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悲恨續
之后,皇上就十分放心地把兵權交到楚卓然手里,由著他在軍中的威望越來越高,因為他看清楚了,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幼弟對自己只有恭順,絕無二心。
墨紫幽想,以云王這般死忠的性子,前世若非楚烈驕奢淫逸弄得百姓怨聲載道,再加上楚玄慫恿,只怕他是不會與楚玄聯兵謀反,逼楚烈退位。
恐怕楚玄前世會找上楚卓然合作,也是看準了楚卓然對皇位毫無野心,一旦事成,楚卓然依舊只會去做他的三軍統帥,根本不會同楚玄爭奪那把龍椅。
那么,這樣的云王為什么前世會答應她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的退兵請求?
為什么楚烈會料定她一定能說動楚卓然?
這是墨紫幽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她還記得前世她在云王軍營里過的那一夜,那一夜她不安地坐在楚卓然就寢的大帳中,生怕楚卓然會對她做什么。
可是楚卓然什么也沒有做,他只是為她煮了一整夜的茶,茶葉是上好的雪芽。
她喝著楚卓然為她煮的茶,她的心情從一開始的不安慢慢變得平靜。只是,她總覺得楚卓然那雙微垂的的眼簾下似乎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然而直到晨曦的微光照進大帳,他也未對她說只言片語。
那一夜的記憶,只有他高超的煮茶技巧和縈繞在舌尖的馥郁茶香。
那次云王軍營之行,墨紫幽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她不明白為何楚烈會派她去,也不明白為何楚卓然要為她煮了一夜的雪芽,更不明白為何楚卓然會答應退兵。
但那一行所引起的厄難卻是她心里永遠無法抹平的傷痛。
“我還好,小皇叔你呢?六年來可好?”楚玄的聲音微帶憂傷,墨紫幽見識過他與楚烈虛與委蛇,可現在卻覺得他這一刻表露的憂傷是真實的。
“我也好——”楚卓然似乎還想對楚玄說些什么,但終究沒說,他只是向著楚玄點了點頭,就策馬先行了。
墨紫幽忽然想起來,她前世曾聽說過云王曾經有過一位未婚妻,正是蘇閣老的孫女蘇雪君,楚玄的表姐。
當年,蘇雪君被稱為金陵絕色第一,比蕭貴妃蕭書玉還早一年在花朝宴以一支凌波舞贏得魁首,仰慕者數不勝數,但她卻只傾心于楚卓然一人。
她自小常常入宮陪伴蘇皇后左右,與楚卓然算是青梅竹馬,當初楚卓然向蘇家求親時,蘇閣老本以輩分有高低,不可通婚為由拒絕。楚卓然卻是跪求了皇上的一道圣旨,讓蘇閣老只能無奈答應。
楚卓然在魏國威望極高,蘇雪君又是絕世美女,世人都說他們是英雄紅顏,極為般配,一時傳為佳話。聽說,蘇雪君被賜婚給楚卓然后,不少她的仰慕者都紛紛去云王府找楚卓然單挑。當然,全都被楚卓然給打出云王府了。
只可惜,后來蘇家出事,一門傾覆。
當時,楚卓然正帶著軍隊在魏梁邊境與梁軍交戰,等他得勝歸來,蘇雪君已經香消玉殞了,他連向皇上求情都沒有機會,甚至未見著佳人最后一面。
后來,楚卓然就一直未再訂親,世人都說他是對蘇雪君一往情深,不少人都揣測楚卓然會不會沖冠一怒為紅顏,自此與皇上生了罅隙,有了反心,只怕就連皇上都不免要這樣想。
沒想到楚卓然待皇上依舊忠心耿耿,六年來都未有任何異動,倒是讓那些原本興致勃勃,等著抓楚卓然錯處的人失望了。
墨紫幽知道,楚卓然前世一直對當今皇上盡忠到了最后,雖然他手握重兵,但從不擅權亂政,極得圣心,到皇上臨終時甚至賜了他丹書鐵券,三代免死。
那時,楚卓然在魏國的威望已是極高,楚烈登基之后,幾度三番想奪楚卓然的兵權都無從下手。
不過,楚卓然似乎一直都沒有娶正妃,據說連個側妃侍妾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他真為了蘇雪君而心如止水,還是有別的原因。
楚卓然騎馬走遠了,兩輛馬車又開始前行,墨紫幽放下撩著車簾的手,舌尖忽然就泛起了一股清香馥郁的茶香,仿佛是那夜楚卓然親手煮的雪芽。
***
兩輛馬車行到了墨府側門,李德安早就派人先一步來報信,墨紫幽的祖母墨老夫人已經派人備好了軟轎在側門等候了。
墨紫幽在飛螢的攙扶下下了車,等在門口的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婦人,她帶著四個轎夫向墨紫幽行禮,“這一定是四小姐了。”
墨越青有三個女兒都比墨紫幽年長,當年墨紫幽的父親墨越川雖然帶著段氏離家遠赴邊關,但并未分家,所以論排行,墨紫幽行四。
“媽媽免禮。”墨紫幽笑道,“媽媽貴姓?可是在祖母身邊伺候?”
“奴婢姓劉,當不起貴字。”劉媽媽淡笑道,“奴婢平時是在老夫人身邊服侍的,剛剛老夫人聽說成王殿下送四小姐回來了,就派奴婢來接姑娘進府。”
到底有成王護送,待遇是不一樣啊。墨紫幽心中笑,前世,墨家欺她在云都那樣的小地方待久了,沒見過世面,不過隨便派了個看門的老婆子出來接她,更別說軟轎了,她是一路走著去墨老夫人居住的福壽院的。
墨老夫人身邊的人眼界自然高得多,劉媽媽的眼神在墨紫幽那一身素襖銀釵上一掃,眼中隱隱露出不屑,又看到墨紫幽乘的那輛破馬車的車壁上被山賊的箭矢射出的窟窿,頓時驚疑道,“這是怎么了。”
“貴府的姑娘在路上遇上了小小麻煩,不過并無損傷,還請媽媽放心。”李德安從楚玄的馬車上下來,向他們走來。
劉媽媽對著李德安笑得要更熱情許多,“老夫人想請王爺進府小坐,不知王爺可方便?”
墨紫幽聽到這里有些疑惑,成王現在雖然落魄了,與墨家又素無往來,但畢竟身份貴重,墨老夫人既然有意請成王進府里做客,怎會如此失禮連中門都不開,只開側門?
難道她是確定成王不會進墨家做客?
果然,李德安搖搖頭道,“王爺久未回金陵,王府荒廢已久,有許多事要打理,不好耽誤。王爺請媽媽轉告貴府老夫人,王爺已將墨姑娘完好無損送回,請老夫人安心。”
墨紫幽向著李德安點頭道謝,有成王這一句“完好無損”就足夠證明她的名節未損了。
劉媽媽本也只是客套一句,也就未再多言,目送李德安上了楚玄的馬車后,就安排人將那輛破馬車拉下去,請墨紫幽上了備好的軟轎,領著轎子進了側門,一路往墨府內院去。
坐在轎子里時,墨紫幽忽然想起,當年蘇家被彈劾,皇上下令三法司會審時,刑部的主審官似乎就是她的伯父,時任刑部侍郎的墨越青?
墨越青當時還未入內閣,在蘇閣老死后,內閣有了空缺,墨越青才得以進入內閣。后來這六年間,內閣幾度動蕩,換人頻繁,竟也讓他混到了次輔之位。
再一想,在那長亭時,她說自己是墨家人,楚玄的語氣就變得有些嘲諷。她當時未太在意,現在想來,莫非當年墨越青在審理蘇家一案時動過什么手腳讓楚玄知道了不成?
無論當年墨越青有沒有的對蘇家做什么,他都是蘇家那個案子的主審官,楚玄心里一定很不待見墨家人,墨老夫人怕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料定楚玄無事不會進墨家做客。
墨紫幽頓時有些汗顏,想到她還死皮賴臉地讓楚玄送她回來,沒把她扔在半路喂狼,楚玄的修養也真是好。
一路胡思亂想,轎子已過了二道門,又走過一個小花園,到了一處抄手游廊。劉媽媽請墨紫幽下轎,帶著墨紫幽走上抄手游廊,飛螢跟在墨紫幽身后,滿臉好奇地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幾乎讓游廊兩側換著的各種雀鳥迷花了眼。
她們走過抄手游廊,又進了一處小花廳,小花廳里放著一扇木雕山水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就見插屏后有一個孩子對著正房的方向跪在一個厚蒲團上。那個孩子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水豆腐一樣白嫩的小臉上是一對黑琉璃似的眼睛,正巴眨著好奇地看著她。
墨紫幽心頭微軟,這是墨越青的十歲幼子墨云飛,她的小堂弟。
前世,她剛入墨府時,只覺得一只腳踏進了花花世界,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華麗新奇,見所未見。當然,后來她入了□□后,才知道墨家這一點富貴根本不算什么,連那些世代簪纓,鐘鳴鼎食之家的小指頭都比不上。
不過彼時,她不過是一個剛從小縣城來的無知少女,面對這耀眼的一切,只覺得惶恐。她能感覺到周圍的人,上到主子,下到仆從對她的輕蔑。
她覺得委屈,卻也無可奈何。
只有十歲的墨云飛,從來沒有輕視過她,在她在墨家的短短時日里,他總是好奇地圍著她打轉,喜歡聽她講在月華庵時的趣事。
他的身上沒有那些高門子弟的驕縱習性,只有孩童干凈簡單的純良,他是墨紫幽前世對墨家最美好的記憶。
可惜,他在十一歲時溺水而死。
可惜,他是封氏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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