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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城


  如果看不到更新多買幾章哦或者等三個小時蘇一操著極為尋常的語氣,蘇太公卻仍從音縫兒里聽出了兇險。?  壹??看書要·C?OM他頓下步子,回身叱她糊涂,“王府是留著給咱們抄道兒的地界?今兒你運氣足,刀口上擦一遭手腳不缺地回來了。但凡有個閃失,缺了哪一處,我把自個兒胳膊腿兒撅折了也不能下頭見你爹娘去。”

  蘇一知道他訓起人來總沒個完,直用杌子拱他的腰,往屋里推,“我有譜兒,您說的這,不能夠。倒是您,早囑咐了不必院外頭等我,如何還是不聽?便是門前到草堂,也不過三五步,在屋里等著是一樣兒的。如今天寒,冷風里涮過,腿腳又該不利索了。幸而還是練把式的,否則不定多少癥候呢。”

  話在嘴里像彈豆子,蘇一一面說叨一面進屋點上油燈。手卷喇叭護著火苗兒,再套上燈罩子。屋里膨起亮色,能見著木梁上的斑斑回紋。她回身卷了袖子去揭鍋蓋,想著生火做些什么吃的。未及想明,門外響起周大娘的聲音。

  周大娘一身灰衣,抬手撫了撫碎花藍巾子裹的側邊兒發髻,進屋擱下手里的柳枝籃子,說:“才剛叫太公對面吃去,他非說要等你回來。給你們溫著呢,坐下趕緊吃。一一累一天了,別忙活了。”

  蘇一撂下手里的鍋蓋,拉下袖子來桌邊,“才剛吵過,您又給我們送吃的,安良和安心少不得又得嘮叨您胳膊肘子往咱家拐,讓您難做人。”兩家關系微妙,已是老久的事了。難為周大娘還一直幫襯她和蘇太公,兩邊圓和。

  “千金難買我樂意。”周大娘一面把籃子里的米粥小菜往外拿一面說,“他們沒受過一天艱苦,全仗我頂著頭上一方天,哪里知道甘苦。一一你也甭跟安良計較,他就那性子,打小你就知道。話說過了,你當他放屁,管他哪頭出來的。”

  蘇一沿桌邊坐下,知道周大娘這話說得實誠。她男人死得早,寡婦失業的沒有靠頭。家里窮極賣了房子,得虧蘇一爹娘搭了把手,給了三間小屋住著。平日里也見不得她艱難,多少幫襯些。用蘇一爹的話,鄉里鄉親的,總不能眼看著她一家跳白水河去。這事不好,喪良心。

  蘇家的這份恩情,在周大娘心里打了烙,從來也沒忘記過。如今還住著人家的三間房舍,但凡心里有血還熱的,也都不能忘了,怕雨地里引雷劈,給人留話把兒,被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

  給蘇太公和蘇一擺下吃的,周大娘就要回去。半腳踏出了門框子,又回頭叫一一,“擱陣子我過來,大娘有話跟你說。”

  蘇一瞧她的臉,燈光下明著一半兒,眼神兒卻在她爺爺蘇太公那一處——兩人遞了個眼色。她晃了晃眸子應下,心里忖著應是剛才在窗外聽到的事。這事兒還含糊著,自然要說的。周大娘中意她,總想要她做兒媳,這心思還沒了呢。瞧這情形,應是她和蘇太公合計好了,前后當說客。?一看書??·1?K?A要

  周大娘隱在院里夜色中,蘇一回頭瞧蘇太公。他坐桌邊兒,正歪頭細心扣著煙斗。煙斗里有干灰,順著桌腿兒簌簌落成粉末子。扣干凈了,又拾了巾子去擦,擦得桿兒锃亮。

  蘇一往他碗里夾腌菜,等著他先出聲。不過聽他清了下嗓眼兒,就已經開了腔,“怎么又跟安良磨牙吵吵?”

  蘇一低頭喝粥,慢咽下去,“人家心氣兒高,瞧不上我做媳婦兒,說我沒皮沒臉賴著他。貶損了一通,又說我是打小沒娘管的,野著到大的。我生平沒什么聽不得的,也就聽不得人說我沒爹教沒娘管。爺爺和大娘想撮合我和他,那是瞎子打蚊子,白費力氣。你們當咱們是兩小無猜混吵混鬧玩兒一樣,卻不是,我與周家那兄妹倆,是骨子里的兩看相厭,就不是一道兒上的。”

  蘇太公看蘇一先給自己掏了底,他倒不好說什么了。咬了兩口咸疙瘩,嚼得筋骨不剩,方才出聲兒,“就沒一點可能?安良是個有出息的,考上秀才,鐮刀灣統共沒幾個。你嫁給他,算是占了便宜,臉上光彩。若是再考上,得個一官半職,后半生也就無憂了。你大娘又護你,仍在咱們一院里,橫豎不吃虧。”

  蘇一置氣,“我就沒有一星兒好的,叫別人這么嫌棄還做皮賴子。天下男人死絕了,如何非嫁他周安良?不是他瞧不上我,我也看不起他。他是什么人,周大娘苦日子里硬擠糖汁兒泡大的。爺爺您心里明鏡兒似的,非把我往火坑里推有什么意思?不嫁左右我一個人,心里頭快活。若是嫁了,豈有一時好日子過?不是他休了我,就是我手刃了他!”

  蘇太公慣常不會撮合事兒,被蘇一這么一說,話也不知從哪頭再挑起來說了。他擺了擺手,道先把飯吃了。這事兒他說不來,等著周大娘那處再來說和罷了。

  蘇一備著話,飯后坐在床邊等周大娘,手里縫一灰藍棉袍。棉花呲出了面料子,白白的一條搭在腿上。她心里琢磨,要絕了周大娘的心思,往后再不提她和周安良的事才好。秀才如何,日子過不成,宰相也是個沒用的。

  周大娘來的時候帶了塊巴掌大的豆腐,今晚上剛出鍋的,還蒸著熱氣。她徑直往灶上放著,打了簾子進屋來找蘇一。見她正低頭壓袍沿兒,忙過來伸手接,“給我罷,你也怪累的,回來還做這些個。要什么跟我說,安心總能搭把手,回頭做好都給你。”

  “這如何使得?”蘇一揉肩,“大娘找我什么事,說了罷。”

  周大娘把袍子掖在腿上,“我也就直說了,一一你和咱們安良的事,是大娘的主意。和你爺爺商量了,他也同意,就想定下。安良今年二十,你也老大不小十七了,辦了省心。依大娘的意思,最遲不拖過臘月。過了年,開春咱就是一家人。”

  蘇一轉過頭,“大娘非得扭這個苦瓜,為何?你家安良是個出息的,娶我這樣兒的,您不委屈么?”

  “歸了也就是個酸秀才。”周大娘不是不自豪,家里出了只金公雞,興許還能飛上枝頭變作金鳳凰,誰家不擺譜?然她不在蘇一面前起架子,還想掃尾捎上她。嫁誰不是過日子,嫁到她周家最是齊全。有好日子,一塊兒過。

  “這不見得。”蘇一卻說:“安良許是福大的,能中進士也未可知。大娘不必壓著他給我臉面,到底我不如他,說配不上也不算踩低我。我也不想嫁他,咱們平日里如何您都瞧在眼里。若是一屋里睡覺,宅子也能盡數拆了去。安心也瞧我不上,明里暗里跟我較勁,必不能是一家人。”

  周大娘抿聲兒,袍子擱在手心里捻了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瞧向蘇一,“有些話大娘說出來,你別怪大娘。大了不說,鐮刀灣地界上,有幾個十七八還未嫁人的姑娘?到如今,上門向太公來提親的有幾個?一個也沒有。因著什么?一一你不著急,你爺爺著急,我是跟著上火。這世道難,沒爹沒娘的,正經人家都不想娶。總有那一套道理,怕是沒教養的,娶妻得娶賢不是?你又慣是會舞刀弄槍的,人都懼著你。大娘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的品性,不高看也不虛捧。嫁給安良,有我給你撐著腰,總比嫁去別處伺候刻薄老婆婆要強許多。受了委屈,回頭撐腰的娘家也沒有,怎么生受?眼下這是你最好的路子,你怎么不懂大娘的一片苦心?安良他不愿意,又豈能做主?他不過跟我嘴硬兩句,到頭來還是聽我的。你聽大娘的話,別拖成了老姑娘。到時候,叫你爺爺的臉面往何處擺呢?”

  這一日是二月十四,密密下了三日的細雨停了下來。氤氳的水汽還未散盡,清早的日頭便是一輪糊得出畫的紅墨團兒。

  周家要忙的事還有許多,譬如祭拜禮、安慶禮,還要安床、等著收沈家抬來的嫁妝。安床也是選的二月十四,定的吉時是晌午時分。良辰吉日一到,便在新床上將被褥、床單鋪了,再鋪上龍鳳被,撒花生、紅棗、桂圓、蓮子各式喜果。那抬床的人、鋪床的人以及撒喜果兒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命人”,一點兒馬虎不得。

  蘇太公識趣兒,早早起來洗頭擦面兒出了門,不留在家里礙人手腳。他原也從沒料理過這些事情,幫不上什么忙。他又是命數極差的,這會兒也老了,總杵在跟前不免叫人不喜。這事兒卻也不是多心,要壓了自個兒不當回事。只周安心那孩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捎帶兩句,那話里的意味兒,他還是能品得出來的。

  他也是有脾氣的人,心里頭不免生氣,卻總叫周大娘那句“孩子不懂事兒,太公您別往心里去”給滅了火氣。他又想,人家喜事當頭,不好去攪和了,泯自個兒的良心,遂都暗暗受下。孩子不懂事是孩子的不是,他若與人家孩子計較個子丑寅卯來,就是他的不是。

  出了家門,蘇太公去離鐮刀灣最近的街集上吃些粥粉油條,飽了去白水河邊兒沿河遛步。消了食又練會兒把式,等來了老伙計,柳樹下下棋打發時間。這會兒柳樹抽了嫩芽兒,白橋嵌在密密織織的柳枝兒間,如籠了一層灰青色團霧。

  棋下得累了,蘇太公便和幾個老伙計依著河邊兒灰石欄桿坐下,一邊抽旱煙一邊兒閑嘮呱兒。

  他解了腰上煙斗,伸手進衣襟摸出紙包的煙草來,一面往煙鍋腦子里裝煙草一面說:“這會兒就快了,安良一成婚,把正堂還給我,我就立馬去把一一叫回來。讓她在外頭受了那些委屈,我心里頭也跟著難受。”

  旁側的老伙計嘴里叼著煙斗,使足了勁頭打火鐮兒,一說話煙鍋腦子上下撬動,“就咱們老哥幾個瞧著,倒不是一一受了委屈,受委屈的分明是你。自打一一住到了鋪子里,誰像她那樣兒關心過你一天兒?你別瞧周家媳婦兒跟你們住了十來年,就是二十三十來年,也不能拿你做爹待。你指望她和她那連韭菜麥苗兒都分不清的兒子,指望不上。”

  蘇太公把燒起的艾絨丟進煙鍋腦子里,使勁兒吸了幾口,“我也瞧出來了,是指望不上。周家媳婦兒還好些,她那兩個孩子著實不成,滿腦子的算盤珠子,什么都計較得清清楚楚,只管自個兒便利不便利。先頭我還替他們開脫,說他們兩個與我家一一不睦,都是小孩兒間的混鬧。他們從小就被一一打,心里頭不免生怨,我也怪一一的不是。這些日子瞧下來……”

  他說到這住了口,心里顧念著背地里說周家是非總歸不好。好歹一院里處了十來年的,因為人家兒子要成親就給惱了,實為不大度。他手指夾著煙斗往嘴里擱,抽出青煙來,吐一口繚繞氣。

  老伙計也點著了煙鍋腦子里的煙草,火星兒直跳,說:“你可想好了,打算什么時候要下來?”

  “三日后沈家小姐回門,那一日就叫周家媳婦兒把安良的物件兒都挪出來,再久也不給拖了。”蘇太公砸煙斗嘴兒,“原來想著多給他們住一月也無妨,沒什么著急不著急的。橫豎住哪里都是住,我不住正堂也使得。這會兒是不能了,我不能一直叫一一在外頭住著。他們不把我當自己人,怕我這糟老頭子沖撞了他們的喜氣吉利,話里話外攆了我出來。我這廂,也就不能再拿他們做自己人。正堂借也借了,體面也有了,成親后把房子還我,咱們還是周蘇兩家不相干,各過各日子。”

  老伙計點頭,“你自個兒想得明白就成,咱們外人不知內情,道不出一二來。”

  蘇太公與老伙計坐到晌午,分了頭各自回家。他是無家可回的,周家還得定在這時辰上安床。他晃著步子往南大街上去,找了燒餅鋪子吃了幾塊燒餅一碗白粥。吃得七八分飽,又去金銀鋪對面兒的柳樹后頭貓著,瞧上蘇一一陣子。下晌仍是各處閑逛,到了日暮時分才往家里回。

  西邊兒云霞淡淡,在他屋前打了塊亮影兒,移到屋頂后消了蹤跡。他躲進東邊兒屋里不出來,躺在床上翹著腿兒繞腳尖兒,嘴里哼哼些黃梅小調,唱什么《誰料皇榜中狀元》。正哼得起勁兒,門板扣扣幾聲悶響,傳來周大娘的聲音,“太公,歇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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