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薛家母女
京城這地方,雖然已經是春天了,卻仍然是春寒料峭,冷得很。主子丫頭們依舊穿著薄襖子,沒有換上單薄的春衫。若是仍然在江南的話,這個時候,便已經是春裳飄飄,翠帶招展了。林慧玉坐在窗前臨字帖,不時抬頭看看窗外的梨花樹。那滿樹的白色花朵,如同潔白的云朵一樣,香氣襲人,招蜂惹蝶。
大紫檀雕螭書桌旁邊,擱著一個亮閃閃的四足銅火盆。火盆里頭的銀霜炭,燃燒得紅紅火火。黛玉穿著秋香色對襟小襖,玉色掐羊皮挑的金油鵝黃銀條紗裙,低垂眼眸認認真真的在繡一方淡藍色手帕。手帕已經快要完工了,只差最后幾針。那上面繡著的花樣子卻不是尋常的什么花兒蝶兒的,是一只黃色的小動物。那動物臉蛋圓圓,耳朵尖長,生著一條曲折的大尾巴。黛玉扎完最后一針,興奮的拿著帕子給林慧玉看:“姐姐,你看,我把這皮、皮……”
林慧玉抬起頭來,笑道:“皮卡丘。”
“對,皮卡丘!姐姐,我把皮卡丘繡出來了。”
“嗯,好看,我妹妹的手兒就是巧。快歇歇吧,仔細傷了眼睛。”
“姐姐,這個花樣子真有意思,又不煩難,要不等你有空閑了,再畫幾個出來吧?”
“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有空。”……
兩姐妹正在細細敘話,忽的門上的青色軟簾被輕輕掀開,林慧玉的大丫鬟碧云走了進來,道:“大姑娘,二姑娘,老太太那邊來了遠客,叫姑娘們去呢!”
遠客?這個時候來的客人……想著想著,林慧玉眉梢一挑,莫不是薛家母女來了?嘖嘖,這下子,人可是都齊了。哦,不對,還差一個史湘云。不過,想來也要不了多久,便可以見到了。
姐妹倆換了見客的衣裳,披上氅衣,走出梨香院,朝著老太太的上房行去。還沒進屋,便聽見賈寶玉興奮的聲音:“寶姐姐,你平日里都愛做些什么?”
一個聽起來清柔端和的聲音回答道:“不過就是做做針線,偶爾看一會子書罷了。”
站在門口的丫鬟含笑打起簾子,林氏姐妹攜著手兒走進屋。一股暖香頓時撲面而來,身上的氅衣便穿不住了。有丫鬟上前來伺候姐妹倆脫下氅衣,而后方才走進暖閣之中。暖閣里,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還有賈寶玉以及三春姐妹都已經在了。在王夫人的下首,坐著一位身穿藤黃色衣裳的中年婦人,面色白皙,五官柔和端麗,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看起來慈祥可親。林慧玉一見,便知道這一定是薛姨媽了。坐在另一邊的三春姐妹的上首,則端坐著一位肌骨圓潤的俏佳人。卻見她發(fā)色墨黑,裝飾清淡,臉如銀盆,眼如水杏,眉不畫而翠,唇不涂而朱,正是薛氏寶釵。看到這位唯一在原著中與黛玉相提并論的女子,林慧玉情不自禁的在心里將她們比較了一下。而最后的結果,果然還是自己的妹妹最好!
眾人敘了寒溫,又分賓主坐了下來。丫鬟們撤下殘茶,再次端上了新沏的茶來。薛姨媽端起繪著漁樵圖的茶碗輕輕啜了一口,然后便將茶碗放到了一旁海棠式的小幾上面。笑道:“成日家說我們寶釵是個好的,今日見了這幾位姑娘,才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尤其是老祖宗的這位外孫女兒,可憐見兒的,真是愛煞人也。”
聽了薛姨媽的奉承話,賈母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我這玉兒不是我說,真正是個好的,怨不得姨太太喜愛。”坐在賈母身邊的賈寶玉也傻笑著說道:“林妹妹好,寶姐姐也好,如今我們家里,可真是熱鬧極了。就是要像這樣,姐妹們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才好。寶姐姐,不如就在我們家里住下來吧!”說著,便扭股糖似的在賈母懷里打起滾兒來,非要老太太開口留人不可。然而賈母只是滿頭滿臉不住的摩挲寶玉,就是不開口留薛姨媽她們住下。而坐在一旁的王夫人終于忍不住了,開口留起人來。還有王熙鳳,亦在一旁幫腔。本來薛姨媽她們上京,就打著在榮國府借住的主意。聞言只是略微推辭了幾下,便應承了下來。從此,榮國府里面的嬌花,就又多了一朵姓薛的。
自這天開始,薛寶釵在榮國府里的生活,便正式拉開了序幕。原著中薛家居住的梨香院已經歸了林氏姐妹,她們自然沒法子再居住在此。王夫人便重新給薛家安排了一處房屋,比起梨香院也不差什么,且距離梨香院還挺近的。那處院落名喚棲霞居,也有大大小小十幾間房屋,亦有前廳后舍。仆役下人居住的倒座房,也有好幾間。那棲霞居其實比起梨香院來占地要更大一些,只是景色差一點點,且無通街小門罷了。薛家諸人居住在此,倒也便宜。
薛寶釵在榮國府里住不多時,便傳出來一個好名聲來,一下子躍居林氏姐妹之上了。人謂她品格端方,容貌豐美,又行為豁達,隨份從時。因此榮國府的主人仆役,都說這位薛姑娘大氣得很,比起林氏姐妹這對書香世家的小姐來,更像是出自書香世家。黛玉聽了,十分不忿。慧玉卻心寬得很,安慰妹妹不要與那起子人計較。像是出自書香世家?呵呵,不知道薛姑娘聽了這話是高興多一些呢,還是悒郁多一些。
薛姑娘定居在了榮國府,其他的人倒也罷了。唯獨一個賈寶玉,是高興得不行。以往他日日都往梨香院跑,十回只得進去兩三回。現(xiàn)在他不敢去梨香院了,便日日往棲霞居跑。十回里頭,便有十回能夠進門。長此以往下去,原本在林妹妹寶姐姐之間不偏不倚的心,便往寶姐姐那里偏了些許。但是人心都是賤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覺得珍貴。黛玉對于寶玉來說,便多了幾分如同天邊明月一般求而不得的珍稀感。
這一日,林慧玉坐在梨香院中一方亭臺里面,難得的做起了針黹來。她今日繡的不是自己畫出來的記憶中的前世的圖樣,而是傳統(tǒng)而經典的蝶戀花。繡著繡著,忽然想起先前聽嘴碎的小丫鬟說,今日里東府梅花盛開,賈珍之妻尤氏整治了酒席,請榮國府的主子們過去賞花。一大早的,賈母便帶著邢王二位夫人,和她的心肝寶貝兒賈寶玉,去了東邊寧國府了。賞梅?似乎在原著里,這一日發(fā)生了什么事來著?……想起來了!這一日不就是賈寶玉在尤氏兒媳婦秦可卿臥房里入睡,從而夢游太虛幻境的那天嗎?并且寶玉不但在夢里跟秦可卿做到了一處,在醒來之后,還拉著他的俏婢襲人,也體驗了一番夢中的銷/魂滋味。嘖嘖,這賈寶玉才多大啊?這么早就開/葷,不怕將來長不高嗎?
正饒有興致的想著東邊寧國府里現(xiàn)在已經進行到哪一步了,忽然聽到院子門口守門的小丫鬟說道:“薛姑娘來了嗎?請容奴婢進去稟報一聲。”
門外傳來薛寶釵帶笑的聲音:“你這小丫頭子,既是我來了,那兒還用得著稟報?”說著,便搖搖的走進了院中。一進門她便瞧見了林慧玉,笑道::“慧玉今兒個好興致,竟然做起繡活兒來了,難得難得。”在她身后,看門的小丫鬟哭喪著一張臉,跟了進來。看見林慧玉,小丫鬟忙道:“大姑娘,我跟寶姑娘說了,先等我進來稟報。可是寶姑娘她不等我,便自行進來了。”
林慧玉點頭道:“我都聽見了,不是你的錯,下去吧。”聽到這話,小丫鬟忙才松了一口氣,施禮之后依舊走回到了大門外邊。而站在林慧玉面前的薛寶釵,明明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明白,卻依舊不動聲色,面帶笑意,毫無尷尬神情。這樣的薛寶釵,難怪當時的林黛玉不是其對手。無論在臉皮厚度和心機深沉度之上,兩人都不是一個檔次的。
林慧玉打發(fā)走了小丫鬟,方才笑著對薛寶釵說道:“你呀,一進門就打趣我。你又沒有日日夜夜守在梨香院,怎知我難得拿一回針線?說不一定,我可是夜夜針線不離手呢!”說完不等薛寶釵回答,她便又道:“請進屋里坐。”
兩人進了屋里,在暖閣里坐下。小丫鬟上了茶果來,頓時茶水和點心的清香散滿閣中。薛寶釵喝了兩口茶,方才又笑道:“先前我說的話,讓你生氣了?”
林慧玉笑著搖頭:“在你眼里,我就是氣量如此狹小的人嗎?”
薛寶釵道:“你自然不是。知道你不是,我才敢說。”頓了頓,她又開口道:“不是我要說你,我到底比你略大,在我心里,你就跟我的妹妹一樣。可憐我并無姐妹相伴,不知道有多么羨慕你們姐妹。說到這針線活兒,即便討你嫌,我還是要勸你一句。我們閨閣女兒,當以針黹為主業(yè),其他琴棋書畫之類的,倒不用太放在心上。這樣,方是女子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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