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關導聽了安嵩媽媽這一番話，終于撐不住坐下了,他實在受不了這位大殺器,筋疲力盡地沖邊上的莫一笑揮揮手，示意他過來。

　　莫一笑走到關導身后，對方看到他，又是一陣表情猙獰的咆哮：“我說呢，怎么好端端這么大一個劇組別的不干，這么快就查著我了,原來是你攛掇！好啊，果然不出我所料,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一個花瓶靠著莫家和你那張臉也能演主角！現在也是你吧，一定要對付我和我們安安！呸！做夢！”

　　莫一笑聽她自說自話并且邏輯自洽地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她已經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真好奇你憑什么覺得劇組會維持和安嵩的合約？宣傳計劃一切服從劇組安排、拍攝期間不得泄露任何不經劇組同意的拍攝信息，這都是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在每個演員合同上的。你代表安嵩簽了,就是同意了，現在做出違約的事情，劇組撤銷合約完全合理合法。并且——”

　　他頓了一頓，唇角勾起一抹落在對方眼里充滿嘲諷的淺笑。

　　“劇組有權向你索要由于你的違約給劇組造成的損失。不說為了辟謠花費的人力物力，也不說誤工費,單說由于安嵩解約造成第一集重新拍攝的價錢,劇組就有理由跟你追究。”

　　“追究我們？”安嵩媽媽瞪著眼睛，似乎恨不得一刀戳死他，“你們仗著自己厲害就要和我們安安解約，居然還要管我要錢？呸！這么不要臉你們會下地獄的！”

　　她嘴里不干凈，又多是蠻不講理的人身攻擊。莫一笑也維持不住什么風度了，口氣變得強硬：“真抱歉，我們要是下地獄，估計十八層地獄都接不住你，不守規矩違約泄密、給劇組造成巨大的聲譽和經濟損失；又為了自己的胡亂猜測對比爾進行人身攻擊。安安有你這樣的母親真是不幸，本來好好的一個孩子，星途被你毀了，你還有臉指責別人。”

　　“星途毀了？”安嵩媽媽千般不好，對兒子的在意卻是毋庸置疑——當然，誰也不知道這是對兒子，還是兒子“錢程”的在意。聽了莫一笑的話，她竟也顧不得別的，逼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要利用你家族的勢力封殺安安？”

　　“何須我封殺？你已經把他在娛樂圈的信譽毀的一干二凈。”

　　莫一笑嘲諷地看著她。

　　“他未滿十八，工作合約都由你代簽，責任也是你承擔。你泄露劇組消息、引導網友懷疑劇組內人員，這種品行誰敢要你參與工作？圈子里講信譽，免得被背后捅刀子。你這樣的，一個不滿就違反約定破壞安排，誰敢用？”

　　那女人本來看著轉圜無望，已經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嘶吼著，聽了莫一笑這話卻仿佛著火的腦袋被澆了一盆涼水，終于有了一絲清醒。

　　對面那個少年眼睛里的嘲弄太真實，讓她一陣兒一陣兒地發慌。

　　“信譽……毀了？”她呢喃了一句，又否定般地拼命搖頭，“不，不是的。你騙我！你們一個劇組，哪兒能左右整個圈里……”

　　“是嗎？”莫一笑只是漫不經心地報上幾個名字，“關導，祁影帝，胡編劇，還有未來的女二，影后徐嘉琪……你說呢？”

　　這些名字讓安嵩媽媽原本因為情緒激動漲紅地臉色，生生變的有些慘白。

　　她似乎這一刻才明白過來她得罪了《千闕》到底意味著什么，猙獰到血紅的眼睛也一點點冷下來，但卻透著一股子恍惚。

　　“你毀了你兒子在娛樂圈的所有可能性。”那少年卻猶似不夠一般道，“甚至，是在信用體系評價上都會留下污點。你簽的是他的合約，因為你們這方的原因違約，相當于就是他還沒有走入社會，先就在信用記錄上背上了違約記錄。”

　　他輕聲冷笑，語氣不急不緩。

　　“那么聰明的孩子，可惜了。”

　　滿滿的惋惜和憐憫，讓人覺得他不是在猜測，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他所說的孩子就是那么可惜，的事實。

　　“不，不會的，不會的……怎么可能？我的安嵩不會背上污點的……”

　　除了最開始求情時故作姿態的慌張痛苦，到這一刻，女人才終于真真實實地流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崩潰和無法接受。她拼命搖著頭，發絲散亂開來，有一些拂過臉頰因為眼淚而粘到了臉上，看著可憐極了。

　　然而莫一笑只是冷冷看著，哪怕看出這一刻她處在真實的痛苦中也毫無憐憫。

　　他憐憫她，若是她那個簡單但惡毒的做法沒有被祁景言及時解決呢？毀的就是他，誰又來憐憫他呢？

　　他從她說的話里就聽出來她極其執拗，并且對自己的想法篤信不疑。

　　或許是因為不幸的生活，她偏執地認為這個世界虧欠了她，所有有錢或是特別成功地人都做著不為人知的勾當，而她則是因為學不會同流合污才沒能發達。

　　莫一笑對這樣的三觀嗤之以鼻，但同時也知道他用正常人的說法非但不會刺痛她，還會更加讓她覺得自己是有理的，而莫一笑他們仗勢欺人。

　　他索性不管她的想法，只告訴她，她的下場，或者說，安嵩的下場——因為她。

　　莫一笑心里是真的惋惜安嵩，那孩子這么小，眼里就有了點戲。可是正如祁景言說的，有這樣的媽，還是離浮華的圈子越遠越好。好好念書，說不定還能走得平穩，至少能被老師教得正直善良一些。

　　至于安嵩媽媽——

　　“你既然這么肯定是我們這群惡人欺負你，那就等著法庭上見吧。我想，經過你剛才那些話，關導一定會要求公開審理的。你大可以看看我們這些‘沒人性欺負孤兒寡母的人’會不會被千夫所指。”

　　少年沒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透著一種看渣滓和蠢貨的蔑視。

　　“至于你，這一次應該也就揚名星際了，算是幫你一把，不用謝。”

　　“公開？不、不，你們不能這樣！我會沒法做人的，安安會抬不起頭的——不——！！！”

　　通訊斷開。

　　莫一笑淡淡一笑，轉過身去：“關導，您看這樣如何？”

　　“嗯？”關飛白看著那女人的樣子一陣快意，臉色也漸漸正常，“行！就這樣！我馬上就跟法務部說，用泄露劇組機密造成巨大經濟和名譽損失的理由起訴她！申請公開審理！——對了，一笑你要不要聯名起訴？說她誹謗？”

　　莫一笑搖搖頭：“有一點她倒沒說錯，她只是發了圖片，沒有真的‘誹謗’我，我告了也沒用。倒是那些媒體大v……”

　　“這些，你最好還是不要。”沒想到，他沒說完，關導就搖頭制止了。

　　“不要？”

　　“人們都由一種‘惜弱’之心，除非顛倒黑白太過——比如安嵩他媽，否則人們總是忍不住偏向弱者。之前我們被潑黑水，千夫所指，澄清之后看客會覺得愧疚。然而這會兒我們占上風，很多網友自發到那些媒體那兒幫我們罵回去，我們再起訴，哪怕是正當合法的要求，在人們心中卻會有種‘得理不饒人’的觀感。”

　　頓了頓，關飛白道：“不過補償還是要的，這事兒劇組來就行，你等著，估計他們會答應之后給劇組做推廣，或者有人爆劇組□□先知會一聲——嗯，小莫你這兒也是，我讓下頭給你爭取幾次免費宣傳。”

　　莫一笑摸了摸鼻子，聞言有些尷尬。

　　他沒想到關導會和他說這么多，也不知道是真的看重他還是因為今天無端對他擺臉色的補償。

　　他何嘗不知道這些？起個話頭也不過是希望劇組出面和相關媒體協商罷了，畢竟他自己還沒有這樣的咖位能讓他們妥協。

　　但關導還不等他說就全都攬在身上，反而讓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卻不知道關飛白瞥了他一眼，眼睛里全是得意的笑：

　　小年輕還是功夫不到家嘛，以為我不知道他想干嘛？嘿嘿，且讓他愧疚一會兒，之后拍戲給我全神貫注，少ng幾次！

　　……嗯，其實現在就很少了，但總之越少越好！

　　.

　　《千闕》劇組動作很快，距離祁景言工作室澄清一個多小時就在星網上宣布了查出來的結果，表明是劇組內某演員的監護人因為和劇組在戲份等問題上沒能達成共識，加上其他的一些矛盾，違約泄密并存在惡意引導網友情緒的傾向。

　　圍觀整場大戲的人們終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痛罵著這個故意誤導他們的劇組背叛者，也順便感嘆一下《千闕》劇組的無妄之災。

　　一看熱度正好，距離第一集播出也就剩個兩周了，宣傳部索性借機開始了正式宣傳，因為之前驚爆整個星網的爆料，這部連續劇的關注度比他們預想的還要高，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劇組很快又回歸了緊張忙碌的拍攝，一切重歸正軌。但對于安嵩家來說，事情就完全沒有這么輕松。

　　《千闕》劇組的正式聲明和隨之而來的法院開庭日期通知函，讓安嵩媽媽整個人陷入了陰云罩頂和情緒崩潰的狀態中。

　　以《千闕》劇組的能量，以祁景言和關導圈內的地位，但凡他們把這事兒稍稍透露給各路好友，便已然封死了安嵩在圈內的前途。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目前安嵩媽媽還沒有來得及體會這件事最長遠的影響。她現在為之最揪心和最崩潰的，就是寶貝兒子委屈而傷心的臉。

　　“媽媽……同學們都在笑話我……他們說聽說我不能演連續劇了，《千闕》也不是我演……他們說我是騙子，他們爸爸媽媽都說我永遠都成不了大明星了……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媽媽？我演了的！是我演的！”

　　其實《千闕》劇組絕對是夠厚道了，為了保護小孩子的心理健康和生活，在公告中隱去了安嵩的全部信息，只用“某兒童演員”代指，連姓或者縮寫都沒有用。

　　——甚至，考慮到把安嵩媽媽的名字公布會讓好事者很容易想到小安嵩、影響他的生活，他們極其善良地連安嵩媽媽的名字都沒提！只說了“其監護人”！

　　這么做的時候劇組很多人還覺得不爽呢，畢竟受了這么大損失，結果劇組都不把那女人名字掛出來讓她享受一下“不小心泄露消息”的后果，怎么都意難平。

　　然而——以某些人的個性，參演《千闕》這么光榮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拿出去炫耀？

　　安嵩媽媽各種認識的人、安嵩家七大姑八大姨認識的人、安嵩的全班甚至全年級——恨不得全學校——老師同學，都知道安嵩要演大制作、變成大明星了！

　　這時候劇組聲明一出，誰還猜不出來說的是誰？

　　之前安嵩媽媽在家長群里嘚瑟得快上天了，這會兒，當初沒說什么的其他家長，在家忍不住就開了嘲諷。

　　七八歲的小孩子記性好又愛模仿大人，轉天見了安嵩，一臉嘲笑地有樣學樣，諷刺他絕不可能成為大明星，《千闕》劇組討厭死他了！

　　安嵩媽媽這兩天都管著小孩不讓他接觸光腦，小安嵩根本不知道這事兒，哪里肯信？誰想到卻有更多的同學或憐憫或嘲笑或惡意地對他確認這個消息。

　　他腦子里一空，一整天都木木呆呆地，回家了第一件事就是急切地拉著媽媽求證，說著那些讓他一聽就難受得不行的說法，眼睛里頭攢滿了淚花花。

　　八歲的男孩已經有了比較強的自尊心，他用力眨巴著眼睛讓淚珠子不要往下掉，但細嫩的小臉上卻已忍不住扁著嘴，五官皺成一團仿佛隨時會嚎啕出聲。

　　兒子這幅樣子，看得安嵩媽媽心都要碎了。

　　她一下一下用手摸著安嵩的頭，自己都快掉眼淚了，聲音也哽咽著：“他們騙你的，他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小朋友都嫉妒你，所以故意嘲笑你的。別聽他們的，啊。媽媽保證你會成為大明星的，他們到時候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這話要是莫一笑和關導聽了，估計真想一巴掌扇飛這個腦殘。

　　劇組用心良苦不想影響小安嵩，誰知道這女的簡直是不把孩子教得三觀不正不罷休——哦，這么說她可能也不公平，畢竟她自己是真這么想，自己觀念都有問題，怎么能指望教孩子的時候教得對？

　　“真的？”

　　聽了她的話，安嵩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唰”地亮了，他不在乎誰嫉不嫉妒他，唯一關心的就是——

　　“《千闕》是我演的，下下周一放就能看到我了對不對？”

　　“……”

　　安嵩媽媽沒想到他上來就是這句話，頓時結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到他？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對方說得那么絕，她也跟人家撕破臉了，怎么可能保留安安的戲份？

　　這要她怎么跟兒子說？

　　“媽媽？是不是？”

　　小安嵩卻不知道母親心里的糾結，只執著地仰頭尋求一個答案。

　　他眼睛里期盼那么明亮，萬般不好但極寵兒子的安嵩媽媽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容：“當然看得到，咱們安嵩當時演得那么好，怎么會沒有你呢？”心里卻不斷祈禱著，小孩子記性不好，到時候放映那天帶他去游樂園玩，回來就說錯過了，應該也沒問題吧……

　　.

　　“景言，小莫，還有小齊，跟你們說個事兒。下下周《千闕》就開始放送了，趕著這周末，我們去上個節目做做宣傳。”

　　前三集終于正式拍完之后，關飛白伸手招呼這劇最重要的演員到他身邊。

　　“有祁影帝和您在這劇組，咱們還用宣傳啊？”

　　說話的是《千闕》的女一號馨妃，皇帝的真愛，心口朱砂痣。這一角色第三集才出現，所以演員齊彤也是這兩天進的劇組。

　　齊彤長相溫婉，一看就適合演“小白花”、“白月光”這類角色，倒是和戲里的馨妃很溫和。但她性子和長相給人的感覺卻很不一樣，八面玲瓏，未語先笑，倒讓莫一笑想到他那個時空一部名著里的“鳳辣子”。

　　關飛白是個很謹慎認真的導演，年紀大了更有些保守執拗，哪怕對著齊彤這樣一個笑盈盈的美人也還是一臉嚴肅：“宣傳工作是必須參與的。這次我們要上的節目是‘每周大爆料’，你們應該也聽過。”

　　當然聽過。

　　這節目可以說是個長盛不衰的綜藝節目了，有一位非常犀利的女主持，上節目不給臺本，全部看現場發揮，不剪不刪，直播，也曾經因此暴露過很多藝人不為人知的一面，還因為堅持不刪藝人上節目制造出的“黑歷史”而和多位藝人交惡……

　　但偏偏，越是如此這節目收視率越高，觀眾依附度越強。大概看重的正是它這種毫不作為、直接勁爆的作風吧。

　　但問題是……

　　“關導，您也去？”

　　三個演員心里都默默吐槽的時候，果然還是祁景言敢問出來。

　　“主持人妖妖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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