟的那把好,也不必從工錢里扣了。”
“那不行。”蘇一回身去熏籠邊坐下,雙手覆上去取暖,“那是咸安王爺?shù)臇|西,我得空要還回去的。”
周安心聽說那傘是咸安王爺?shù)臇|西,嘴里將將喝下的茶盡數(shù)給嗆了出來。那活在他們這些人舌尖話頭上的人,能給她蘇一傘用?可見是渾說,壯一壯自個兒的面子罷了。只是這未免過荒唐了些,要說是王府侍衛(wèi)的,還可將就信得。
陶小祝前兒就聽說過這樣的話,仍是嗑瓜子,全當(dāng)她胡謅,說她,“你怕是魔怔了,需得找個大夫瞧瞧。前兒那手爐的正主還沒尋到,又拿回把傘來,也說是王爺?shù)摹D悴皇墙o那侍衛(wèi)送瓔珞去了?是不是拿那把黑傘哄的人家這個,又怕我將這傘扣下,才慌說是王爺?shù)摹!?br />
蘇一手指摩挲熏籠的竹篾條兒,“隨你怎么說,橫豎這傘不能頂在店里就是了。”
那廂周安心擦了前襟下巴,清了清嗓子起來。她也沒潑蘇一冷水,想著不能顯出刻薄來,招陶小老板生厭。只不過在心里暗嘲蘇一一番,便與陶小祝辭過,說要回家?guī)退镎麴z頭。轉(zhuǎn)頭又對蘇一說:“東西我擱下了,明兒除夕你還是回家去吧,在外頭犟著,叫太公擔(dān)心。”
蘇一側(cè)目瞧她一眼,并不理她。陶小祝搖頭嘆氣起身,送周安心出去,囑咐她,“雪天路滑,仔細(xì)些。”
周安心聽了這話受用,讓陶小祝快回鋪子里,自己撐傘去了。一路上只管暗自笑話蘇一,想著到家怎么把她的境況說與蘇太公和她娘聽。
蘇太公在家?guī)椭艽竽餆睿掷L(fēng)箱,不時透過窗子往外頭瞧上兩眼。這會兒風(fēng)雪仍大,呼呼在院子里打著卷兒,叫人看不清東西。忽見得門上舊氈簾兒動了一下,周安心彎身鉆了進來。
他是惦記蘇一的,因而伸頭便問:“一一呢?”
周安心站門邊兒上拍了身上粘的雪珠子,拍罷了過來桌邊小杌上坐下,呵氣暖手,“她不回來,我把娘做的點心給她留下了。”
“她怎么樣?”周大娘手下揉著面,抬頭問周安心,又叫她,“把手浸熱水里燙燙。”
周安心起身去鍋里舀熱水,過屋角去倒在臉盆里,“她挺好,就是越發(fā)荒唐了。今兒她見我過去,出了鋪子就送貨去了。貨是咸安王府一個侍衛(wèi)定下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她卻不知出去怎么就丟了陶家的傘,又拿回把更好的。娘和太公猜猜,她說那傘是誰給她的。”
蘇太公站直了身子沒出聲兒,倒是周大娘猜了一句,“王府那位侍衛(wèi)?”
“要是也就罷了。”周安心把手浸到熱水里,“她說是咸安王爺?shù)摹T绦l(wèi)大小也是個官差,憑她蘇一也攀不上,卻回來說是王爺。說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誰不說這人瘋了?嫁不出去倒也沒什么,拉王爺來墊面子,她也真敢,我竟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蘇太公那側(cè)站著嘶嘶出氣,周大娘怔了怔,回頭看他,“這孩子這是……”
周安心燙了手,拿了臉盆架子上的白巾子擦干,“娘你趕緊替她張羅張羅,找戶人家嫁了,也了太公的心思。這樣下去,還不知怎么樣呢。太公,我下頭說的您也別不愛聽。就她蘇一這樣兒,也別挑那干凈的了。喪了媳婦兒拖個娃的,都能考慮。若她還挑揀,怕是這輩子都難嫁出去,您心里必然不自在。”
自打二月十五以來,蘇一的右眼皮一驚一驚地跳了幾日,卻不知什么緣故。
這一日她坐在鋪子里埋頭做一金累絲花囊,器、蓋盡數(shù)要以細(xì)金絲鏤空累制,飾為五瓣花形錦地,再配上三組點翠花葉紋。花囊上下又要用黃絲兒繩穿系大小珊瑚珠及米珠,以作穗子,十分磨功夫。這是她從師以來做的第二單生意,仍是王府里的侍衛(wèi)小白定下的,也不知又要拿去哄誰家的小姑娘。
門上來了人,她也不招呼。這事兒陶小祝比她熟絡(luò),用不著她賣能耐,因只管耐心捏手累花絲兒。眼皮又一驚一驚地跳,便抬手上去摁一會兒,壓了那跳筋。正做得入神兒,忽而聽到有人叫“一一”,這才抬起頭來。
瞇眼瞧過去,這人頭上戴著深青色幞頭,一身灰褂兒,背有些佝僂,原是與她爺爺蘇太公相熟的,也是鐮刀灣的人。蘇一叫他一聲兒“朱爺爺”,站起來身迎他,“您怎么來了?是要定東西不是?”
“我怎有那閑錢定這些個?”這朱老兒平了平氣息,“你快回去瞧瞧吧,再不回去,不知你爺爺那老東西干出什么事兒來。周家也是極可恨的,該殺!”
“怎么了?”蘇一蹙了蹙眉,抽出衣襟下掖的帕子擦手,過去高幾上給朱老兒倒茶,“朱爺爺您吃杯茶,坐下慢慢說。”
朱老兒過去交椅上坐下,接下蘇一手中的茶杯,吃了一口,“他啊,叫周家剛進門的媳婦兒給攆出來了。現(xiàn)就住在你家草堂里,成日天在那要與周家一家拼了老命。說等摸得空,要與他們同歸于盡呢。”
“叫攆出來了?”蘇一這會兒是急了,問題便一溜兒脫口問出來,“什么時候的事兒?”“又是為的什么?”……
又說:“那草堂是個八面兒透風(fēng)的茅屋,爺爺腿腳不好,他們怎么能叫爺爺住那里?他怎么又不來找我呀,自己受這委屈氣!”
朱老兒緩了口氣,“他是沒有臉面,不敢來找你了。周秀才將將成親,第二日就將他攆了出來,到這會兒已有六日了!要不是咱們老哥幾個一直沒瞧見他出來遛彎兒下棋,特特上門去瞧,還不知道這事兒呢!因由卻也簡單,說是沈家那小姐夜間聽不得他打呼嚕,一早兒起就叫家丁把你爺爺連帶東西搬出了宅子。你爺爺又說,家里的房契地契都叫周丫頭給偷了,這會兒打打不過,報官更是沒有門路,只能拼命了!”
“畜生!”蘇一暗罵一句,心里攢氣。沒想到他們真能無恥至此,已超出她想象了!原只預(yù)料周安良住上了正堂就不會愿還,卻沒想過他能直接將她爺爺也攆出來。
她看向朱老兒,“勞煩朱爺爺再跑一趟兒,叫我爺爺只管吃喝睡穩(wěn)住了,別做那傻事兒。家里的房契地契不在周安心手里,在我這兒呢。他們霸占民宅欺辱老人,我定要叫他們吃官司!攆了他們出去都是便宜的!”
“誒。”朱老兒聽下蘇一這話,心里頭踏實,又與她跑了一趟兒,把原話背給蘇太公聽,讓他先按下性子。
那廂陶小祝在旁聽了兩人的對話,等朱老兒一走,便過來問蘇一,“你爺爺將你攆了出來,這會兒沈家那小姐又將你爺爺攆了出來,這么瞧下來,房子這會兒算誰的?”
“你問你那溫柔賢淑的安心妹妹去!”蘇一沒好氣兒懟了他一句,回身去收拾了自己小桌上的金絲兒。
陶小祝悻悻,回去自己桌邊兒,“你犯不著呲噠我,一來這事兒跟我一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二來我剛才可是聽得真真兒的,房契地契在你手里,你爺爺是冤枉的安心。攆你爺爺出來,也是沈家小姐。這會兒拿安心來呲噠我,什么道理?”
“趕明兒叫師父為你定下與周安心的婚事,好叫你受用!”蘇一懶得再理他,到后頭跟陶師傅告了假,說家中有急事兒,必須得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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