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橫生變故
淚意一下漫上了雙眼,可她身為禮樂署的署丞,行事自然是不能失了章程的。以袖輕拭眼角,卻聽到嘲弄的聲音響起。
“今日可真是難得,能看到冷心冷情的甄大人在這里流眼淚。”段玉慶在前方幸災樂禍地道。
他身邊站著正在陪侍的青寧。青寧以為她是看到自己和段玉慶在一起,一時感懷才會如此失態,不由有些憐憫地看著她。
甄宜法微覺難堪,淡淡地道:“初春時節雨紛紛,一時感懷而已。多謝大人關心!
段玉慶卻是不放過她,點了點頭道:“大人現在哭是對的,要不然,只怕過一會兒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這是話里有話了,甄宜法微覺不妙:“段主事什么意思?”
“自然是話面上的意思!彼Φ脴O開心,這些當初看不起自己的人,他要一個一個慢慢地收拾掉。
青寧見氣氛尷尬,趕緊打圓場道:“這雨勢起得有點急了,雖有游廊遮蔽,也怕濺起的泥水污了貴人的鞋面。不如先進屋吧?”
段玉慶今天卻是不依不饒,頭也不回,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青寧不要再插話!皳f大人屋里滿是上品之用,連床上帷帳都是用的織金云錦吧?這可是連世家都不會如此豪奢的。銅鏡似是前朝昏君的寵妃所用的花鳥瑞獸菱形鏡!笨凑缫朔樕絹碓诫y看,他心里就極為開心。
甄宜法狠狠瞪了青寧一眼,后者身體瑟縮了一下,便趕緊對段玉慶道:“大人今天興致似乎不錯,不如進屋去,青寧為您高歌一曲助興!
段玉慶卻沒理她,繼續對甄宜法道:“還要我再說點其它的嗎?”見她不答,又道,“你一個從八品的小官,哪里來的這許多享受?莫非……甄大人是從自己的恩客那里得來的?可按制,身為朝廷命官是不能陪客的,就算是官妓可以陪客,也是不能索取財物的。甄大人莫不是以身試法吧?”
聽他這么說,青寧便祈求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但段玉慶卻裝作沒看到,繼續道:“如果不是從恩客那里來的,那就更有意思了。署丞大人莫不是有貪污行徑?前朝的教坊司曾有官員支使官妓到商賈之家出堂,自己則專門貪沒出堂禮金。要真有這種事,甄大人,”他眼里極為興奮,“只怕你那顆美麗的頭顱便保不住了。”
甄宜法額頭上已有冷汗浸出,但她仍鎮定了心神,輕聲道:“我不過一個孱弱女子,就算當初對大人狀甚不恭,但言語間也并未辱及于您。大人未免對我關注太過,傳出去只怕不太好聽吧?”
段玉慶冷哼一聲:“當今圣上實乃千古明君,這才開啟了這太平盛世。但爾等貪吏蔑視朝綱,罔顧法紀,雖殺之亦不能泄我心中忿恨!”
甄宜法冷笑一聲:“段大人好口才!”
段玉慶笑道:“甄大人亦是舌燦蓮花,不過,這份辯才還是拿去大理寺好好用吧!
甄宜法臉色劇變,想到被段玉慶告倒的員外郎史承忠,不由道:“我瞧著青寧那丫頭歌喉很不錯,正打算栽培她做禮樂署的司樂。只要她有官職在身,以后便不必再去陪侍其他官員。段大人也就可以獨占佳人了。“
段玉慶眼珠一轉,他才剛罵她以官身而行妓子接客之事,現在她就拿青寧做官的事來引誘他。這是要把他也推到泥潭里洗不干凈啊。便不屑地道:“我段某人做事一向無愧天地,你以為這般賄賂于我,我就會放任你目無法紀嗎?”
青寧傻眼了,剛剛心上人完全不顧她的暗示也就罷了,現在連甄宜法讓她升任司樂,他竟也表態拒絕。難不成真要讓她去獻媚于別的男人,他才高興嗎?
她不清楚這些官場上的門道,只道是被心上人辜負,剎那間淚濕了眼眶。手又不自覺撫上自己的小腹,更是自憐起來。
段玉慶看她這樣,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卻不便當著甄宜法的面解釋。禮樂署的署丞是個肥差,只有這個位置空出來了,他才好想辦法把青寧往上面推。想著三姐妹中的連城和肖然都因著巴結上王爺,而成了左右韶舞,他的青寧卻仍是一介官妓,他就覺得對她不住。
怕青寧氣郁傷懷,段玉慶也不欲與甄宜法多說,扶了她的手就要拂袖離開。
甄宜法看著這一切,冷笑一聲,不合時宜地插話道:“段大人可想好了。青寧你是一輩子都沒法帶離禮樂署的。但若是她做了官,又有你護著,便等于是你置在禮樂署的外室,常人動她不得。就算讓她為你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兒子,也不是不行的!八选贝髢鹤印叭齻字咬字咬得特別重,又著意看了看青寧的小腹。
段玉慶大驚失色,望了青寧一眼,后者兀自傷心,轉過頭去,并不看他。他暗罵她糊涂,對甄宜法淡淡地道:“這些就不勞署丞大人費心了!卑驯谌思沂稚希褵o復剛剛的氣焰。
但甄宜法顯然不打算就此打住。官妓不小心懷上官員的孩子那是常有的事,打掉便也罷了,靠這點實在難保自身安危。于是她假作悲痛,沉聲道:“段大人難道就看不出來宜法對大人實是赤誠一片嗎?!“
青寧聞言,轉頭去看甄宜法,心中升起不妙之感。
段玉慶嘲弄地笑道:“署丞大人這般人物,想必對許多人都是一片赤誠了。“他沒想太多。
甄宜法眼淚卻漫了出來,輕合妙目,再睜眼深深望向他:“我知你心中惱我已久。別的官員上禮樂署來,我都以禮相待。獨獨是你來要人,我總諸般推脫。只是……你難道沒想過,似你這般翩翩佳公子實是別人的春閨夢里人嗎?”說著,已是珠淚漣漣,輕吟一句,“不見檀郎誤終生,一見檀郎終生誤!
青寧只覺耳邊“嗡“的一聲巨響,便也落下淚來,卻趕緊瞅向段玉慶,生怕他會被甄宜法那宛若陌上芙蕖的容顏吸引住目光。
甄宜法那邊演著癡情女子演得正正好,可段玉慶卻只覺此女狡詐,正要開口嘲弄,卻突然看到青寧滿臉是淚,憂愁地看著他,像是生怕他會移情別戀似的。他心里瞬間浮起幾許荒誕之感:難不成,甄宜法還真的是傾心于他的?
雖感荒誕,但就像當初他因為青寧的表白而感動一樣,這會兒他心里同樣泛起幾分得意之感。這種感覺讓他微覺醺然,只覺自己連身為從八品官員的甄宜法都能傾倒,自己才思外表果非尋常人可以媲美的。
再看看青寧,她已低低抽泣起來。他便有些擔心她會情緒起伏過大,傷到腹中的孩兒。于是淡淡地對甄宜法道:“署丞大人請自重。“
青寧不敢置信地看著段玉慶,她自忖和甄宜法比起來,自己容貌有所不如,身份相差甚遠,才華更是完全比不上,卻沒想到他竟并不動心。不由心頭浮上一陣暖意,扶著段玉慶遞過來的手臂,兩人一路走遠了。
看著那二人走遠,甄宜法攥緊了粉拳。今日真是諸事不利,先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去見別的女人,現在又被段玉慶這廝如此威脅。但……好歹她這段時間的賣力演出起作用了,這廝果然只要一聽到別人對他有意,就下不了狠手了。
一聲冷笑,她心道:段玉慶,這全都怪你自己!你既然把先下手的時機留給我了,我就不客氣了!
趕緊喚了心腹,把自己屋里的豪奢之用全移往它處,又使人備好轎子,往大理寺去了……
段玉慶四下望了望,確定周圍沒人,拿出一包用牛皮紙包著的藥品,對青寧說道:“這是東阿縣產的阿膠,是用整張的黑驢皮經百余道工序所制,能補氣養血,滋陰潤燥,《本草經集》里稱它是‘補藥上品’。我特意托人從東阿帶過來的。你現在有了身孕,吃這個最是合適不過。”
青寧便甜滋滋地說道:“大人費心了。”伸手接了過來。
段玉慶看她這么容易便開心,心下也是有些感嘆,有些嗔怪地道:“你現在也是快要做母親的人了,為母則強。當多為自己和孩子考慮,懷孕這種事怎么能輕易告訴別人呢?”
青寧有些委屈地說道:“大人你錯怪我了,這件事原本就是甄大人的主意。她與我一向交好,知道我的心思,就鼓勵我為你懷上麟兒。說是等到我身材顯形時,一定襄助于我,必使孩子可以順利生下!
段玉慶一聽,驀地生出不妙之感,趕緊問道:“你是說,此事是她先提起的?”
青寧“嗯”了一聲,見他似乎有些緊張,便有些茫然地望著他。
段玉慶低頭深思,吟了兩句“不對勁“,忽地抬頭問青寧道:”你之前送我的文玩古董,到底是從誰那里得來的?“
青寧見他眼中似有驚懼,再不敢瞞,囁嚅地吐出了甄宜法的名字。
段玉慶腦子里就像炸開了一樣,心里連連問道,她想干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青寧見他眉頭深鎖,遂勸慰道:“甄大人深慕于你,自然是想多送些讓你歡喜的東西。雖說她官職低,這些貴重之物或許來路不正。但就算事發,那也是她自己的事,牽扯不到段郎!
聽她一說,段玉慶渾身一震,豁然明悟,慘笑兩聲:“好你個甄宜法,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青寧見他這般表情,嚇得趕緊問道:“段郎?段郎你怎么了?”
咬緊牙關,段玉慶表情猙獰,不行,他得先行下手!拂開青寧的手,暗恨她腦子里少了根筋,當下就要回自己住的地方,打算把東西轉移好,立即就去大理寺告發甄宜法!
可才往前走了幾步,兩個衙役模樣的人就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其中一人對他一揖道:“是禮部主事段玉慶段大人嗎?咱哥倆自大理寺受命而來,有件案子要勞您走上一遭了。”話說得客氣,手下卻毫不客氣,上來就扭了他的手拘著他走!
段玉慶滿臉震驚,不甘地吼道:“你們要干嘛?!你們要干嘛?!我是被冤枉的!”卻見遠遠地,甄宜法唇邊噙了抹冷笑,正俏立在柱子邊。
他恨聲道:“你以為把我弄進去了,事情就了了?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
甄宜法以勝利者的姿態,笑道:“若是沒完,我自會想辦法讓它完。要不然,如何對得起我朝朝綱?”這是對應他之前說她“蔑視朝綱,罔顧法紀”那句話了。
段玉慶只恨得兩眼冒出火來。
青寧嚇傻了,待反應過來,急急撲上去推搡著衙役:“你們干什么,你們要對我的段郎干什么?!”
段玉慶卻是心里惱極了她的蠢笨,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到衙役將她推到在地,才眼里閃過一絲擔憂,卻仍然拒絕看她。
眼見著那討人厭的男人被拘走了,甄宜法忽地笑出聲來。她極少笑,這會兒卻笑得十分開懷,只是那臉上的表情卻分外猙獰。
青寧再傻,這會兒也知道此事和她脫不了干系。撲過去揪著她的衣領:“你到底對段郎做了什么?!你不是愛慕他嗎?!你對他做了什么?!”
甄宜法冷笑:“愛慕?真是笑話,我怎會愛慕那樣一個銀樣蠟槍頭?說起來還得多謝你了,若不是你一臉擔心他被我搶走的表情,就算我演得再好,他也不一定信我。”
青寧眼前發黑,顫抖問道:“你的心怎么這么黑?我一直把你當作親姐姐般看待!“
甄宜法卻不在意地道:“你若真當我是親姊,便會想方設法在我和他之間化解矛盾,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有所保留了。我本沒打算動用殺招,只是備著棋局罷了;四敲炊噱X在你和他身上,原本就是想著蝕財免災。這都是怪你,不做好自己的本分!”
青寧如遭重擊,跌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等緩過氣來,問道:“你究竟想對我的段郎干什么?”
甄宜法表情自在起來:“還記得我讓你送給他的那些文玩古董嗎?”她心情極為舒暢,“我的俸祿享用不起那些東西,他也一樣享用不起。看來現下他應該在頭痛怎么解釋那堆東西了。只可惜東西太過貴重,不論他怎么解釋,旁人都是不會信他的。屈打成招想來是必定的了。”
青寧駭然地看著她,倏地站起身來,猛然往外沖去!她要趕緊到他家里去,幫他把東西收起來!
誰料才沖到門口,卻有兩名大漢堵在那里!
甄宜法就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樣,說道:“早就有另一撥衙役往他家里去了。我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難道我還會留著你這個活證人,去幫他洗刷冤曲嗎?”
青寧嚇得渾身發抖:“你要……殺了我?”
“不殺可不行,就算把你拘起來,你那兩個姐妹問起也不好交代。她們倆都各有一位王爺當靠山,若真助你一把,令到你的情郎被釋放出來,我就難做了。”
青寧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眼淚不住地往外流:“好姐姐,我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你就放過我們母子倆吧!”
甄宜法看了她片刻,忽然表情松動,說道:“你走吧,永遠不要回來。那我就放你一馬!庇值溃拔业娜藭卦诖罄硭麻T口的,只要見了你,當教你立時殞命!”
不敢相信她真的放過自己了,青寧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她卻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擔心她會反悔,青寧不敢多加耽擱,趕緊往大門口跑去。
可門口那里是有兩個壯丁守在那里的,不論說什么都不肯放她出去。她情急之下,咬了一人,趁另一人擔憂地望向自己的同僚時,她覷準空隙往外奔去!
卻被壯漢抽刀一刀劈在她的背上!
眼前的景色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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